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觉远大师圆寂,无色禅师离开)
少林寺僧众圆寂,尽皆火化,当下两人捡些枯柴,将觉远的法身焚化了。郭襄道:“张兄弟,少林寺僧众尚自放你不过,你诸多小心在意。咱们便此别过,后会有期。”张君宝垂泪道:“郭姑娘,你到哪里去?我又到哪里去?”郭襄听他问自己到哪里,心中一酸,说道:“张兄弟,你年纪小,又无江湖上的阅历。少林寺的僧众正在四处追捕于你,这样罢。你跟着我,我带你去襄阳见我的爹爹妈妈,我爹爹最喜欢少年英雄,见到你这等人才,说不定会收你做徒儿。”
张君宝只觉天地茫茫,不知何去何从,但闻郭襄一言,不由木讷地点点头。
两人一起缓步而行,之前郭襄带来的小毛驴经这一夜的变故却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荒山野岭之间,两道消瘦的身影黯然西去,凄凄惶惶,说不尽的寂寞惆怅。
这一日,来到一座大山之前,但见郁郁苍苍,林木茂密,山势甚是雄伟。但此时正值乱世,加之又远离城市,除了山道上有二人缓缓而行,四下里却不见其他行人。二人一男一女,男子十五六岁,浓眉大眼,模样端正,只是目光有些无神;女子十八九岁年纪,身穿淡黄衣衫,眉目秀美,可是脸上颇有风尘之色。这二人却正是从少室山一路行到此处的郭襄张君宝。
张君宝瞧见郭襄面有倦色,便问道:“郭姑娘,不如你我二人就在此处歇息一晚,明日再赶路?”其实天色尚早,但二人恐被少林寺僧众追上,连日赶路,加之二人年龄又小,一路的奔波实已经让他们疲惫不堪了。郭襄点点头,应了一声。二人当即便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歇息。少时,张君宝起身去寻一些干柴生火,郭襄一个人无聊,便打量眼前这座大山来,大山连绵起伏,巍峨高壮,山上树木苍郁,不失为一幅好景。蓦然间,山道上走来两人,却是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郭襄瞧见那两人,连日里奔波的疲倦一扫而光,欢声大叫道:“大哥……”最后一个“哥”字尚未出口,她脸色便一暗。张君宝正在拾捡干柴,听得郭襄大叫,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瞧见山道上走来的两人,其中大人二十几岁光景,一副秀才打扮,小的身影是个女童,身着普通农家衣物,两人都是普通百姓,断然不至于让郭襄喊出“大哥”二字,张君宝有些疑惑,是以定睛再望,却发现那秀才模样的人长相和杨过前辈有些相似,但是他几年前在华山见杨前辈时,杨前辈便已双鬓发白,更何况眼前此人是双臂,而杨前辈是单臂。他再瞧了一眼郭襄,只见她满面愁闷,心中没来由一紧,抱着干柴就向郭襄跑去。
山道上两人也听见了呼声,顺着声音看过来,发现是两个小孩,面色一喜,但喜色随即便隐去,加快脚步赶了过来。不多时,那秀才便牵着女童到了跟前。
秀才先是朝着郭襄二人微微作揖,才开口问道:“不知两位是去望何处?”郭襄并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看。张君宝知郭襄甚是想念她的大哥哥,不以为奇,同样微微作揖当作还礼,答道:“我们此去的目的地是襄阳,不知有何指教。”秀才摆摆手,道:“指教不敢当,只是好奇此时天色尚早,你们二人为何不继续赶路呢?”郭襄看了许久,终于回过身来,插话道:“我们已经连着赶了好几天的路了,身体甚是疲惫,打算今晚在此露宿一晚。”秀才急道:“不可不可,两位年龄尚小,怎可留宿野外。我知道此间再往前走两三里便有一旅店,而且我也是去襄阳,不若咱们同去旅店休息一晚,明日里一同去襄阳,路上也少些寂寞。”张君宝抿抿嘴,并不回答,而是看向了郭襄。郭襄微微一笑,答道:“也好。”其实郭襄并不是在意露宿野外,她离家已有一段时日,对露宿在外并不陌生。她在意的是这个秀才,虽然知道这不是她的大哥哥,但是她觉得就这样看着就很好了。
一行人随即上路,秀才左手牵着女童在前面带路,郭襄走在他的右手边,张君宝走在郭襄的右手边。
路上几人聊天得知,这秀才名叫刘源畅,是湖北境地人,有感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此行是打算去襄阳尽自己的一份力,又因家中亲人早逝,便带着女儿刘茗一起去襄阳。郭襄暗赞:此人虽然不是大哥哥一般的盖世豪杰,却也有一腔热血。
两三里的路程,不多时便到了。果然见在林边有一小店,荒野的小店不像城镇里,几间木屋、一个草棚、几张桌椅也就是了。因为没有客人的缘故,店里只有一个掌柜倚着房门打盹。几人到了店里,叫醒了掌柜,弄了点小菜,四人一桌。
期间,郭襄端着饭碗却怎么也没有胃口,她来小店只是想都看看她大哥哥的样子,可是随着一路走来,她越来越发现秀才不像他的大哥哥,大哥哥待人豪爽,说话怎会如此文邹邹。倒不是她瞧见人家说话文邹邹便看不起,只是这个秀才长的一张她大哥哥的脸却说话文邹邹的让她很是别扭。而秀才带来的女童却一直在吃,好似饿了好几天了。
郭襄道:“这几日里赶路有些烦闷,你们自行吃饭,我出去走走。”秀才一惊,眼中闪过一丝杀机。郭襄和张君宝并没有在意,女童却是脸色一白,端着饭碗的手一抖,碗掉到地上摔成了几片。秀才怒斥道:“怎么搞得?”女童怯生生的低着头,她的脸色瞧在张君宝和郭襄眼里,但都不以为意,只道她怕受到责罚。郭襄听到秀才的怒斥,心里更是烦闷,起身便出了小店。掌柜听到声音赶紧跑来收拾碗的碎片。
秀才皱着眉,看了一眼正在收拾的掌柜,也找了一个借口出去了。等到秀才出去,女童颤抖着对张君宝说:“大哥哥,快去救大姐姐,那个坏人会把大姐姐杀了的。”话语越说越带哭腔。张君宝一惊,一把拎起掌柜,掌柜面色发白,不停的念叨:“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张君宝拎着掌柜快步走出小店,只见郭襄走在前面,那个秀才手里拿着匕首慢慢地跟在后面。他当即大喝一声:“郭姑娘小心!”秀才听到声音一惊,不过瞬间就被狠戾代替,他快步上前,操起匕首就往郭襄肩头刺去。郭襄瞬间反应过来,感受到身后的破空声,身子一侧,右手一拉,左手在秀才身上一抚便点了秀才的穴道。秀才大骇,他是看重郭襄张君宝二人是孩童,而且身上也无佩带武器,不像武林中人,这才起了歹意,未曾想这年轻的姑娘有这般俊俏的功夫。
郭襄见着了秀才的丑陋面目,气得满脸通红,指着秀才道:“你……你怎么能这样?”秀才惊愕,怎么这少女好似比自己的亲人见到自己为恶还生气?突然间,想起之前见面时少女喊的“哥哥”,而且一直盯着他看,心中明悟。之前是怕问为什么叫他哥哥这种问题会尴尬,到时他们不上当就不好了。现下心里全都懂了。当下心生一计,对着郭襄道:“你是在找你的大哥哥对不对?我告诉你,他在我的手里,你只要放了我,我就带你去找他。”
郭襄却是不再上当,她大哥哥武功盖世,岂是这小小村夫能擒住的。夺过秀才手中的匕首,反手一刀,秀才缓缓倒下。郭襄心中一动,有些失落却又有些窃喜。
随即郭襄和张君宝对掌柜和女童一阵盘问,得知,这秀才根本不是心怀天下的有志之士,他只是骗行人来这小店住宿,碰上硬点子就好酒好菜招待,否则就找机会杀掉。掌柜的因为胆小怕事,只负责提供酒菜。而女童则完全跟秀才没甚么关系,她原是一个乞丐,被秀才看重,才会跟着他。
张君宝道:“郭姑娘,你我就今日分别吧。”郭襄一怔,道:“为甚么?”张君宝道:“你心里一直想着杨前辈对不对,杨前辈我是万万及不上的……”郭襄疑问道:“作甚么要和大哥哥比?”张君宝黯然,摇摇头不再言语,朝着郭襄深深作揖,然后转身便上了山。
郭襄愣了一愣,却并没有想明白,转身对着女童道:“你叫甚么?”女童道:“我没有名字。”郭襄略一沉思:女童无依无靠,加之世事险恶,置之不顾定然是不行的,如果此时是大哥哥在这里,他会怎么做呢?大哥哥侠义心肠,也定然不会视而不见。当年在风陵渡口,并不知我是郭二小姐,却依旧待我甚好,还给了我三根银针,许我三个愿望,不过大哥哥那般的本事我是没有的。于是道:“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就叫……就叫风陵好了……”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