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树,目送过我们离家时难舍的背影,迎接着我们归家时眺望的眼神……
文/水清心宁
我的一个同事,几年前只身来这座城市里打拼。刚开始居无定所,又不谙厨事,大家但凡有饭场,就会叫上他。很快我们就发现,只要酒喝到一定程度,他必然会在路边寻一棵树,依树坐下,久久不愿意离去。刚才还侃侃而谈的他,靠了树,他便平静了,沉默了,完全地换了一个人。你这是为什么呢?问的次数多了,他说,想家了。我不知道旁人怎么看,我是很坚定地信了他。因为,在城市里,能够聊以排解乡愁的,只有这道旁的树。靠近一棵树,就能闻到乡村的气息。
树,村,多么相近。“郁郁园中柳,青青陵上柏”,“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水浒传》里史家庄“有二三百株大柳树”,祝家庄的白杨更是能决定英雄生死——村庄自古都是“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村庄,向来都是茅檐傍涧,古木成林的。树,是乡村的灵魂。
我们远远地看见故乡,视野里最早出现的,是那一丛烟柳。近了,树木分开身来,显露出绿叶翠枝掩映下的院落,池塘,谷场,劳动的乡亲,撒欢的猪羊。
树下,孩子们跳房子,抓石子,鸡鸭在树下草丛里找食,牛羊都拴在树上,一只公鸡飞上树杈,惊走了一树驻扎在枝叶间的鸟雀。树,肩上挑着,怀里抱着,慈祥,温厚,宽容,看见了树,我们就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母亲。
树木,随便种在哪里,再贫瘠的土壤,他们都能扎根生长。再干旱的天气,也没见过谁给他们浇过水,人们关心的,只是田地里的庄稼。施肥,就更是天方夜谭了。然而树木仍然坚强地生长,哪怕干渴得焦黄了叶子,一场雨,又郁郁葱葱了。
撸几串榆钱,摘一篮槐花,做几枝柳笛,掐几朵春花。每家庭院里,飘荡的满是农家饭菜的清香,整个田野里,到处都是孩子们奔跑的身影,穿透云层的,是嘹亮的笛声。
夏日的午后,树荫下,乘凉,吃瓜。树叶间的蝉声,让慵懒的猫儿蜷起了身子,一会儿走来了背着手的鸡鸭。还没有看清楚那只鸣叫的蝉,还没听完老奶奶的讲古,树叶一眨眼就稀疏了,枝桠间显露出柿子、枣子和石榴。
树,放倒了,也就成了我们盖屋的檩梁,成了屋里的桌椅,木床。树根和枝杈,成了烧火做饭的柴火,即便有人离去,树木又是必不可少的陪葬。坚韧地活着,毫无保留地奉献,我们这样赞颂树,也是在描述我们的父老乡亲。
我们是无法接受一个没有树木的村庄的。即便是现在新规划建设的村庄,如果只有成片房屋,看不到树木,这只是一片建筑——哪有家的味道呢?就算是新栽了树木,我们仍然难以和松竹苍翠杨柳葳蕤的村庄相提并论。房前屋后的树木要长势茂盛,粗壮苍劲才算得上是村庄;也只有树木长到有了年头,村庄才有了人事的见证,有了乡情的承载,有了岁月的经历,有了情感的寄托。
金黄的秋叶厚厚地铺满乡间小路,那是迎接游子归来的地毯——让归家人的脚,每一步都感受到故乡土地的松软。枝桠把圆月挑上夜空,那是游子回乡的灯笼,映照出乡村的静谧与安详,守护着村庄的梦的甜香。
漂泊在外的人儿,累了,就找一棵树,靠一靠吧。故乡的树,听过我们牙牙学语的稚嫩,看过我们牵手学步的蹒跚,目送过我们离家时难舍的背影,迎接着我们归家时眺望的眼神。天气已经转凉,冬天就要到了。该回家了,回到咱熟悉的故乡来。一棵故乡的树,就能让你得到休息。
乡村是自然的。日出而作,日落时就休息;该耕作时耕种,成熟了就收割。播种和收获,上天已经安排好四季和时节。不用太多的心思和谋划,用不着算计和较量。乡村,树木,就是让回到故乡的那一颗疲惫的心,回归田园的自然节律,慢慢沉静,澄清。
回来吧,找一个棵树,靠一靠。时光在鸟鸣中啁啁,在枝叶间和阳光逗弄,在小河的浪花上跳跃,在夕阳的晚风里,伴随着炊烟,慢慢消逝。
回来吧——在村口,有一棵树,永远在那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