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夜幕降临,一支轻装打扮的黑衣小队从相府后院的小门鱼贯而出,不知长安的夜为何如此寒冷,也不知今夜的钟声将带走谁家的冤魂。星光依然闪烁,暗卫的十二个人早已在周围埋伏好,至于府中居住何人,官居何位、有无过错他们并不在意,只知道按照画像取了这府中主人的性命。
“嗖!嗖!”几只袖箭射向守门的兵丁,与此同时,黑衣人迅速冲向门口接住兵丁的尸体。小队兵分两路,一路夺大门直奔正房,另一路则从四周的围墙翻入,杀掉所有巡逻的哨兵。看似盔明甲亮的哨兵在暗卫面前如同假人一般不堪一击。
不消半炷香的时间,全院守卫已经被杀得干干净净,第一分队的六人已抵达正房。房中酣睡的主人还在梦中呢喃呓语,岂不知索命无常已在门外。
一道寒光将门闩削为两段,大门轻轻被推开,蒙面人踏进屋内,掌中宝剑流露出如泉水般的光芒。床上夫妻二人猛地被一阵寒意惊醒,还未来得及睁眼便已成了剑下亡魂!
清晨的大兴宫百官朝圣,一人上前启奏:“启禀陛下,吏部侍郎张录之昨夜于家中遇刺。”
“什么!”炀帝大怒道:“这……宇文成都!这京城的安危你是如何保护的!”
宇文成都撩衣跪倒,道:“回陛下,臣手下巡城卫队昨夜也遭到了袭击。据臣了解,行刺之人乃是来自云南的一群流寇,极为凶残,因对朝廷不满便刺杀命官。臣保证,三日内定将贼人斩草除根。”
听到宇文成都的军令状,杨广的怒气逐渐平息,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予你去办。”
天雀加入暗卫算来也有一年多了,真像宇文成都所言,自从加入暗卫的第一天起,世间便再无林清枫。曾经那个能把邻居家狗打架说成两军交战的偏偏少年,如今变得沉默寡言,每日麻木地训练,麻木地执行任务,似乎生命里只剩下刺杀这一件事。
暗卫的训练十分变态,这一年多来,每天都会有训练过度而累死的人,也会有承受不住而逃跑被杀掉的人,但若一心只想复仇,便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经历了一年没日没夜的训练,天雀简直脱胎换骨,追踪术、藏身术将他的轻功天赋发挥到了极致。剑法更是大胜从前,已经能够接住宇文成都十招以上。或许是杀人太多的缘故,夙泉剑变得嗜血成性,淡蓝色的光芒里泛着些许暗红。虽然旁人很难发现,但在天雀看来却异常醒目,难过感油然而生。暗自发誓:若大仇得报,便离开暗卫,真的好怀念曾经的自己。
“近日有一伙从南方来的流寇混进京城,贼人十分狡猾,为了不打草惊蛇,便由尔等将其刺杀,限时三日!”宇文成都发号施令,暗卫列队听令。
虽说执行刺杀任务的暗卫人数不多,但丞相府在京城的眼线却不计其数。莫说是寻找一群外地的流寇,就算找一只外地的兔子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号令一发,长安城就像支起了一张网,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将那伙人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
靠近城墙边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客栈,正是那群人的据点,为首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一名少女,像是他的女儿。其余的二十几个人皆是保镖护卫,一个个看上去训练有素。这些护卫称那男子为“老爷”,称那少女为“小姐”。他们似乎有所戒备,一天十二个时辰将此二人保护得滴水不漏。若是一般的杀手,根本无法近这二人的身,但对于暗卫而言,天下没有杀不死的人,就算要取皇帝的性命也不无可能!
太阳一如既往地落下山,夜幕笼罩长安,今夜地府的门开得很大,似乎准备好迎接新人的到来。
这间小客栈只有两层,十几间屋子被这群人尽数包下,楼里楼外的各个角落皆在护卫的监视之中。
夜色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出现在客栈门口,矮个子说道:“大哥,这有一家客栈,我们今晚就住这吧。”
“这家客栈也太小了!”大个子瓮声瓮气道:“要不是他娘的钱被偷了,老子会住这种地方?你去敲门。”
“是!”小个子对他大哥毕恭毕敬。
“啪啪啪”一打门,门分左右,掌柜的走出来,看见了门口的两人,笑道:“呦,二位爷来的真不巧,小店已经住满了,您还是另谋住处吧。”
“住满了?轰出去几个不就行了。”二人推开掌柜径直向里走去。
“哎……二位客官,小店真的住满了!”掌柜的急忙跑过来拦住这两人。
一层值夜的两个护卫在房中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见他二人想要硬闯,便从房间里出来,挡在那二人身前,冷冷道:“住满了,没听懂吗?”
“他奶奶的,还有打手!老子今晚就要住这!”瓮声瓮气的男子嗓门很大,撸起袖子摆出要打架的姿势。两方剑拔弩张,气氛遇火即燃。
忽听得门外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一个遍体鳞伤的落魄书生摇晃着走进客栈,一只手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表情,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还带着泥土和斑斑血迹。老板见状赶忙上前相搀,只听那书生声音微弱道:“老板,小生遭人毒打,钱财被抢,能否赏间住处?”
未等掌柜的答话,那高个男子转头看见了书生,顿时瞪起双眼,怒道:“臭小子又是你!看我不打死你!”说罢举拳便打,与此同时一名护卫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这小子偷了我的钱,老子要教训教训他,别多管闲事。”
“明明是你抢了我的钱,还打人!”书生吓得瘫坐在地上抖作一团,见那两名护卫似是习武之人,便求救道:“二位大侠救命!”
“别指望有人救你!”男子火气越来越大,盛气凌人道:“看老子不打死你!”
那护卫抓着他的手腕向外用力,“咔啪”一声响,男子一声大叫,转回身道:“哎……哎……疼……疼……”
“疼就对了!”护卫飞起一脚将这男子踢出门外。
高个男子见遇到了硬茬,便带着小弟一声不吭地溜了。
“多谢二位大侠救命之恩!”书生附身跪倒,连连叩头谢恩。
“发生什么事了?”二楼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
“回老爷,有个落魄书生想投宿一晚。”一名护卫道。
“既然是个书生,给他安排一间也无妨。”
“是。”
两名护卫给书生在一楼安排了房间后便回到自己的屋中。
经过这一番折腾,客栈恢复了平静,此时已近三更时分。
刚刚返回屋中的两个护卫躺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一切,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便互相嘀咕起来。
“哎,你觉不觉得这书生有些古怪,刚那个无赖嗓门那么大,他在门外一定能听到,怎么还会进来呢?”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去他房里看看。”
想到此处,二人起身下床来到书生的门口,见屋内烛火未熄,便轻轻叩了下门,问道:“公子,可还没睡?”
“小生伤口十分疼痛,着实难以入睡,请问恩公有何吩咐?”
“我家老爷为公子准备了一身新衣,命我给公子送来。”
“多谢恩公,小生何德何能受此大恩,若二位恩公不嫌弃便请进来吧。”
刚推开房门,只见两个黑色的东西径直飞了过来,二人抬手将其挡住。那黑色的东西竟是两只半尺长的蜈蚣,两人感觉手上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
“这是什么味道?”客栈内守夜的人嗅到了空气中的异味。
“不好!是毒烟!快去保护老爷和小姐!”
一时间所有人整装戒备,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冲上二楼围住老爷和小姐的房间。
“老爷,小姐,有埋伏,快逃!”
中年男子带着女儿打破窗户,从二楼跳了出去。客栈外边守夜的护卫迅速聚拢过来,将二人围在中间准备突围。忽然一人只感觉小腿上一阵剧痛,殊不知暗卫已将毒蜈蚣埋伏在周围,只是一瞬间便有数人中毒倒地。
“点火!快点火!”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只火把同时亮起。这些长在暗处的毒物生来怕火,不敢上前,与这几人周旋起来。
“老爷,其他人应该都中了偷袭,怕是不能前来支援。我们兄弟开出一条路,您和小姐趁机冲出去。”
“你们小心,逃出来之后按照约定的地点会合。”
中年男子带着女儿冲出蜈蚣的包围,奔向一户民宅。此民宅靠近南城墙,是他们的另一处据点,二人破门而入直奔内室。内室有一张木床,中年男子将木床移开,掀起地上的一块盖板,露出了一条密道。密道一直通向城外,父女二人沿着城郊小路拼命地跑。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土路渐渐变得泥泞,乌云遮住了夜空,也不知他们的方向是否偏离。
或许是天色太暗的缘故,在距离不超过五丈之时才发现前方竟有三人拦路!其中一人全身夜行衣,头戴黑色兜帽,脸上蒙着黑巾,周身上下只有眼睛露在外边;中间一人骨瘦如柴,五官相貌及其模糊,在黑夜中若隐若现,是人是鬼难以分辨;第三个人便是客栈中衣衫褴褛的书生,手中把玩着一只半尺长的蜈蚣,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刚好一刻钟,将军果然没让我失望,噬魂粉的毒性应该已经发作了吧。”书生笑道。
被他称为将军的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挡在女儿身前,道:“相府暗卫果然名不虚传,竟能让‘天雀’、‘鬼影’、‘毒虫’三人同时出手,看来丞相对老夫颇为重视啊。”
“老将军,虽然我们无怨无仇,可怎奈你是阎王钦点的人,就算我有心放你,我这两位兄弟也不会同意的。”
“老夫的命在此,能不能取走便看你们本事了!”
“我自然知道将军的厉害,所以才在客栈中下了毒,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或许还能饶你女儿一命。”
“暗卫都这么贫吗?要打便打,不打便滚!”将军怒道。
“找死!”毒虫甩出手里的蜈蚣,老将军闪身躲过,只见毒虫一掌劈来,二人便斗在一处。
这老将军果然勇猛,相传二十年前他混迹中原武林之时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后来从军征战更是战功赫赫。不想如今二十年已过,功力不减反增,纵使中了噬魂粉之毒,也不落半点下风。
天雀看在眼里,拔剑刺去,犹如一道残影,与毒虫双战老将军。
鬼影像一个飘荡的幽灵,恍惚间便到了少女身前,那少女也不示弱,拔出肋下佩剑来战鬼影。
雨越下越大,父女二人持续运功导致毒性加速蔓延,身形明显迟钝了许多。天雀和毒虫看准时机同时出招,老将军见躲闪不及只得伸出双手,抓住了毒虫的手腕和天雀的剑刃,一时间三人僵持不下。
少女一剑刺向鬼影,眼看剑尖距其不足一寸,鬼影竟然凭空消失了!
“小妹妹,对不住了!”鬼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匕首的寒光映在少女的侧脸上。
这一瞬间天雀看清了少女的相貌,顿时心中大惊!
“是她!”
天雀松开剑柄,风一般冲到少女身前,抬起手臂挡住了鬼影的匕首。鬼影哪里来得及收手,匕首刺穿手臂,天雀用尽全力咬住牙,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喊出声音。
“你疯了!”鬼影瞪大了眼睛看着天雀。
这一声大喊让毒虫分了心神,老将军趁机一把将毒虫甩出去,双手打出两道掌风,正中天雀、鬼影。三个杀手倒地,老将军带着女儿匆忙逃去。
“天雀你怎么了?”鬼影爬起身,道:“你不要命了。”
毒虫并未理睬他们,继续追杀那二人。
“是她……”天雀呆滞地自言自语,血水和雨水融在一起染红了夜行衣,似乎已经忘记了刺骨的剧痛,好像匕首刺穿了别人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