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来了,历年来的端午水却没有如期而至。不知为何,我有些期盼它的到来,希望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泼洒,把太阳烤的稀薄的空气来一次彻底的梳洗,好让城里的我们冒个泡,透透气。可惜它没来,烈日照旧。
火车载着过节的人们迎着烈日拼命往前奔跑。平时空荡荡的车厢一下子不知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人,从车厢里走过去只能侧身而过,甚至于前脚过去了,后脚却因为找不到地而悬在了半空中。让人不自觉的感叹起计划生育国策的英明。节日让人躁动。车厢里早已人声鼎沸,好不热闹,放行李的,找座位的,望着窗外看风景的,若有所思的,玩手机的,打牌的,打盹的,聊天的,嬉笑怒骂的,卖饭的,吃香的,喝辣的,过道上,走廊里到处都是席地而坐东倒西歪的人。
‘师傅,回家过节吧?’一个没有座位,坐在边门口自己行李袋上的中年男子在我关车门的时候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稀疏的头发有点泛白,胡子拉渣,整张脸被太阳公公照顾红里透着黑,衣装破旧,脚踏一双拖鞋。整个人好像还活在昨天,没有精神头。
‘是的,辞工了,工不好打,回家去。’说话的声音想不到还挺大,好像一下子穿越回来了。话匣子也打开了。
‘哦,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木工,建筑装模,在广州赚不到钱,没意思,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回家再怎么样有几亩地就有饭吃。’话里透着无奈却不忘给自己打气。
‘说得好,为你点赞!’我对他竖起大拇指。
他憨厚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告别他,艰难穿过熙熙攘攘的车厢我来到了乘务间的门口,两个年轻的女孩子站在那,看样子是学生妹,个子不高,画着浓妆,满脸的油粉在汗水的侵蚀下有点花,嘴唇上的口红漏了几滴出来把她的洁白的门牙都染红了,让我想起了晶莹剔透的石榴籽,白里透着红。
‘你们去哪里?’进门坐下后,我随口问了一声。
‘去郴州玩。’
‘你们是学生吧?’
‘是的,趁着三天假到处逛逛呗。’她们不约而同的点着头。
‘太阳这么大,你们不怕晒?也不怕累?’
‘不怕,我们有太阳伞,咱们年轻,累什么啊?!呵呵……’一阵爽朗的笑声淹没了我的质疑,其中一个女孩子手里拿着一台迷你电风扇对着自己的脸吹吹,又调皮的吹吹同伴的脸,非常开心。
‘师傅,到株洲会晚点不?’一个说着长沙话满身酒气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我的门口,他不胖不瘦,个子不高,海拔不过1.5米,两颗豆豉样的小眼睛带着血丝。他边说边掏出一包蓝色的芙蓉王香烟抽出一根向我递来。
‘一般不会晚点。’同时拒绝了他的心意。
‘唉,过节还被派出来出差,烦躁!’一般酒后话多。
‘呵呵,莫燥(长沙话),我和你一样,你是想老婆了吧?’我调侃道。
‘老婆死了七八年了,父母也跟着过了,女儿的家在上海,其实我在家也是一个人过节,本来在那都一样,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过节。呵呵,人啊就是那么回事,少年夫妻老来伴,到老了伴不在了,还过什么节咯。’带着酒味的白沫有几滴直接喷到了我的脸上。
‘不好意思,师傅!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我真想收回那句话。
‘冇事冇事,习惯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的。有一年大年三十还是警察叔叔把我送回家的,闹了个大笑话呢。’
‘呵呵,是吗?’
‘那年大年二十九女儿女婿回来陪我过年,但她们大年三十那天要回上海去,所以我们就要提前一天把团圆年饭吃了,饭是在长沙最好的高档饭店订的,女儿还帮我订了个豪华套间让我好好过年。但是在吃完饭送走女儿女婿后,心里就空落落的,不知道怎么办,借着当时的酒性我走上了高架桥,想登高望远,看看长沙城里过年的夜景,举目到处灯火辉煌,就是找不到一个说话的人,当时就泪流满面。正在我发呆的时候,两个警察叔叔来了,问了我情况后,说要把我送回家,怕我轻生。我笑着说我不会的,只是看看夜景,我的钱还没花完还没活够呢。但他们死活不肯,说要我帮他们一个忙,不要大过年的在他们值班的时间里出乱子,执意要送我回去。最后没办法只有坐警车回去了。这是我第一次坐警车。’说完他捂着嘴笑了,两颗小小的豆豉也跟着消失了好一会。
‘咱不缺钱,钱现在对我来说只是数字而已,就是节日难过,寂寞孤独啊!抽烟去了,谢谢你陪我聊天,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后会有期,兄弟。’说完就走了。
好好的谈话就这样嘎然而止,就像急着去厕所小解的男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摇摇头,笑着祝他好运。
火车继续以每小时120公里的速度向前奔跑。车厢里的每位旅客都是一个故事,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赶这个传统的节日,淡淡的粽香不管你愿不愿意正在徐徐的飘来。望着窗外急速往后远去的铁轨,我哑然失笑了,我今年的端午节又注定镶嵌在这两根铁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