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冥火僧为情寻旧仇 林掌柜轻扫铜狮头
定州城林老爷府外,正值戏班搭台,看官往来熙攘,直围得水泄不通。一时间鞭炮齐鸣,震耳欲聋,好不热闹。
看客道:林老爷积福三代,今得贵子,直上青云!
邻里道:人生在世,各安天命罢了,林家虽富,奈何夫人染疾,已是香消玉殒。
路人道:原来如是!鞭炮隆隆非报子乡俗,缘是家中白事。得子丧妻,真应了福祸相倚。
林家丫鬟仆从神色凝重,身着白布素衣,强作颜笑于门前铺摆江南贡品红酥手,会稽陈酿黄藤酒,点缀朱红喜蛋糯米饭,一看便知富甲弄璋报喜。
喧闹鼎沸间,一化缘和尚径直闯入中庭,叫嚷道:洒家饿了,于我讨碗面吃。
林老爷危坐于灵堂,但见他龙眉凤目,皓齿朱唇,四十年纪,两鬓微霜,身穿白绢孝义袍,腰缠麻布素环绦,举足投手凌云志,掩面难遮英雄貌。
正逢亡妻大丧,见堂外有疯和尚乱讨吃食,便着下人打发他便了。谁知那和尚蛮横,将众仆推栽了跟头。
林老爷见状,收敛些眼泪,朝那和尚怒道:出家之人不知礼节,何以冲撞灵堂!
和尚轻慢一笑道:快于我上些吃的便了,饿了洒家便吃活人!吓得丫鬟仆从纷纷退避。
林老爷正值悲恸难解心头结,不想这秃驴动粗撒野,愤然厉声道:在下大丧之日岂容你秃驴聒噪,今日面是吃不得了,你爷爷拳头倒是吃得!说罢挽起袖衫欲起争执。
那恶僧一听此言,怒目圆睁,嘴里哎呀呀一声切齿叫嚣,忽从怀里摸出两盏铜狮子,轰然拍于中庭石桌之上。
围观乡里见中庭园内大闹是非,便撇下摆摊的丫鬟,蜂拥至林家宅子。
只见那恶僧,茶褐僧衣穿单袖,青圆绦斜绾双头,玲珑菩提穿腕走,颈戴佛珠似骷髅。斜倚跨骑踩石凳,手捻铁索叩狮首。
众人听得铁索铛铛作响,循声望那铁索竟烂通了皮肉,穿于他琵琶骨上!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冥火僧睥睨冷言道:哼,洒家倒要看看阁下的斤两!
林老爷今日这口恶气已是憋屈不得,即抄起八仙桌上那鸡毛掸子,朝和尚奔去。
近前一看,见此人胡子拉碴相貌古怪,几分似受火焰之伤,面目多为火燎疤痕。林老爷不屑与恶人评理,使那鸡毛掸子朝铜狮子只轻轻一扫道:秃驴休扰我丧妻之痛。
但见百来斤铜狮子竟应声扫落。众乡里看了无不鼓掌喝彩,更有好事者嘘声连连,挖苦这落魄的僧人。
冥火僧吃这一记羞辱,微微蹙眉,随即一改愠色而释然。摇头笑道:师兄,二十年来不曾赢你,今日亦然。
林老爷听言一惊,定睛细看,此人哪有当年师弟翩翩形貌。眼前乃是垂垂老僧,面如枯槁,满是疮痍伴火燎陈伤。正欲细问,那和尚顾自喃喃道来:林风啊林风,任你徐如林,疾如风。师傅传你本门秘术《驭风》,《羽林》,赐名林风视若己出也就罢了,后传你御术《巍山》,本门武学风林火山四门你独占三,我无以言对!只恨小师妹乃我一生所爱,为你名利驱使,种下祸根,害她如今….
和尚忿然独悔当年事,裹挟悲鸣恨旧情,堂堂男儿竟也伏案哽咽。
林老爷惊问道:当真是师弟?你何以如此面目?
和尚一摆手道:你我已无缘叙旧,毋须多言。待我再修十年,为师妹讨还公道。
和尚恭然起身,朝师妹木棺双手合十,默念些悼词,纵身一跃飞上墙头。回身大笑道:师傅朽木冥顽,欲焚《冥火》以绝奇功,所幸洒家偷练,略有小成,你且吃我一掌!
那冥火僧运动内力,掌上一团冥火微微点燃,幽怨寂寞,甚是摄人魂魄,只见他发力使出一掌,掌风催动冥火劈面而至。轰隆一声,中庭石桌应声碎裂,石屑崩飞,且闻得一股灼烧糊味。围观乡里无不惊悚称奇。
冥火僧见状,大笑离去。
林老爷大惊,恩师封禁神功《冥火》竟已被师弟学了七八重,如此再修十年,自己绝不能胜!想那时真人垂爱师弟无邪,不谙江湖,故不授秘术,安其心,美其服,任之山中逍遥。独传余风、林、山要术以正世风邪念,唯禁《冥火》。火武者炎邪,无冰驭之则暴毙,师妹天秉柔情佐以《冥火》方可大成。今师弟独练《冥火》,五行缺水,他日必急火攻心。
林老爷长叹一声,人生无常,祸福难料。也罢,犬子尚幼无心再问江湖,遂隐于市井,安心守业。
诗云:念卿点点离人泪,掌灯夜语无人催。孑然细说愁滋味,尤忆连理花作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