文/安若木槿
此时我正坐在从杭州去往长沙的火车上,一个小时前,我正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往火车站候车厅里走,直到男票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外。杭州火车东站于我而言是陌生的,但我对火车站是熟悉的。上大学以来,不论长假短假,只要一人独自穿梭于火车站拥挤的人潮中,心中便涌起复杂的情绪。
时光的流逝总是悄然无声的,列车前行时隐约响起的新征程的号角声让人猝不及防的有了些怅然。却又不仅仅是怅然。
对未来,我总在惶恐之中带着几分期待。爱情的甜蜜固然让人沉溺,梦想的崎途却也引人入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我觉得人生而在世,不过是一场关乎生命的旅行,我们一丝不挂而来,遍尝世事后不着寸缕而走。在这生死之间,我想留下点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作为我曾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的证据,于是“成为一名作家”成了我终身奋斗的目标。
不得不说的是,当“作家”这个名词的概念在我脑中愈发清晰的时候,我便愈害怕也愈想成为一名作家。伴随这一心理活动发生的,是我心中愈发清晰的一句荒唐话:
文学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或者说,文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而语言产生于人类交流的需要,文字是记录和传达语言的书写符号。抛开其社会性,文字的本质就是符号。在人类漫长的进化与发展的历程中,不同的民族逐渐形成富有本民族特色的约定俗成的用于书面交流的符号系统,那便是文字,比如我们使用的汉字。
既然文字的本质是符号,那么也就是说,文字本身与人类的思维活动没有必然联系,它只是一种帮助我们将想要表达和记录下来的思维性的东西记录下来的工具。而以文字的形式被记录下来的东西,要使读者单通过文字窥得其原貌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对每个人而言,文字与自身感受的相关程度都有所不同。
从语言学的角度来看,我们的语言文字总在人们的日常使用中不断更迭,各类词汇随着时代的交替不断被赋予新的内涵……当然这是一个漫长而缓慢,且难以被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察觉;但当我们在阅读一首古诗或一篇古文时,就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这种变化。
通过文字这一符号系统组织而成的文学作品是文学活动四要素(世界、作者、作品、读者)中唯一能够穿越时空而被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人所接触的要素。而文学作为一种活动,是一个由作家创作出文学作品到文学作品被读者接受并且产生反馈的过程,维系着这个过程能够顺利进行的重要条件便是作家与读者处于“同一世界”。举个很简单的反例,连英文单词都不认识的人是不可能看得懂英文原著的。
也就是说文字只是我们表情达意或论述什么东西的工具,承载人类思维的载体。从马克思主义出发,人类的一切思维性的东西,都不过是客观世界在人脑中的主观反映,而文学,属于其中的一种。马克思主义把人类社会分为两个大的层次,物质和精神,放到整个社会体系来说,可以粗略地判定为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其中上层建筑又可称为意识形态,而文学就是其中一种,是审美的意识形态。
写作者进行文学创作的行为,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出发来看,是创作者对客观世界的主观投射。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客观世界”指的是创作者所接触过的,客观存在于世界的物质产品与精神产品。也就是说,文学作品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东西,在文学的研究领域不难发现,越好的作品上面,留下的创作者自身的烙印就越深,也就越难懂。
那么问题来了,当我们作为一个读者,在面对文学作品中一段与我们自身经历截然不同的叙事时,便难以通过文字引发共鸣而激起内心的情感。这让我想起大二读《红楼梦》的经历。作为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甚至在近现代人们对其进行研究的过程中慢慢发展成为一种名为“红学”的文学,其深厚的内蕴自不消说。但我只读前几回便觉得颇为吃力,更不用说通读之后获得怎样的共鸣或收获了。
以前总是不懂为什么名著类的书籍为何晦涩难懂,现在却恍然,文学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早已形成一套区别于日常生活的话语体系,那些文字之中所蕴含的更为细腻的东西,没有对文字的长久浸淫是很难感受到的。更何况,能被称之为经典的文学作品,总是要经过漫长历史的挑选,与读者生活的时代总归是有一定距离的,这使它显得遥远而陌生。
记得上学期上音乐欣赏的选修课,头一节课上,老师就抛出一个问题,“音乐到底需不需要‘懂’?”她先从音乐的基本性质以一个很严密的逻辑推出了所有人都听不懂音乐的结论。音乐的基本材料音响有两个基本属性:没有造型性、没有语义性。这两个基本属性决定了音乐不能直接传达视觉形象也不能直接传达思想概念,从而不能直接表意。从这个角度来看,所有人都听不懂音乐。
将这个问题论述完毕以后,老师话锋一转,又告诉我们怎么将音乐听“懂”。音乐的基本材料音响可以通过音高、音强、速度与节奏、发音速度与紧张度等因素引起联觉效应从而使它与视觉形象和思想概念建立起联系。比如,当我们听到一阵越来越低越来越浑厚的音乐,便会感到沉重。以上说的“音乐”指的是一般被看成高雅艺术的严肃音乐,也就是俗称的纯音乐。
同为艺术,音乐有通俗音乐与严肃音乐之分,文学也有通俗文学和严肃文学之别。老师说,沉下心来,任由自己心绪的被音乐感染,从中,你能听到自己的人生,这是美术与文学所不能给你的体验。 但我想,不论是音响、图画还是文字,它的本质都不过是人们用以来表达内心感受的符号罢了。一个极富感染力的扣人心弦的故事也能使人在体验其中人物情感的时候反观自身,从而引发读者对自己人生的思考。
事实上,不论是从文字与人的内心活动之间的关联性这个角度,还是从文学所关注的东西这个角度来看,文学都是虚无缥缈的。它没有一个切实而标准的答案,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它关注的往往是社会、历史、人生等宏大的话题,在当今社会总显得有些空洞而不切实际。
时至今日,在写作的这条道路上,我竟也走过了八九个月,途中的那些对生活的深刻体验,那些阅读与思考都在一点点加深我对“文学”这一活动的理解。而对“文学”的理解愈深,我便越能感受到自身思想的浅薄,于是愈发享受那种难以从更倾向于物质享受的同龄人身上找到共鸣的孤独。在我看来,与其把时间花在讨论明天午饭吃什么上不如多看几页书,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