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童年,记忆最深刻的就是表姐妹们在一起玩乐的时光。天真无邪,无忧无虑。最近,常常想起那些旧时光,连梦里,也总是冷不丁的回到小时候:放学,回到家,丢下书包,和姐妹们打打闹闹,完成一片。在那些旧日昏昏暗暗的印记里,总是有太多的留恋。
小时候最经常在一起玩乐的姐妹,是大舅家的三个表姐。小时候,听老人说,大舅和舅妈结婚的日子,正好撞上七仙女下凡的日子,所以一定要生下7个女儿,才有可能生儿子。大舅是外婆离婚前留下的孩子,也是外婆前夫唯一的儿子。他们老杨家是做生意的大户人家,一定要舅妈生一个儿子。舅妈是个要强的女人,在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时,她恨恨地说,我就不相信下一个还是女儿。结果后来又一口气怀了四个女儿。舅妈后来生下了两个女儿,因为压力太大,送给别人家了。家里养着的还是大一些的三个女儿。后来舅妈又怀孕两次,据说偷偷检查了都是女儿,然后就没有要了。直到第八个孩子,在舅妈快42岁那年,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期间舅妈吃了很多苦头,舅舅的公职被除,开除党籍,舅妈教师的工作也因为超生最后一个儿子被开除。
一般姑嫂相处是很微妙的,很多人家姑嫂都势同水火,可是我舅妈却和妈妈成了最好的姐妹,比一般的亲姐妹还要亲。舅妈超生的小表弟头几个月都藏在我们家,由妈妈带着。听我妈说,当时看舅妈太造孽了,妈妈怀我的时候,舅妈也怀着个大我几个月的表姐,妈妈和舅妈商量好,要是我是个男孩子,而舅妈怀的还是女孩,就和舅妈换个女儿。也就是说,假如我是男孩,舅妈又生了个女儿,那我就不是我妈妈的女儿了,我就是舅妈的儿子了……这叫什么事?好像我真是充话费送的。
小时候,最喜欢去大舅家。一则大舅家里有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儿,三个表姐,分别比我年长两岁、1岁、半岁。姐妹一起玩,一起吃、一起睡,总是有那么多的快乐。记忆里,每次分开我们都难分难舍、哭哭啼啼。二则舅舅和舅妈对我特别好,每次去,都有好吃的、好玩的、零花钱、新衣服,孩子最喜欢的那里都有,而且没有妈妈的唠叨,也没有妈妈藏在们门后的小棍子,也没有几点起床,几点看书,几点吃饭、怎么夹菜、怎么说话那些诸多规矩。
三个表姐性格各异。大表姐长相甜美,酷爱打扮,也很会打扮,仿佛知道所有流行的东西。记得那时候追星,开始迷恋小虎队和周慧敏就是在大表姐的影响下开始的。那时候感觉追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把周慧敏的海报挂在卧室床头正中间,不许任何人碰。她还教我斗鸡眼、说英语,直到现在我还可以斗鸡眼,两个眼珠子挤一块,特滑稽。二表姐有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对事很拎得清,很招长辈的喜爱。伶牙俐齿,是非对错理的很清楚,但是稍稍有点严肃,我其实有一点怕她。二表姐很爱干净,每次洗手都要洗三遍,我小时候常常觉得她有一点洁癖。大我半岁的小表姐——就是差点要和我调包的那个熊孩子,为人大方、热情,因为和我年纪最接近,待我自然亲近些。但是有点虎,老是挨舅妈的骂。不过她也不怕,还和舅妈顶嘴,一背过脸就作各种鬼脸,各种淘。小时候,她最爱唆使我去找舅舅要钱花,我脸皮那么薄,使劲摇摇头,不去。她便径自跑到舅舅跟前说,“表妹说要10块零花钱”,舅舅果真就掏了一把钱,递给她。每每这个时候,我在旁边看着,既高兴又有点不高兴,既不高兴又有点高兴,总感觉哪里不对,心情是很复杂的。不过,等到姐妹几个买了冰激凌甜筒坐一块聊天玩闹的时候,我很快就原谅她了。
舅舅家在一个小镇的集市上,距离我家约1小时车程。那个小镇因为生产瓷器而小有名气,经济比一般的镇上都要发达一些,当地人曾经骄傲地自称“小云南”。这个地方颇有一些地方特色。那时候物质匮乏,家里的碗碟盘子,平日里不小心打碎一个,挨骂肯定是少不了的。但是在舅舅家这里,街上随处可见丢在路边的碗碟,看着都还好好的。那些碗碟是厂子里生产出来的残次品,只有有个小裂纹或是有个小斑点,甚至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就被丢弃了。在这个小镇上,甚至很多人家的篱笆、栅栏都是用的那些碗碟或是坛坛罐罐堆起来的。做碗用的模具,是一种特有的白色泥土,和学校里用的粉笔是一模一样,可以用来写字,画画,而这样的模具在那个小镇可是满大街都是,用来铺路的。这些看在孩子的眼睛里都是那么新鲜。我们几个小姐妹经常去捡那些看起开很完整的小碗,然后在门口玩过家家,锅、碗、瓢、盆,勺,连水缸都一应俱全。我们也用那种白泥来画画。画方格子跳“海”,为此踢坏了好几双鞋子。从舅舅家回来时,再悄悄捎带一点能写字的泥巴,藏在包里,回家后在小伙伴中间,又成了抢手货,有点初级“外贸”的意思。
有时候,我们也去附近的集市上闲逛,买一点好吃的,再到集市附近的桥上看风景。桥是一座很老的石板拱桥,桥下就是南盘江,是珠江的一条支流。小的时候,觉得那座拱桥很大,从桥这头走到桥那头,常常累得气喘吁吁。等我长大了再去看那座桥,觉得又变小了些,甚至有车辆通过的时候感觉有些狭窄的感觉。我们姐妹几个坐趴在桥头的石板上,往河里吐口水,有时候往水里面撒爆米花,看着一颗颗飘落在水面,觉得很有意思。也有时候什么也不干,趴在石板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只发呆。有一回,有个人跳河淹死了,被捞上来,等着家属来认尸,我们几个好奇,也跑去看。尸体被河水泡得浮肿且青紫,好吓人。我们几个看了都吓坏了,好久不敢到河边去玩,连上楼睡觉也不敢,总觉得有个黑沉沉的鬼哭丧着脸在眼前晃荡。
舅舅家最早的房子是一栋两层小楼。房子不大,却有很多温暖的回忆。舅舅家门口有两架老葡萄藤,暑假的时候去,正是葡萄成熟的季节,两架葡萄都挂满了甜蜜蜜的葡萄。矮一点的在地上就可以摘得到,高一些的正好沿着二楼阳台的栏杆攀延,我们坐在阳台上玩,渴了伸手揪过一串葡萄就塞嘴里,也不洗,真真甜到心里去了。有时候我们也玩泥巴,就是做瓷器的那些黏糊糊的泥巴,舅妈嫌脏不让玩,我们就偷偷搬到二楼阳台上,边玩边远远地望着舅妈下班回家的路,看到有人影,立马收“家伙”下楼,写字的写字,看书的看书,舅妈很满意。记忆里,既有看岔了眼被吃瓜群众吓得收了摊,把捏好的乌龟、葫芦一股脑收了,也有玩过了劲,忘记了放哨,冷不丁的发现舅妈已经站在面前了,一顿狠骂。当然舅妈骂的是三个表姐,只是看她们不高兴,我自然也不高兴。那栋小楼已经卖掉了,后来舅舅家在镇上建了一栋四楼的房子,那处房子就卖了,可是那里留下的快乐,却深深印在脑海里,忘不掉。有时候,在梦里,还依稀看见旧旧的房子,两架密密麻麻的葡萄藤,几个小姑娘,编竹扇、抓石子、跳皮筋、打扑克……天真无邪,快乐无边。想到现下,姐妹几人天各一方,被命运的洪流挟裹着奔跑,内心凄惶。
“生来白玉璧 何故染尘埃”,曾经白鸽一样的女孩子,都在各自的生活的滚滚红尘中周旋,或喜或忧。
一晃好几年没有见了,不知道她们都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