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白机时代

                                                                                          1

        一辆透着金黄色的坦克开了过来,前方是刺眼的雪地,已被其它坦克轧得闪闪发亮,倒映出蓝宝石似的天空。紧挨着雪地的河流对岸,司令部附近出现了灰色和绿色的坦克,它们的巨大炮筒正对着司令部,只需一炮,司令部便会炸得片甲不留。

        形势变得万分紧急。

        金黄色坦克朝着河流上的吊桥前进,在极其光滑的雪地上不断地失控。它想要从平行着河流前进的方向朝左转,以便正对着吊桥时,却被惯性的魔力拽着往前走,尽管已经向左旋转了90度;它变成了边横着边继续向前走的滑稽姿势,里面的坦克手早已急得满头大汗。

        当它终于横着不再向前走,而是彻底停下来时,前方的吊桥入口远远地甩在了左前方,司令部周围的坦克越聚越多,已经彻底被包围了。

        突然司令部防护的砖块墙壁里冒出了一个太阳,是一个亮如太阳的大光球,它几乎要把司令部的一半吞在里面,并烧成灰烬;没几秒钟,河流对岸的金黄色坦克经历了一场地震——它猛烈地摇晃了几下,热浪把外壳烤的有些软了,像是刚从电烤箱里诞生的蛋糕。司令部只剩下了一半的砖块防护墙,老鹰形状的建筑彻底暴露出来,面对着虎视眈眈的坦克们。

        绝望的坦克手眼看我军的基地保不住了,眼前一黑,只觉得司令部已经成了敌军的俘虏,任其宰割;但是他的眼前却又一亮,透着小窗户朝外看,前方闪烁着一个什么东西,像是古代的墓穴里,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闪闪发光。

        他仔细一看,发现悬在雪地半空,一个大方框里套着像是手雷的奇怪东西,不过手雷非常巨大,整个人也抱不住它;它一边悬空一边闪烁,其实是过了一秒出现,又过了一秒消失,好像又是一个幻影。

        坦克手心想,反正跨过吊桥解救司令部已经泡汤了,不如死马当活马医,试试靠近巨型手雷,说不定它一闪一闪的状态,就是个宝物的提示呢。

        金黄色的坦克刚一贴上,巨型手雷连带着大方框齐刷刷消失了。司令部周围的坦克,像是被谁事先安上了定时炸弹,也齐刷刷地爆炸了。这爆炸的冲击波比刚才的地震还厉害,吊桥的栏杆几乎都被炸飞了,不过河流对岸的金黄色坦克却没有什么晃动,像是有透明的防护罩包住它似的。

        司令部得救了。

        “真悬哪,老巢差点让敌人给灭了,”陈明拿着沾满了手汗的游戏手柄,朝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的张强说。陈明略显瘦削的脸轮廓分明,眉峰稍微向上挑,淡淡的胡子茬挂在他的嘴唇边上。

        “可不是呗,这也不能怪你,《烟山90坦克》本身也是太难,虽然宝物很多,确实比原版的好玩儿,”张强用手指着电视屏幕上的司令部说,他的脸圆得像鸡蛋,额头上有几条淡淡的横纹,头发丝不服输似的直立着。“多亏你旁边出了个手雷,要不咱俩打到的这一百多关哪,我看就白玩了。”陈明一想也是,这游戏顶多只能选到第50关,后面的关卡要想看到,全凭自己的实力和手法了。

        忽然间电视屏幕一片漆黑。

        “停电了么,怎么搞的!”陈明大叫了一声,整个房间充满了回音,穿透了墙壁,弥漫在客厅里。

        陈明的母亲正在抱怨,“怎么回事呢,最近一点起电炉子,屋里就跳闸,真是的,让他爸看看是不是出毛病了,”她觉得有点冷,想用它烘烤一下阴冷的房间。没有办法,用小型的电暖气先烤烤手了。

        “到底还是白玩了啊,”张强垂头丧气地对陈明说。

        陈明发现后面的关卡全是重复时,安慰张强说,“没事儿,咱们也算是破记录了,明天到班级里显摆一下,嘿嘿,”有几个男生一直不服气,虽然他们两两组队,试过很多次,但却无论如何也玩不过去第五十几关,就好像出了BUG一样。

        “妈,你可别用那电炉子啦,最近一用它就跳闸,你忘了么,”陈明的母亲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啦,等你爸回来再修一下吧,”陈明担心再次跳闸,放下游戏手柄后,快步走到他母亲的面前,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咱俩再看看还有什么游戏玩,”陈明弯下腰,眼睛靠近了黄色游戏卡的封面,仔细地看着蚂蚁大小的字,它此时还插在游戏机上。

        “《超级玛利一代》,嗯……这个不错,听说咱班的赵文是高手,能一命通关呢,”陈明回过身对张强说。此时张强却有些担心,因为他不止一次看到,赵文经常去的小霸王游戏厅里有几个混混也玩得起劲儿。赵文的羊毛卷似的头发下,眉毛又淡又分散,但双眼皮下的眼睛很有精神。领头的混混有一次看到赵文玩《超级玛利一代》,就坐在他旁边盯着看半天,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赵文通关见到公主后,混混们也准时在他的旁边和身后消失了,好像来专门看他表演似的。

         “咱俩也玩一把,你不也通过关么,正好也教教我,这游戏我最远就打到8-1关,那关时间太短了,我一见宽宽窄窄的沟儿就害怕,”张强每次一打到8-1关,看到主角马里奥站在大城堡的门口,手就不停地哆嗦,而且马里奥一蹦起来,他的身子也跟着一蹿一蹿地动,拿着游戏手柄朝着电视屏幕的右面使劲儿,游戏手柄连接着游戏机的导线像是跳芭蕾舞一样,也跟着一上一下地起伏,像是海面上的大浪从远处推了过来。

        “你这心理素质不行,怕啥呀,死了就死了呗,”陈明一看张强上了战场的紧张表情,差点没笑出声来。

        客观公正地说,8-1关确实是难了点儿。这一个小关从头到尾走下来,长度几乎是其它小关的两倍还多;可是时间却只有300秒——等于逼着玩家从头到尾跑到终点。连续十几个密密麻麻的沟儿铺在眼前,让人腿都发软了。路上的风景还不错,有高矮不同的树林和木头栅栏,可是一想到身家性命几乎要挂在旗杆子上,我们的马里奥吓得大气儿不敢出啊,玩家指挥着他怎么干,他就得怎么干。

        所以说,凡是能打过去8-1关的玩家,绝对称得上是战士,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成了陈明在班级里树立威信的资本,很多男生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有的男生甚至私下里贿赂他,希望多学一些当上游戏高手的秘诀。

        陈明还成了班级里的“电子游戏界的领袖”,不管是游戏难点还是像“上上下下左右左右BA”这种《魂斗罗》调30人的秘籍,即便是女生玩家,也十分乐意向他请教。

                                                                                        2

        张强玩过不少红白机游戏,却始终没有自己的游戏机。张强的父母似乎天生就跟电子游戏是仇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张强在家,一提到电子游戏这几个字,他父母就骂他玩物丧志,说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就是要考个高分,整天琢磨怎么打游戏的都是不想好好学习的差生。

        每天张强放学回家,他母亲催着赶火车似的说,“赶紧吃完饭写作业,别老成天想着玩,你看那些大学生,哪一个不是从小努力学习,才考上大学的,”张强对这些唠叨十分反感,心想你是光看到他们学习好的一面了,你哪知道他们都有个开明的家长,没事儿提醒孩子学习别太累着了,多参加点儿课外活动,谁像你们这么专制,都快把人憋死了。

        然而,张强也就只能在心里埋怨几句而已,因为有一次他父亲发现了游戏杂志后,还没等他解释,就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这让他感到十分害怕,同时也更加让他坚定了当一名 “地下工作者”的决心。凭他的游戏水平,到游戏厅比赛赚个奖金还是不成问题的。

        和张强父母成鲜明对比的是,陈明的父母倒显得特开明。陈明的父亲从小就接触到了电子游戏,那还是街机流行的时代呢。自从考上大学之后,陈明的父亲就意识到,电子游戏如果适当地玩,还是对孩子身心发展有好处的,只要劳逸结合就没问题。

        近水楼台先得月,陈明家率先买了游戏机,还是日本原装的任天堂红白机,和小霸王红白机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确切地说,这些盗版的红白机在正版面前,就跟孙悟空的花果山和玉皇大帝的天宫一样差别巨大。

        周末休息,张强觉得在家呆着没意思,就找个借口,又从家里溜了出来。他母亲一听要上同学家写作业,感到半信半疑,但看着他拎着书包走出家门,却又无可奈何,不由得叹了口气。

        不一会儿,张强就到了陈明家楼道里,看到了他家正中间的门对着楼梯口。他手里还拎着一塑料袋小食品,麦丽素、卜卜星、奇多粟米条、亲亲虾条之类的,应有尽有。

        听到敲门声,陈明朝着客厅喊,“等下啊,”陈明正和他爸玩《沙罗曼蛇三代》,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就好像格拉迪乌斯星球马上要被爷俩解救了一样。

        陈明按下了1P的开始键,电视里响起了悦耳的声音,随后战机定格在原地。他爸说,“张强来了吧,正好你俩一起放松放松,我去你李叔家溜达一趟,”然后把横条毛衣和羽绒服先后穿上了。

        张强一看到开门迎接的是陈叔,就很有礼貌地问好,也猜到陈明早就在玩游戏了。他一走进陈明的房间,却发现电视屏幕上从来没见过的新游戏,感觉十分新鲜。

        在一条向右延伸的通道里,人肚子里的小肠互相缠绕形成墙壁,就像刚宰杀的新鲜猪肉,冒着热气;一群群细胞和蓝色的细菌从通道前方冒出,粗得都能把战机装进去,多少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游戏怎么样,是不是特天马行空啊,”陈明得意地朝张强笑着说。

        “是挺有想象力的,在肚子里开飞机,我还是头一回看到,”张强觉得自己是在看科幻动画片,他想起了另一部作品。

        有一次班级午休时,张强看到刘松站在木头椅子上,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刘松脸部颧骨很高,又细又长的小眼睛下,鼻子尖尖的,左脸有一道直达耳朵旁的细小疤痕。张强以为又是新上映的科幻片,解救什么星球上的奴隶后,星球被邪恶势力毁灭的老套剧情;发现刘松手里拿着一盘8合1的黄色游戏卡,指着《魂斗罗一代》下行的《沙罗曼蛇二代》时,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刘松,心想真的有那么好玩么。毕竟,飞机类游戏张强也玩过一些了,像是《加纳战机》、《1944》、《中东战争》之类的,都是除了地球上就是外太空作战的,无非就是武器五花八门吸引人眼球呗。

        小霸王游戏厅的孙老板为了吸引顾客,搞出了一套游戏通关奖励办法。凡是能完整通关的,如果每个月重复通关这一个游戏,就每个月只给一次奖金;如果每个月通关了不同的几款游戏,就给对应游戏数量的奖金。孙老板提倡顾客之间互相监督,谁发现有人故意跳关达到通关目的了,就反而奖励举报人奖金,取消通关人的奖金。为了防止有人利用熟练通关的游戏反复得奖金,孙老板就定期更换一批游戏,以提高顾客游戏通关的难度,考虑到顾客对一些经典游戏的喜爱,孙老板也定期放上一些大家熟悉的游戏作为回顾,并定期从游戏卡库存里撤下来。

        刘松通关了《沙罗曼蛇二代》后,得到了孙老板的一笔奖金,却很快被那些混混盯上了。混混们虽然认识刘松,但并不熟;刘松因为打架斗殴在学校出了名,很多男生对此闻风丧胆。但领头的混混听说后,反而大加赞赏,觉得这小子有发展潜力,于是便拉拢他。混混们想借着刘松的学生身份,对能得奖金的男生趁机敲诈勒索,这样就多了一条来钱的道儿。

        刘松不得不答应了领头混混的要求,因为他也是想明哲保身,都说树大招风,他那高超的游戏水平带来的奖金,也是混混们垂帘三尺的目标之一。为了买个心安,只要是混混们发现他又赢得奖金,就奉献一部分。

        就这样,刘松成了领头混混手下的一员大将。

                                                                                       3

        孙老板又买了一批游戏卡,其中冒出了重量级作品——《超级玛利三代》。要是说耐玩程度和拉拢人气,它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八张大地图构成的八个大关,使游戏的隐藏探索玩法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将近一百个小关和数不清的附加小游戏,即便是高手也得将近三个小时才能通关,这还得是几乎不死人的情况下。

        陈明第一次向赵文提到《超级玛利三代》时,他压根儿不知道,居然还有第三部作品。我们的主角马里奥又去冒险了,更加玩命的同时也发了财:

        从草原到沙漠里的金字塔,太阳从天上飞下来,刚贴地面,就被马里奥用龟壳撞死了;从海底世界里游到海面上,马里奥差点儿被大嘴鱼一口吞到肚子里;巨人世界里,乌龟的腰比水管子还粗,一蹦起来落地,震得马里奥眼冒金星;直接飞上了云彩堆成的瀑布上,马里奥玩起了天上的激流勇进;到了晶莹剔透的城堡,马里奥一拳打向问号盒子底下,摘到火球花,对着冰块里的金币发射火球,崩了一脸融化的水之后,发现又有盘缠了;马里奥通过密道进入了水管拼成的房间里,浣熊服、铁锤龟服、飞天叶子、点石成金的开关、青蛙服连成串儿,装在金灿灿的“?”盒子里还有砖块里,挂在蜘蛛网似的水管旁边闪闪发光。马里奥心想,这下子变身当菩萨、扔斧子当武器、边游泳边睡觉全行了,省心多了。

        陈明知道这个游戏的分量,它在1988年获得过最佳动作游戏奖。他跟赵文说,选个周末咱俩也体验一下,百闻不如一见嘛,去我家就行。陈明的父亲知道这个游戏有个特别的设定,就是即便1P没死人,只要通过一个小关,游戏就强制性地让1P退下来,然后把下一小关交给2P。这样一来,不管和谁搭档,都能轮流地你下我上了,绝对公平。

        所以周六上午,当陈明和赵文刚玩没一会儿时,陈明的父亲忽然像小孩儿似的,朝他俩抢游戏手柄,结果,俩人并肩作战,变成了三人混合作战了,倒也玩得不亦乐乎。陈明一看他爸见到点石成金的开关就去踩,使劲儿吃满屏幕上多到几百个的金币时,就说,“爸,你也太贪了吧,给我俩留点了啊,你看看你都奖多少人了,”陈明的父亲边挠头皮边嘿嘿地乐。

        不过,玩日本版《超级玛利二代》时,尽管游戏变态得让赵文咬紧牙关,抱着脑袋哇哇大哭,却也坚持下来了。面对着宽到连电视屏幕都显示不全的大沟,必须凭感觉去猜想,悬浮在电视机外壳旁边的根本看不见的对岸,容易让人抓狂。

        赵文想,又不是真死人,怕啥!他脑袋上横着系了一条白布带,像日本人那样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必胜”两个字,就像是二战期间的日本派出的神风特攻队一样,抱着必死的信念冲向战场。

        终于,这款官方版最难的超级玛利系列中的游戏,也被赵文通关了。通风报信的蘑菇王国臣民旁边,公主在偷偷地哭,也许是想,终于有人把我救出去了啊,可马里奥怎么老是慢半拍呢,回头我得兴师问罪才行。

        赵文觉得,你公主兴师问罪倒不要紧,领头混混可一直盯着我呢,他们可千万别找我麻烦哪。

        真就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赵文刚刚通关《超级玛利三代》时,刘松恰好也站在他旁边。赵文知道他早就跟那帮混混在一起,放学后尽量躲避他。自小霸王游戏厅开业到现在,刘松从来没发现赵文游戏通关得奖金的事儿,尽管混混们提到过赵文通关了《超级玛利一代》,但刘松却不以为然,觉得那个游戏三岁小孩都能打通,有啥了不起的呢。可能是刘松天生就擅长动作游戏吧,他就觉得只要练出手感了,这种早期游戏完全就是小菜一碟。

        这次,赵文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挺厉害呀,这游戏我玩都有点费劲儿,头一回看到通关画面,”刘松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嘴里叼着半截烟,灰蓝色的烟雾朝着周围飘过去,像是人造的雾霾天似的。

        赵文的脑门儿上长出了汗珠,虽然小霸王游戏厅里还能呼出哈气,就像是一个个活动的烟囱冒着白烟。他没敢回答什么,却扭头朝着孙老板故意咳嗽几声;孙老板恰好也听明白了咳嗽声里藏着的意思,就没有当面给他奖金。

        刘松刚要问孙老板怎么没给赵文奖金,孙老板就抢着说,“他刚才通关的游戏呀,不算,”刘松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孙老板想了一想,用拇指托着腮说,“他没完全通关。我们游戏厅有规定,只有从头到尾彻底把游戏打通,这才能给奖金。《超级玛利三代》你也知道特别长,一般人很难坚持下来,”孙老板把奖金发放记录簿放在柜台上,“半个小时以前,我就发现他在第一大关找出了选择大关的笛子,直接用笛子跳到第八大关,我说这可就不能给奖金了啊,他嘿嘿一笑,说不要紧,”孙老板憋足了一口气把话说完了,就好像是短跑运动员使劲儿冲到了终点。

        “你怎么知道的,他万一用了速通办法呢,”刘松还是不太相信。

        “我就一直坐在柜台旁边看着他呢,再说这游戏就是玩得再快,一路上金币和蘑菇啥都不吃,也不可能半个多小时全通,”孙老板非常镇定地说。

        原来,赵文和孙老板的关系非常好,私下里有时请孙老板吃饭,甚至还帮他介绍一些新的顾客。孙老板也是游戏迷,热门游戏基本上都通关了,所以很多游戏通关时间长短他非常清楚,谁也糊弄不了他。眼看生意越来越红火,孙老板就想帮他点什么忙,于是赵文暗中一直受到孙老板的保护,这才没让刘松发现赵文玩高难度游戏把把通关得奖金的事实。

        领头的混混靠在门口,不耐烦地冲刘松喊道,“怎么样啊”。

        “他是通关了,但跳到最后一关的,孙老板就说不算,没给奖金,”刘松失望地回答。

        “真抠,我们走!”领头混混叫刘松一起走,几个染黄头发、戴着黑色耳钉的男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霸王游戏厅,朝着他们的大本营走去。

        “谢谢你啊,多亏你撒了个谎,他们来的时候,正好光看到公主的结尾,”赵文微微鞠躬向孙老板说。

“这是说的哪儿的话呀,好哥们之间行侠仗义应该的嘛,”孙老板笑呵呵地说。

                                                                                 4

        刘松一直对孙老板和赵文的亲密关系耿耿于怀,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也知道,如果闹事得罪了孙老板,就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因为孙老板的妻子正是少年管教所的所长,她正犯愁上级主管单位要指标呢,也就是说每年要挽救改造多少个少年犯,让他们回归社会,就表示少年管教所做出了工作成绩,也就完成了指标。所以,刘松和混混要是在游戏厅里抢钱,引起打架被抓到派出所,孙老板准保马上通知他妻子,让她从少年管教所里准备派人,把这几个闹事的年轻人从派出所接到少年管教所去。

        陈明和赵文又是发小关系,几岁时候经常在一起玩,上中学后他俩分到一个班级里,放学后有空就一起去小霸王游戏厅并肩战斗一把。赶上赵文玩单人游戏,陈明就成了他的“警卫员”,一发现混混要进来了,他就提前告诉赵文一声,于是赵文趁机请求孙老板,帮他一起对付刘松。陈明就成了刘松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也难怪赵文总能逃过刘松的“魔掌”。

        班级里另外几个游戏高手领通关奖金的情景,再一次浮现在刘松的脑海里,放3D电影似的那么清晰。

        他想,那几个人看上去挺老实的,不爱惹事,也不认识像孙老板那样的能将混混置于死地的人,可以考虑抢点儿钱玩玩。

        早上的阳光带着层层叠叠的金丝,从空中斜插下来,上面跳跃着空气分子的舞步,它们在金色的通天滑梯上一路滑行下来,顺着教室窗户之间的小缝,冲向了大理石地板上。树丛随着风左右摇荡,将通天滑梯时而打断,时而又拼接起来,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椭圆形的影子。

        老师充满激情地讲语文课,像一位政治家在发表鼓舞人心的演说。黄东认真地用手指着语文课本上的句子,紧跟老师的节奏。他的下巴上堆积了一些肥肉,脸蛋泛出淡粉色,前额很宽,耳朵紧贴着两侧的脸展开。

        刘松朝着黄东扔过去一团纸,正好打在他后脑勺上。他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盘旋在他的心里。他看到刘松鬼鬼祟祟的眼神后,觉得纸团里包着什么东西,从椅子上侧过身,弯腰后把手伸向过道上的纸团,捡起来后努力地展开这张纸,发现了歪歪扭扭的几行小字:

        “今天去游戏厅不?我想看看你玩一把《战斗赛车》,这游戏做得太精彩了,看你玩简直是种享受呢,我玩着挺费劲儿,顺便学点高招。”

        黄东想起了刘松在放学后站在混混里的情景,那是周五晚上,太阳快要沉没到群山的海洋里了,倾斜得几乎跟地面平行的光线,均匀地铺在教学楼上,刘松的影子被拉得极长,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和混混一起向小学生收取保护费。选择小学生的目的,是因为没啥反抗能力,或者说缺少自我保护意识。黄东十分气愤,但也没办法,他一旦碰上这些混混,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啊。

        一想到刘松可能把他当抢钱的目标,心里有些担心起来,他想,以后究竟还去不去小霸王游戏厅呢,家里游戏卡早都玩腻了。又想到混混们突然出现在游戏机身边,就感到十分害怕,好像兜里的钱早就让混混们抢走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兜,发现钱还在,松了口气。

        一天中午在教室里,赵文拿着一盘3合1的黄色游戏卡,朝着旁边的几个男生说着什么,和刘松不一样的是,他直接坐在了桌子边上。黄东凑过去一看,发现是双截龙系列的,从一代到三代全有了。其中的二代,黄东早就知道最好玩,还是在远房亲戚家玩到的呢。他尽管只玩了小半天,却早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连他的魂儿也被这个游戏勾走了。

        “我前些天在小霸王游戏厅里看到有《双截龙二代》,就感觉太好玩了,回家求我爸,结果买到了全系列的,都非常有意思,太爽了,”赵文像是中奖了似的说,说到兴奋地方,他激动地几乎要跳了起来。

        心里堆起来的那座大坝,转眼之间就被冲动的洪水推倒了,结果游戏厅里的好玩游戏,又在黄东脑子里泛滥成灾了。他立刻决定,放学后就去小霸王游戏厅里,看看双截龙系列的其它游戏究竟好玩到什么程度。

        当天晚上,小霸王游戏厅里比平时吵闹很多,不少人即便站着,肩膀几乎也要挨在一起了,只好伸着脖子,朝电视屏幕的方向睁大了眼睛。黄东注意到一个游戏的剩余人数眼看变成零了,觉得这个顾客可能会彻底放弃,他也就有了玩游戏的机会。当电视屏幕里显示GAME OVER,光标直接指向END的选项时,那个顾客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就跟有人去世了一样。黄东侧过身子,还没等对方完全站起来,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扑通”一声闷响,吓了那人一跳。

        黄东把胳膊伸向了游戏机的复位键,用手指按了一下,电视屏幕一闪,出现了一个7合1的菜单,他仔细一看,双截龙一代到三代,这里恰好全有。他想,今晚可以玩个痛快了。

        没几个小时,黄东把三个双截龙游戏全都通关了,获得了孙老板的奖金,孙老板没想到玩的这么厉害,还特意向他表示祝贺。

        黄东领完奖金后,回头看了看大门,又沿着大门和窗户,靠墙的游戏机和电视机,完整地扫视了一遍,确认没有发现刘松和混混的身影,他才放心地走出大门。

        小霸王游戏厅离黄东家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并不算远,他像做贼了似的,一路小跑,左右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生怕奖金被不明不白地抢走。进了家楼下的单元门后,他像马戏团走钢丝似的那颗心,才彻底地放了下来。

        同桌发现黄东对着张破纸发愣,就问,“你在干啥呢?”

        “没啥,就是想起点事儿,”黄东有点儿慌张地回答。他总觉得这次只有刘松一个人去看他玩游戏,以前他从门口拿着奖金出来后,碰到了刘松,也没有被抢走钱,反而刘松对他倒挺客气,他就不知不觉地放松了警惕。他拿出一支圆珠笔,在皱皱巴巴的纸下方空白处写道:“我知道了,今晚就去游戏厅,《战斗赛车》我打算就直接通关了,”然后团起来往刘松那儿扔了回去。

        刘松一看到上面打算通关的几个字,心里乐开了花,用手扶着脑袋,像是在沉思什么。

                                                                                5

        学校门口马路对面的小超市里,小食品堆得像小山一样。一些进口食品,单独摆放在货架上。刘松说,“先去看看有啥好吃的吧,听说俄罗斯的巧克力和蛋糕不错,”刘松觉得今天的放学铃声特别好听,比那些歌星唱的还让人陶醉,黄东却觉得让人能听睡着了,跟哄孩子的摇篮曲差不多。

        “今天我请客,你随便选,”黄东觉得刘松花钱忽然这么大方有点奇怪,却说不清楚究竟奇怪在哪儿,他又觉得也许是错觉吧,毕竟刘松今天也是有求于他,《战斗赛车》也算是变态级别的游戏,一般人别说是通关,即便头几关东拐西拐的公路,也让人手忙脚乱的,不是赛车撞护栏爆炸了,就是滑到桥下的水里或者被拽到沙漠漩涡里直接就沉底了。

        刘松一边塞给黄东吃的一边说,“今晚就靠你了,我也是最后一关过不去,横在路两边忽然冒出的激光墙,赛车一贴上就炸了,根本没有反应时间,”黄东深有同感,那个难点他也十分头疼。

        小霸王游戏厅里没有多少人,有些靠近里面墙壁的游戏机前面全是空位。刘松和黄东随便选个地方就坐下了,黄东把游戏手柄从游戏机侧面插槽里提出来后,就按下了复位键。电视屏幕闪了一片绿色后,就显示了4合1的菜单,在《松鼠大战一代》红色名字的下方,《战斗赛车》一行黄色的名字同时射入了他俩的眼睛里。

        为了提高通关的成功率,黄东特意用了秘籍。他一看到标题画面,就同时按下了选择和开始键,结果电视屏幕上从右往左滚动了一串数字,从0到12,他闭上眼睛按了一下A键,结果这串数字滚动的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只见12稳稳当当地停在了正中间,巨大的数字几乎占满了电视屏幕的一半。

        然后,STAGE 1和REST 12显示了出来。

        “这么多辆赛车啊,这下没问题啦,”坐在黄东身旁的刘松倒是挺高兴。

        经过了赛车变成船,又变成飞机,最后变回赛车的惊险旅程,很快到达最后一关。也许是昨晚黄东在梦里许愿的关系,最难的激光屏障居然也顺利通过了,于是见到了最终BOSS——一个巨大的航天火箭。刘松一看到这个大家伙竖在电视屏幕里,手心里直出汗,他倒是比黄东还要紧张,不过黄东胸有成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一条笔直的隧道里,两边的壁灯有节奏地一个隔着一个在眼前出现,像是节日庆典的烟花,为胜利者祝贺。

        “这就是通关画面吧,不错!”刘松感慨地说,这下子他可算如愿以偿了。

        “这也能通关啊,真行!你是头一个打通的顾客,我知道这游戏有多难,今天破例多给你点儿奖金,”孙老板稍微提高了声音说。

        黄东接过奖金后,刘松却一把攥住他手腕,眼神里有些不怀好意的味道。

        “给我吧,你以前不得过奖金么,我最近正好缺钱花,下回奖金归你,”黄东没想到也碰到了这一天。他死死地用双手捂住钱,刘松一把拽着他的胳膊,一用力就拖到了游戏厅门外,此时,黄东的眼前全是那些混混,他们笑得十分阴险。

        “要是不给钱,就打废了你!”领头混混瞪着眼睛说道。

        黄东一下子扑到领头混混身上,把他推倒在地,然后用力向脸部和身体出拳,很快地俩人扭打在一起,互相抱成团,旁边的人一会儿看到黄东压在领头混混身上,一会儿又看到领头混混把黄东压得喘不上来气。刘松趁机找来一块砖头,对着黄东小腿就拍了下去,地面上转眼之间就出现了一条血红色的小河,在太阳下反射着一条一条的光芒。

        “不得了啊,出人命了啊!”一个中年妇女看到眼前的一幕后,就不由自主地大叫起来。混混们一听,吓得四散逃跑,刘松刚要朝着斜对面小胡同跑过去时,发现领头的混混早就没影了,不知道是啥时候从地上爬起来的,真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刘松摸着发紫的右脸,已经肿了起来,心想黄东这小子够厉害的,出拳力度不比混混们差多少。刘松看到混混们不见了之后,就抓起地上的书包朝公交车站走去。

                                                                                   6

        医院走廊两侧,塞满了挂着路灯似的病床,有的病床旁边坐着人,里侧躺着人,像是家属来定期探望;护士迈着小碎步,一阵风似的从病床之间的过道,走向病房门口,手里托着袋装药品,推开门,病房里传来一阵阵拉长的咳嗽声,像是使劲儿呼出一口气后,就要断气了一样。

        黄东躺在病床上,望着有气无力地发着乳白色光的灯管,嘴角朝右侧咧了一下,然后抿着嘴唇,觉得今天太倒霉了;万幸的是腿部受伤,如果脑袋挨了一板砖,估计就得直接见上帝了。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走廊远处传了过来。

        “就是这儿了,应该在前面,”陈明念着纸条上的地址,朝着黄东走过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黄东,腿部缠着厚厚的绷带,他就感到有些心疼。

        “这么严重啊,刘松也太损了,”陈明愤愤不平地说。

        “没事儿,养一阵子淤血就消了,现在用夹板固定骨折的位置,估计过些天就长合了,我身体好,恢复那还不快么,”黄东倒是显得非常乐观。

        “自从刘松叛变之后,我就一直想收拾这帮混混,刘松泄密太多,这帮混混都拿咱们当摇钱树呢,” 陈明说完后,一想起刘松在学校门口,点头哈腰地朝着领头混混,用手指着班里几个路过的游戏高手时,他就眉头皱了起来。

        陈明把水果和罐头放在病床下面,然后抬头对黄东说,“你放心,我过些日子找几个人教训一下他们,为你报仇,”黄东一听到这话,就有点慌张了,“你可别弄出人命啊,到时候一定要加小心啊,”黄东提醒他。

        当天晚上,张强的妈妈边织毛衣边说,“听说黄东打架受伤了,这工夫在医院呢,”正写着数学作业的张强无意中听到了。他便问道,“妈你听谁说的啊,”她放下手里的半截毛衣后,站起来说,“还不是你黄叔啊,他爸当天知道了儿子正躺在学校门口昏迷不醒,就临时从单位请假去了学校,然后打车送到医院的,”张强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出这种事呢。“我刚进医院大门,看到陈明从里面出来了,就知道他也去看望黄东了,”张强觉得,陈明肯定知道具体情况,这周末就去他家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明在家正玩着《地道战》,这是一个中国人自己开发的红白机游戏,黄色的游戏卡上,几个战士朝着日本鬼子阵地冲锋的贴纸,占了整整一面外壳,单卡游戏往往都把人物画得这么逼真。

        “谁呀,”陈明听到客厅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他连忙放下游戏手柄,穿着拖鞋走过去开了门。

        穿着红色运动衫的张强出现在他眼前,手里却是空的。

        “感觉你好像有啥事儿找我啊,”陈明弯腰把手伸进鞋柜里,拿出一双绒面的拖鞋放在他脚下。

        “可不是呗,昨晚听我妈说你去医院看黄东了,我就猜到又是那帮混混欺负人了,刘松肯定也不能落在后面,他都赶上汪精卫了,”张强边喘气边说。

        “先进屋歇会儿,看看我爸最近买的新游戏,这个绝对算是爱国题材的,革命传统教育用它没错啦,”陈明这个游戏迷,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先跟老朋友分享新游戏,然后才聊正事儿。

        张强一看电视屏幕,觉得与其说是动作游戏,不如说是RPG游戏,因为人物对话特别多,中文界面感觉非常亲切,关键是第一次能明白究竟说的是啥,不像以前,玩三国志这种大作,也只能朝着假名字母之间的汉字发呆,连蒙带猜的,总觉得那根本就是一堆蝌蚪在爬嘛。

        一听到游戏音乐,张强笑得肚子有点疼,陈明看傻了眼,问道,“你这是啥意思呢?”

        张强说,“这不就是地道战电影的主题曲么,我记得歌词大概是: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民兵千千万。刘江演的日本司令简直太经典了,看着还挺搞笑,”陈明仔细一听,真是一个调儿都不差,跟看老电影似的。

看到了民兵把日本鬼子彻底消灭的通关画面,陈明和张强觉得应该想想怎么把那帮混混也消灭的事儿了。张强问清楚了黄东被混混抢钱的经过后,就对陈明说我跟赵文也熟,没准儿他能帮上大忙呢。陈明一想多几个帮手总归是好事儿,就告诉张强回去做好准备,选个周末去混混的大本营,直接引出来把事情闹大。

                                                                                        7

        黄东已经回家疗养了,拄着拐杖走路还是觉得有点费劲儿,骨头重新长在了一起,但肌肉拉伤还得恢复一阵子。陈明怕黄东担心,就安慰他好好养病,别的啥都不用想,他们几个男生不会有事儿的。黄东一看参加不了报仇行动,就只好默默地祝愿他们凯旋归来。

        一个周日,刘松和混混们在大本营正喝酒打牌,几个打扮得像妖精一样的女人在一旁助兴。领头的混混不知道碰到啥喜事儿了,就决定今天不去小霸王游戏厅和学校门口抢钱了,先好好玩一把。一楼大厅的柱子之间,摆放着一台大彩电,一人高的两个音箱,对称地放在大彩电两边,一个女人正在鬼哭狼嚎地唱着流行歌曲,混混们借着酒劲儿,在大厅中央跳起舞来。

        坐在沙发上穿着皮夹克的混混发觉,窗帘外面有人影越来越大,似乎朝着这座二层小楼走过来,就跟旁边的刘松说,“外面几个人影有点眼熟呢,尤其个头还有胖瘦,”刘松回过头走到窗帘前,一把拉开之后,透过双层玻璃看到陈明和张强,还有赵文,再就是旁边几个不认识的男生,朝着蓝色的防盗门走过来。刘松趁着领头的混混不注意,就偷着从窗户边走到防盗门里侧的过道,向下压了门把手,“吱呀”一声,门外的几个人正对着他的脸。

        “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刘松喝了点酒,脸上泛起红光,“我明白了,是不是给我们送钱来了啊,也好,今天就算总账!”有几个男生欠着混混们奖金,刘松时刻记得这事儿。

        “你想的美,今天我看你们得去个好地方了,让你们都清醒清醒,”赵文盯着他说。刘松一听就说道,“我们可没喝多,都清醒着呢,我看你们真是皮痒痒了,不挨顿胖揍不得劲儿,”还没等他说完,赵文一把揪住刘松的脖领,推到楼下墙边按住。

        小楼里的混混们听到窗外有吵闹声,就打算出门看个究竟。领头的混混说,“你们跟在我后头,咱们不用怕他们,”开门一看,混混们发现几个人装扮有点奇怪。

        陈明穿了一身运动服,里面穿了紧身跑步长裤,穿的是跑步鞋,而张强和赵文等几个人,也不约而同地全是这身打扮,颜色却不一样,有红的、黄的、紫的,什么阿迪达斯、耐克、361度之类的运动品牌,他们身上都齐活了。领头混混一想,这不明显全是跑步专用服装么。

        “怎么的啊,想闹事儿啊?”领头混混问道。

        对面的几个运动装束的人没有回答他。这时候陈明特意跟赵文和张强,还有其他男生使了几个眼色,不但没有冲到这群混混跟前打架,反而朝着繁华的大街上跑,混混们以为他们害怕了想逃跑,就回屋拿起木棒、铁锹之类的家伙事儿,在后面穷追不舍。

        陈明他们跑到地方后就停了下来,分别朝着几个混混挥拳打了过去。陈明脱了运动上衣,一身发达的肌肉就露了出来。平时张强就羡慕他好体格,觉得打架占优势,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领头混混发现陈明不好对付,就直接朝他去了,刚一靠近,就被陈明的过肩摔一招,一下子按倒在地上,说来也奇怪,领头混混居然是又瘦又小,不知道当初是凭啥本事成了领头的混混呢。

        不知是谁,连续几棒子重重地打在了陈明的胳膊上,然后用拳向他肚子上猛打。他痛苦地倒在地上,感到眼前的马路左右摇晃起来,赵文和张强,还有其他人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一群人融为一体,像是一团灰色的烟雾横在眼前。他听到了警车的声音,警察朝着混混们叫喊的声音,但很快地,这些声音和卖货的吆喝声,还有汽车喇叭声混在一起,越来越弱,好像是从山谷里远处的小镇传来的噪音一样。最后,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第二天上午。

        黄东住过的医院走廊旁边,502病房门口,门上的小玻璃窗旁边挂着陈明的病历标识卡片。

        躺在病床上的陈明刚刚睁开眼睛,却发现他母亲坐在病床边,他心里一阵酸楚。他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已 经守在他身边有一夜了。发现自己的孩子醒过来后,她心里一阵激动,紧张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

        “终于醒了啊,你一直在昏迷,我这一宿都没合眼哪,”陈明的母亲对着他说,眼泪始终在她的眼睛里打转。她看着病房里床头柜斜对面的窗户,叹了口气。她用面巾纸擦干了眼泪,一想到这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感到十分后悔,心想怎么没拦住儿子去打架呢。

        陈明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安慰说,“妈,没事儿了,我这不醒过来了么,”他靠在病床枕头上,眼前升起了前些天在家玩的《热血格斗传说》的游戏画面,眼看着国夫当时被一顿暴揍,却觉得这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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