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山樵夫
遥远的年代,古老的乡村,漫漫长夜,人们在平静酣睡。可就有夜不能眠的人,手执灯笼照着光亮,敲打着梆子,用温柔悠长的语调报时:某时某刻,平安无事,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就是打更人,乡民们的守夜人。
每每在夜深醒来的时候,我就想起乡村里曾经的打更人。
农耕时代,漫长的岁月里,怎么知道时辰呢?我们的祖先太聪明了,他们发明用干支纪年纪月纪时,用干支计算时辰,这是多么伟大的发明啊!白天里,人们可以看看太阳,知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漫漫长夜里,就有这些打更人向人们报告时刻,报告平安,为乡人们守护温暖的夜,守护夜的安宁。
记得小时候,村里人把村子的四个方向叫做“东门”“西门”“南门”“北门”。那时候,我也常常疑惑:没见到“门”呀?怎么乡人们都这么叫呢?及至成长,我才知道,这四门其实就是把村庄围成一个坚固的平安的城。发达的地方,连接这四个门的就是城墙,每个门都有人把守,严防贼人匪患伤及村民。每到夜晚,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上门杠,灭掉灶火,一家人安歇去了。
乡村的夜特别漫长,日落后就到暮色苍茫了,再就是夜色沉沉了。在黑夜里,特别向往能有一灯笼。如果有了灯的光亮,即使寒冬的夜里,心里也觉得温暖。
那个时候,穷人家是没有蜡烛的,也没有灯笼,只能熬油点灯。我们村的张姓乡绅,有一大片的青砖青瓦的房舍,是我们村的大户。只有他们家门口有大灯笼,村里的守护、打更也是他们家出资,一边是为自己,同时也方便了乡人。小时候大人们给我们讲共产主义:电灯电话,楼上楼下。老是在想,那电灯得多么亮呀!那楼得多么高呀?真的村里安上电的时候,在村里的广场的柱子上,安装上了我们村第一盏电灯,村子沸腾了,终于看到比大灯笼更亮的电灯了。这电灯真的驱散了夜的黑暗。
我想起小时候小伙伴晚上玩耍的情景,村里的大街倒不怕人,就是怕那一个个小巷。小伙伴们常说,小巷里有半截老嫲嫲,专门捉小孩的。所以,大家真是害怕,一个人是不敢走小巷的。常常想那些打更人,真是胆子大呀,他怎么敢在夜间在村里走来走去呀?想一想就觉得害怕。在这漫长的夜里,他不寂寞吗?不孤独吗?不害怕吗?要是贼人来了,他不是第一个要被人灭口吗?
乡村的夜间,稍微有点声响就会传得很远。打更人的梆子一敲,几乎能传半个村子。记得读《红梦楼》读到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龙禁尉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这一回写道:“二人睡下,屈指计算行程该到何处。不知不觉已交三鼓。”这里的“三鼓”,应该是“三更”,看来荣国府的打更人以鼓来报时的。
改革开后的农村,打更人已经进入传说的故事里。村子里的大街小巷都安装了路灯,晚上走到哪里都有光亮。走夜路一点也不害怕了,今天的孩子们不用讲那些半截嫲嫲的恐怖故事了,因为在这温暖明亮的灯光里,所有靠黑暗做坏事的坏人、坏鬼都被吓跑了。这夜晚就跟白天也没什么差别了。村子里虽然也有安排夜间值班的人,可是也用不着打更了。再到后来,为保村民平安,村里的主要路口、大街、巷口,都安装了摄像头,这摄像头跟城里连着网,这就是村里的电子警察,盗贼们无可遁形,真的是不敢再来捣乱了。
村子的东西南北门,现在也很少听到,只是老人们还这么叫。现在村子的大街、小巷都有了自己的名字了,道路平坦,街道宽敞,家家户户一片光亮,小时候的电灯电话楼上楼下的共产主义梦想,在今天的乡村也早已变为现实了。
上百年的打更人早就下岗了,每个人的手机都能报时还能定时,社会在发展着,乡村跟城里一样,有楼房有汽车,乡人们也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今天的密布的电子摄像头,宽敞大街的路灯,还有那些不间断上下班的乡村工人,不时巡夜的轮值村民,成了乡村黑夜的风景。也给这个几百年的古村带来了夜的温暖和安宁。
原来,今天的乡村,这打更人也在变换着身份和角色啊!他们身份变了,可是职责没变,依然在守护着我的乡亲,我的乡村。
(写于2018年2月7日,丁酉年腊月廿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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