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自动扶梯上的女孩

今天

坐标:上海

时间:08:15 AM  25JUL 2017

我毕业两年,是个普通的初级白领。每个工作日,我都要乘地铁12号线,在天潼路下车换成10号线到南京东路上班。

今天和往常一样,早上8点15分,列车逐渐减速,缓缓驶进了站台,随着叮铃叮铃的声音,车门徐徐打开,人群潮涌而出。

天潼路换乘的自动扶梯很长,台阶看上去密密麻麻。每天早上都有人为了赶时间在扶梯上都要快速地向上走,在40度高温的天气,即使地铁里开了冷气,我也懒得多动一步,我很不理解也很佩服那些人。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我正望向扶梯顶端,有些出神,身后传来一个有些着急的声音。我刚反应过来,侧了下身子,一个留着大卷发的女孩从我背后走了上来,经过我身旁时,她的头发轻轻地甩到我的脸,她回过头来迅速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继续行走在扶梯上,我看她脸熟,像是大学时金融专业的学姐,想叫住她确认一下,但她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昨天

我大学念的是旅游管理,是商学院里的小专业。在我们学校,商学院的人数几乎占到整个学校人数的三分之一。金融学和管理学平分秋色,也是最热门的两大专业,每年大一结束都有很多其他专业的同学争先恐后的想要转过来。

文静学姐高我一个年级,金融专业,是一次商学院内部的社会实践活动里认识的。那时候学校鼓励我们进行暑期社会实践,开学后评选出优秀的团队,还会加学分。期末考试之前一楼大厅的白板上已经张贴了许多招募队友的告示,我就是那个时候第一次知道文静学姐。

其他的招募说明基本上都是一张简单的A4纸,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绍了团队已有成员和他们的获奖情况。只有一张用的是彩印,用图片和文字简单介绍了项目主题,然后用流程图大概规划了活动安排,这个团队现在只有队长一个人,末尾留了联系方式,上面有一个清新的女生头像,一个有着飘逸长发的女孩背影,我当时还怀疑过这头像会不会是特意从网上下载的图片,来吸引计算机系男生入队做数据分析。

两天后我见到了文静学姐,我们约在学校的咖啡厅里,那个头像——是她本人。文静学姐并不是柳叶弯眉樱桃小嘴的那类美女,脸上有些小雀斑。她个子很高,虽然穿着平底鞋,也还是比不到一米六的我高了将近半个头。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像我这种天生有些自然卷的人最羡慕她这种一点不毛躁的柔顺长发,她披着头发,只带了和那个头像上一样的蝴蝶结发卡,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却像极了动漫里的女主角。我们互相打了招呼,然后她就没话说了,其他人还没到,陷入了略微有些尴尬的沉默。

人终于到齐了,文静学姐给每个人发了材料,开始跟大家介绍她对暑期实践的项目设想。她准备充足,在确定队员之前已经做了详细的调查;为我们介绍时条理清晰、表述明确,虽然只是在小咖啡厅里,但自信的样子却像是在千人报告厅做演讲。我和其他成员都对文静学姐的设计表示赞同,学姐又根据每个人的专业和特长做了工作分配,我看着她专注的样子,想着等她以后工作了,一定就是那种金融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在88层办公楼上班那种。

暑期调研我们在青岛、烟台和威海三个海边城市同时展开,每两个人负责一个城市。学姐确实如预想的一样能力很强,虽然并没有和我在一个城市,但是每天晚上都在QQ上跟我们询问调研进展,也会根据我们的反馈做出调整,每每提出一条建议都能直指问题所在,我和其他小伙伴都好生佩服。虽说是暑期实践,但我们大多数人也都抱着玩的心态,尤其在海边的几个城市,大家都特别兴奋,每晚说完了正事,都还要闲扯很久,每次只要我们开始偏离正题,学姐就下线了。

开学以后,文静学姐在上交报告前给我们做最后的审查,我们发现除了文字材料以外,学姐还把调研的过程剪辑成了一部短片,像是一部微型纪录片,我们都说这个和报告一起交上去,不获奖简直没有天理了,然后相互击掌就像获得了多大的胜利,学姐只是笑了一下。我知道其实她并不高冷,只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表达自己。

这次暑期实践被学院评为最佳实践奖,每个人都加了2个学分。我们都说一起请学姐吃个饭,但是学姐说她晚上都要出去做家教,就不来了,让我们好好吃。

因为专业不同,那次社会实践过后,我和文静学姐的交集并不多,像我这种不去图书馆的人碰到她的机会也不多,只是偶尔在QQ上聊几句,大多都是我有问题的时候找她提些意见。她成绩很好,在学院大门口的保研名单上,我看到过她的名字,我还特意发消息恭喜她,她却说应该不会继续念了,准备工作赚钱了。那天是我跟她聊的最深入的一次,知道她家是普通的工薪家庭,母亲刚刚退休,还有一个妹妹在上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学姐的成绩本来可以保送到中国人大继续读金融,人大的金融学啊,她放弃自然有她的理由,我只是真心替她惋惜。

明天

我发了消息给文静学姐,那个地铁上遇到的长发女孩果然就是她。我约她出来喝咖啡,她说:“好啊,咱们第一次见就是在学校的咖啡厅。”

差不多三年没见,学姐比以前更漂亮了,以前的她一头乌黑的直发,散发着文艺青年的气质,现在烫了优雅的卷发,更多了一份职业女性的精致。她提着电脑包,看得出来刚下班就匆匆赶过来了。虽然她只比我早毕业一年,虽然我们现在同处上海,但是我知道她和我的生活状态完全不同,俨然已经是人生赢家。

我打趣地叫她:“女强人,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抽空接见我啊!” 她笑了一下,没有多说话。虽然已经几年未见,但毕竟是在学校的旧识,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里就显得格外亲切。我们在咖啡厅聊了蛮久,学姐说她刚毕业的时候回了老家,进了国有四大银行之一。她们那一届应届毕业生招的特别少,国有四大行是金融专业最好的归属之一,大家都挤破了脑袋想进来,为了选拔精英,笔试、面试,一轮比一轮困难,不过我知道以她出类拔萃的能力这些都不是问题。

是的,学姐顺利的拿到了offer,但结果却不如人意。因为是应届毕业生,大家都被分配到各门店的柜台,做着最基础的存取款业务。在985的名校里,她是最优秀的金融学学生,难道就要花上几年青春一直在柜台里数钱、打印票据吗?学姐说,她当然明白刚毕业的学生没有经验要从基层做起,不过日复一日重复的工作让她看不到什么时候能熬出头。每个分行的人员编制有限,想要升职除了自身要有能力之外,也要看上面有没有新的空缺出来,没人离职,自然也很少有升职的机会。工作一年以后,好不容易有一个主管的位置,她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还是升了一个家里条件比她好的女生。领导还特意找她谈话,说她也很不错,下次还有机会。我知道学姐这个人,能力很强,但不善于交际,骨子里也有些愤世嫉俗,那些让她花钱送礼、讨好领导的事儿她干不出来。

平日的工作本已让学姐大失所望,加上升职事件,学姐毅然辞职。她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既然小城市不行,那就去大城市吧。学姐提了一个行李箱就来了上海,她面试了几家国际银行和投行,虽然也都拿到过一些offer,但是职位却不是她想要的。她说她浪费了一年多的时间,如果还是做同样的事情,那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一个更大更国际化的牢笼而已。她相信自己的能力,但也清楚她有时候太过显露锋芒,交际是她的短板,索性找了一份基金销售的工作,基金运作是她熟悉的,而销售刚好可以锻炼一下人际交往的能力,更重要的是,销售的工作有明确的数字来量化业绩。

销售和坐在柜台里的工作完全不同,学姐说:“你不能坐在那里等,有客户的时候处理一下,没客户的时候就休息,做销售要主动出击。” 她说她从小就成绩好,是榜样的存在,刚开始做销售一被人拒绝心里就难受。以前在银行上班,朝九晚六,时间固定,下了班回家家里已经做好饭了。现在,早上早起挤地铁、下班之后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走,大家都待到至少七八点,每天在办公室点外卖,有时候还要把工作带回家熬通宵。

“有时候八九点从办公室出来,站在陆家嘴的天桥上,看着一座座插入云霄的摩天大楼,每一个办公楼里都有大半的灯还亮着,她只是无数个在加班奋斗的人中的一个。在上海这样人才济济的大都市,她并不算最优秀的,也并不是最辛苦的。 ” 学姐说,看着那些大楼的时候,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我说我明白,我也站在那个天桥上仰望过那些摩天大楼,游客们都在兴奋的拍照,但是身处其中的人总会感到一种喘不上气的压迫,所以我那时候才离开上海。

学姐问:“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哈哈,玩够了,想要找一份工作踏踏实实做下去了,除了北上广深,估计我在其他地方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了,这几个地方里毕竟上海是最熟悉的嘛。”

我说:“那天早上你可真是匆匆忙忙的,要不是回头那一下我都认不出来你。” 学姐说她每天都忙不过来,上海的节奏本来就快,在办公室复印个文件大家都是一路小跑,坐地铁在扶梯上也从来不停。

我问她现在这么忙,喜欢现在的工作吗。她说:“现在发现也没有什么工作是完美的,那些曾经以为可以实现的理想放到现实中显得有些不切实际。但是生活总还是需要工作,我在现在的公司做了差不多两年,刚刚升了executive,竞争也还是很激烈,每个月都有KPI的指标。不过现在至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在这个行业再打拼几年多积累些资源、存点钱,我就要自己创业了。 ”

我举着杯子向她示意,说了一句“文总好!你看你这大波浪的发型,你这身高再配上这么高的高跟鞋,完全可以藐视众生了,女王。” 她笑了一下反击我:“难道像你一样穿着T恤牛仔裤去见客户啊?” 哈哈,她现在居然也能主动跟人开玩笑了。

我见她不经意地看了两三次表,知道她应该还有工作要忙,又闲聊了几句就说时间不早了,让她赶快回去休息。她敲了敲小腿,然后起身,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穿这么高的高跟鞋一定很累吧。

悄悄话

每个人做出成绩的人背后,都付出了你没能付出的努力。那些走在扶梯上的人,就是在初始速度上还要再加一个加速度。

更大的舞台也意味着更激烈的竞争,在大城市的生活或许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但个中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有些你认为很厉害的人,她们也有她们的烦恼,她们的生活并没有像你想象的那么顺利。这世上每个人都经历过挫折,不止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是各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并不是学习成绩或者工作能力这些单一的因素决定的,有很多是无法掌控的客观条件。优秀的人不一定最开始就能碰到合适的机会,有些人抱着怀才不遇的心理一蹶不振;而有些人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主动出击寻求下一个机遇,差别是从这里产生的。

那些行走在扶梯上的人,也请偶尔停下脚步,生活并不是一个战场,不需要时刻绷紧神经,还有更多美好的事物等待你们放慢脚步慢慢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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