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令人窒息的狭窄楼梯通道上来,扑面而来的第一印象是气质与周围嘈杂人群截然不同的保洁阿姨和保安大叔坐在左右两病房交接的阳光室,平俗又威严。阿姨身着蓝色服装,拿着手中的饼,头顶的碎发和眼角的皱纹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相当欣慰且老道的看着我们这些见习同学,好像她才是我们进入科室的引路人。
“阿姨,您现在才吃早餐呢?”
她相当具有弹性地打开话匣子“嚯哟,可不是嘛,我们早上五点半就来搞卫生,从病房到走廊,还有治疗室,医生护士值班室,这是有程序的了,我都搞了十多年了,新来的还搞不好。”
“哇那您觉得辛苦吗”
“嗨呀,你累死累活的搞,谁都可以抓你的毛病,病人和家属说垃圾又没倒啦,护士长和医生讲你没做好的闲话啦。我们就是医院的最底层,谁都可以到我们头上来”
我说,“那不能吧,虽然是艰难,但你们的工作至关重要啊”
阿姨笑出道道褶子,起身去喝不锈钢杯子里的水下咽最后一口饼。笑得格外神秘。
果不其然,我再次听见她的声音“……明天手术啊?你要准备两条毛巾到时候把伤口包起来,手术完了打屁了就可以吃东西了,蒸蛋,稀饭都可以的哦。这在我们科室只是一个小手术,没关系的,不要紧张哦。”
回头一想,阿姨这个术前宣教可了不得,从用物准备,饮食指导到心理安慰,真诚的眼睛,平实的话语。真是轻车熟路,行云流水。想想有的护士的表现倒令人汗颜,心中顿时找到阿姨灿烂而神秘笑容的线索。
每天走遍每一个病房,看遍护士和医生走遍每个病房,从物理空间和操作流程,可能十多年来医护人员人员换了一批,病人滚动了好几轮,这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阿姨却好像成了时间与空间上联动的轴心,沉默着,低伏着,构成了从病人到医护的每一个角色对医院体系印象的一部分。
在医院这个独特的生态环境里,存在着一套比社会运转更清晰明朗且不明说的等级链与食物体系,医生高昂的头颅,护士匆忙的脚步,尽管彼此相互协作却互不干扰,“去找医生”与“去找护士”的话述和隐含也逐渐发生着改变。但始终我们都知道,医疗针对疾病本身,护理针对患者本身的呼唤彼岸的声音却依然很遥远。
在保洁阿姨一手拿着拖把对焦躁摇铃的患者说道:“莫急哦,我现在就给你喊护士。”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整体印象并不像也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刻板,角色定位的角度和层次是随每一实践个体在流动的,当营养指导,心理护理,康复训练,社会支撑的功能归属尚未完全定型的时候,此种不成熟为我们身处其中的各个阶层个体提供了充分发挥的土壤。
而保洁阿姨在其中即固定又多元的作用,连接物理空间与时间,游走在医患与护患往来空隙,半专业半业余的独特话语,承载着太多运转负累和等级积压的底层,抬头仰望的视角闪烁的微光尚在等待被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