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晨羲
1
寻常日子，总不忘隔三差五往老家打个电话。每次听到母亲说“家中一切都好，你爸正在喝酒哩”，我就固执地认为，父亲能喝点酒，说明他身体康健，随之也就心安、踏实了。
记忆中，父亲在饭前总爱喝几盅酒，但从未见他失过态，更不会喝得酩酊大醉。所以，对于他这个喜好，我从未反对过，只是偶尔劝母亲管着父亲，让他少喝点。
春天到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在眼前徐徐打开，那一抹抹新绿，那一树树花开，给紧张忙碌的生活，增添了些许诗情画意，一时之间竟疏忽了对父母的问候。
大约有半月之久，猛然想起好久没有问候父母了。拨通电话后，没想到母亲只字未提父亲，她的支支吾吾、闪烁其辞，让我甚是惊惶，再三追问之下，母亲才告诉我，父亲血压急剧升高，在家输液已近半月，现在……已经好了。
真的痊愈了吗？为什么不常回家看看？自责、愧疚、担心、忐忑等种种复杂之情交织在一起，让我的心隐隐作痛。
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学生就要毕业了，现在正是迎考的关键时期，我实在不忍心置学生于不顾而奔赴老家。 然而， 对于父亲的身体状况，我又是极不放心，恨不得立刻飞回去，见到他安然无恙，我才会心安。
后来和父亲通话，他一再强调身体无碍，不要回来以免影响工作，我虽半信半疑，但颇踌躇了一番后，也就没有回去。上班时日，总有些失魂落魄，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欣悦。我终究是不放心父亲的，直到四月十一日（周六）上完最后一节课，归心似箭般驱车朝老家的方向飞弛而去。
窗外，一闪而过的景物已是绿肥红瘦，漫天的飞絮更加凌乱了一颗焦灼的心。当我惴惴不安地拨通老家电话时， 母亲声音喑哑、哽咽，终于向我吐露实情：你爸高压一直反复不定，头痛得晚上睡不着觉，他总说你工作忙，硬是不让告诉你……今天你大姐、二姐陪你爸去县医院了。
去医院了？！我就知道，父亲宁愿独自承受病痛的折磨，也不愿让儿子为他担心，更不想耽误儿子的工作。想到这些，我心如刀绞，禁不住簌簌流下泪来，我怨自己，怨自己没有早点回家看看。
父亲体格一向都很硬朗，一定会没事的！虽然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但仍然忐忑不安，心情异常沉重。我急忙给大姐打通电话，询问父亲检查的结果。大姐说，父亲已有脑梗症状，高压超过二百，医生要求住院及时治疗，否则会很危险，可父亲却执拗要回家治疗，一会儿他们就到家了。
大姐的话让我更加心急火燎，忧心忡忡。本来想直奔医院赶去，现在只好转向家的方向。经过长途的颠簸和内心的煎熬，终于驶到家的港湾。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家中。父亲刚从县医院回来，大姐、二姐也在家里。看见父亲的第一眼，我的眼眸就猛地润湿了。才一个多月不见父亲，他脸色黑瘦、苍老，身体显得如此孱弱、单薄。 我急切地问，父亲为什么不住院？母亲低声对我说，你爸嫌麻烦，他不想耽搁你们的工作……母亲说着，眼睛红了，眼眶蓄满泪水。
“爸，你没事吧？”我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我没事！”父亲强打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 你们不用担心， 明天到镇医院输几天液就好了，你们看，我身体没事，我到前院挖些菠菜去。”父亲说着，站起身硬是向屋外蹒跚走去。我没能拦住父亲，只好跟在他的身后。
2
前院是我童年生活的地方，这里有我太多刻骨铭心的印记，也凝聚了父亲对我点点滴滴的心血和关爱。
小时候，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记忆中的他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父亲不在家的夜晚，记不清有多少次，听着外面尖利呼啸的风声，胆小的我惊恐万分地躲在被窝里，数着指头盼望他回来。真的盼来了父亲后，他那严肃的神情，却让我望而生畏，我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避着，不敢向他靠近。
有一次，由于我的任性，忤逆了父亲，他暴跳如雷，用他那厚厚的手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身上。从此，我更加惧怕父亲。
其实，父亲是非常爱我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每次风尘仆仆回来，总不忘给我带些许多孩子从不敢企及的桔子、香蕉、菠萝、荔枝等令人垂涎欲滴的水果；更令我兴奋、骄傲的是，父亲还给我带来让同龄的伙伴羡慕不已的小人书，如《小兵张嘎》《烈火金刚》《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红岩》等画册，极大地丰富了我的精神世界，在我幼小的心灵植下了一颗正义、正向的种子。
或许是他不常回家的缘故，或许是那张不苟言笑、严厉冷峻的面容，那时，在我的心里， 父亲就像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始终令我望而却步，不敢接近，不敢攀登。
此时，走在父亲身后，我明显感到他气喘嘘嘘，步履踉踉跄跄，身体晃动得险些要摔倒。我担心不已，赶忙扶住了父亲，握住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缓步来到前院老房子门前。
老房子夹在周围高大气派的瓦舍之间，显得那么矮小，残破不堪。昔日大门上的光亮油漆，早已在经年累月的风蚀下变得锈迹斑斑。 但沉淀其中的历历往事，穿透久远的岁月，再次缓缓浮现眼前。
上小学后，父亲为了母亲和我们姐弟，放弃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美好前程，从大城市调回本地县城。父亲回家次数多了，和父亲相处的日子也多了，不知从何时起，我不再惧怕父亲，家中的小院充满了温馨和快乐。
走进父亲的世界里，我越来越多的感受到他对我的片片关爱。
记得父亲教我下棋的情景，他不仅让我尝到了方寸之间拼杀的快乐，更让我懂得了愈挫愈勇、永不言败的道理。
记得夏日傍晚，父亲在枣树下给我讲故事的情景，依偎在他的身旁，思绪飞进他所描述的精彩世界。
记得父亲鼓励我坚持写日记的谆谆话语，虽然开始我把写日记当成一种负担，但当我的作文经常受到老师的赞赏后，我承认这是父亲的功劳。
还记得父亲手把手教我练毛笔字，教我画画......
父亲教会了我很多，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沐浴在父爱中，那时我感到自己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孩子！我对父亲充满了由衷的敬佩、崇拜、感激之情。
当我带着无限的眷念，和父亲踏进镌刻着童年美好回忆的小院时，眼前的景象倏然闪亮了我的眼睛。
除了那棵伸出盘龙卧虬般枝干、抽出星星点点嫩芽的老枣树还在，整个小院被父亲开垦成了一个菜园。一共四畦，西面土地已被松动，正裸露着朴实的肌肤，张着渴盼的眼睛等待父亲精心播种。
最东面的一畦，是一片葱茏碧绿的菠菜。 父亲说这是去年秋收后播种的，已经采过好几茬了，因为我不在家，他和母亲又吃不了多少，采摘后大多时候送给左邻右舍了。
父亲退休后赋闲回到老家，很少干过农活的他，不嫌脏，不怕累， 却成了一个闲不住的农田好手， 他除了乐此不疲躬耕在自家那块一亩三分地上，还把荒废已久的前院，开垦成一片种满各种蔬菜的菜园子。
春季，父亲会精心翻土、施肥，播下豆角、黄瓜、丝瓜、茄子、青椒、西红柿等菜籽，然后用心浇灌、培育，等待种子发芽、抽叶，直到开花、结果。
每年暑假，我都会回到老家，陪上父母一段时日。那时，正是前院各种蔬菜长势颇旺、结满丰硕果实的时节，父亲每天总会摘下一些绿色、无公害、无农药、纯天然的蔬菜，亲手为我们炒上几盘拿手的菜。
品尝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我眼前总会浮现出父亲躬耕劳作的身影，那滴滴汗水如颗颗珍珠般洒在叶片上、滚落到土地里，悄悄融入了我的心田，沉淀成一抹岁月的尘香。
“最美不过夕阳红”，当我挟着刚刚采摘的菠菜和父亲离开前院时，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氤氲成橘红的暖色。黄昏中，儿子搀扶着父亲，父亲靠着儿子温暖、坚实的臂膀，行走在乡村胡同里，定格成一幅恬美的画面 。
和父亲回到现在的居所后，我才细细打量起眼前的景象： 紧随田间陌上繁盛的花事之后， 院中一株株绿意莹莹的花草，渐次舒展开柔美的腰身，焕发出生命的活力。门前那丛月季，已露出含苞待放的几朵；阳台上那盆长寿花，叶片越发得碧绿透亮， 艳丽的花朵繁密地簇拥在上面；屋檐下笼中的鸟儿，不时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鸣叫。
父亲热爱生活，是一个有生活情趣的人，院中栽种、摆满的各种花草，在他的精心侍弄下，俨然成了一个赏心悦目的小花园。虽然春天即将过去，但夏天又会以更加蓬勃浓烈的姿态粉墨登场，生活是何其美好，这个世界是如此美丽！我坚信，有我的陪伴，父亲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3
十二日，清晨。
当我看到父亲憔悴、削瘦的面容，有些呆滞无神的目光，内心不免又惶恐起来，夹杂着无以名状的疼痛。
“爸，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今天，儿子陪你到县医院去治疗。” 我郑重其事，一字一顿地对父亲说。
父亲情绪有些激动，终是欲言又止，默默低下头表示顺从。为了让父亲尽快就医，恢复健康，我急忙扒拉了两口饭后，就陪父亲匆匆向县医院赶去。
再次走进昔日生活过的县城，许多往事早已斑驳不清，唯独与父亲有关的点点滴滴，仍清晰如昨，历历在目。
到城里求学后，父亲单位分了房子，可母亲不习惯在城里的生活，所以这个家里只有我和父亲两个人。父亲的工作越来越忙了，有时出差几天才回来，这反而培养了我的独立意识，学会了自己做饭炒菜，学会了料理自己的生活，从未上学迟过一次到。
父亲虽然很忙很累，但从未减少一分对我的关爱。
不会忘记，他每次出差回来后，都会精心为我做几盘丰盛可口的饭菜。
不会忘记，在我胃疼难忍的那个深夜，父亲不顾穷冬烈风，徒步跑到医院给我买来药后，那份无微不致的呵护。
不会忘记，在我取得优异成绩时，他欣喜和自豪的神情。
不会忘记，在我懈怠退缩时，他那激励的话语和鼓励的眼神。
不会忘记......
是啊，不会忘记父亲那深厚的爱，父亲的爱，又怎是语言能表达得了的呢？父爱，是值得我一生去读去品去回味的财富。
步入医院后，那肃静的气氛和来来往往人们脸上凝重的表情，让我感到健康的重要和生命的珍贵。
挂号、诊断、抽血、彩超检查等程序一一完毕后，我给父亲办理了住院手续。看着药瓶里的液体“滴嗒，滴嗒”静静地注入父亲的血管后，我绷紧的神经才得已松缓下来。
下午，血液常规和彩超检查结果出来了，当我看到片子上“双侧颈动脉粥样硬化并斑块形成”的文字时， 心砰砰地直跳起来， 手心早已汗涔涔的。
我神色慌张找到主治医生，不安地询问了心中所有的疑虑，直到听到医生一番详细解释后，七上八下、翻腾不定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只要坚持治疗和合理调养，父亲一定可以恢复健康的，这样想着，心中油然生起无限的希望和美好。
窗外，院内的一树梧桐花开得正盛，那一簇簇、一团团紫色的花朵，给暮春时节增添了一抹别样的美丽。
在父亲入睡的间隙，我悄悄向单位请了假；而后，静静坐在父亲身旁，用手机查看了与他病情有关的治疗方法及饮食事项。当我看到一些水果有益于改善父亲疾病时，旋即跑到楼下对面的街市上，买来玲珑剔透的西红柿、香蕉、橘子、火龙果等果蔬。
跟父亲给予我的爱相比，我为他所做的，又是多么微不足道。平常日子，没有常回家看看，多关心一下他的身体，在他生病的时候，终于懂得亲情的弥足珍贵。“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还好，现在守候在父亲身旁，我可以尽一份孝心。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外面仍是一片繁华与喧嚣，不时传来叫卖的吆喝声。我到外面买来一些父亲喜爱吃的饭菜，看到他胃口不错，吃得津津有味，我也欣然了。
饭毕，一边取出父亲需要吃的十几盒药，一边温和地叮嘱他，病好后定是不要再吸烟、喝酒了，父亲连连点头，温顺得像个孩子。
吃完药后，我打来一盆水，兑成适合的温度，不容父亲拒绝，轻轻握住他奔波辗转大半辈的脚，缓缓放进水里，细细揉揉地搓洗起来。父亲满是褶皱的脸上，呈现出些许的羞红，既而绽放成满足、幸福的笑意。
说来惭愧，以前从未给父亲洗过脚，不是不想洗，而是他断然的拒绝。现在，陪伴在父亲身旁，真想洗去他一辈子的疲惫与劳累，让他活得舒心快乐，幸福安康。
不知何时，周围已阒然无声，父亲安然入睡。我却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父亲兄妹四人，排行老二，在他九岁那年，祖母因疾病猝然长逝，本来就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曰子，更加贫困不堪，祖父在一夜之间，青丝染成了白发，愁苦得整天唉声叹气。
听母亲讲，父亲当时上学极其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他面对家庭的变故，看着年幼的弟弟和嗷嗷待哺的妹妹，毅然中止了学业，无怨无悔，和大伯成了祖父的左膀右臂，支撑起这个残破不堪的家。
十八岁那年，父亲在伯母的操持下，娶了本村同样家庭贫苦不堪的母亲。也就在那年，逢上征兵的机会，父亲带着对外面世界的憧憬和希望，光荣地参了军。从此，在外面开始了他辗转流离的大半生。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唤醒。我看到父亲一副坐卧不安、愁眉紧蹙的样子， 他似乎在焦躁不安地寻找什么， 最终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拿起火机就欲点燃。这时，看到我摇头的动作，他把烟放下，又慢慢放在鼻息间，轻轻嗅了嗅， 然后决然地把火机和烟递给了我。我没有想到，嗜好烟酒的父亲，竟然对戒烟下了这么大的决心。
“爸，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有些担心地问道。“没事，只是有点腿酸心烦，过一会就好了。”父亲故作轻松地说。我扶着父亲躺下，轻轻揉着他的两腿，轻声说：“爸，我陪你说会儿话吧！”
一盏黄晕的灯光下，我和父亲畅聊了很多往事，温情暖意溢满周身。不知何时，父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4
十四日，住院第三天。
经过医生的几次会诊，并伴随着药物的增减和调整，父亲居高不下的血压在今天终于降下。除了偶尔间歇性的头痛外，父亲的精神显得大好，黝黑消瘦的脸上也泛出了些许红润。
上午，大姐、二姐也来了。父亲郑重其事地对我说：“我身体已无大碍，你就安心去工作吧！ 咱吃着公家的饭，就要干好自己的活，可不要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学业啊。”
其实，从昨日起，父亲就唠叨着让我走了。父亲没有病愈，我又怎能安心离开，但另一方面，又实在担心孩子们的课落下，几天来都是寝食难安。
在父亲的几次催促下，看到大姐、二姐也能替换照顾父亲，我只好答应回去。走出医院的大门时，我不舍地回眸望向父亲的病房，却看见父亲正伫立阳台目送着我。我的眼睛禁不住又湿润了。
记得上大学时，父亲本来工作很忙，经常没日没夜在外面奔波，本说好不再送我。可是临开学那天，他硬是推掉了身边的事务，执意把我送到学校。
那天，为给我办理入学手续，他忙得不亦乐乎，直到一切安排妥当后，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急匆匆回去。当时，目送着父亲渐渐远去的背影，一丝酸楚涌上心头，泪眼朦胧中，父就像一座山一样屹立在我心中。
回单位后，我不顾几日的劳累，开始忙碌备课、讲课，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不能耽误孩子学业，把落下的课一一赶上。周五下午，我会从工作的小城完成使命似的，去奔赴家乡的小城，完成另一个使命——照顾父亲。
再次回到医院，父亲告诉我，我不在的日子，医院的护士对他是如何如何的关爱有加，言谈间满脸抑制不住的感激之情。到了周日的时候，在父亲的一再催促下，我又回到工作的小城。 虽然来回奔波，感到疲惫不堪，但能守候在父亲身旁，看着他气色越来越好，我就感到心满意足，感到拥有亲情的幸福。
后来听大姐说，在我走后的第二天，父亲说什么也要回家看看，当时大姐阻止不住，征得医生同意后，父亲终是回去了。
适逢谷雨，正是椿芽长势肥嫩，香味浓郁的时候。家中的一棵香椿树，已绽放出如玛瑙、似翡翠般的嫩芽， 那扑鼻的清香氤氲弥漫了整个小院。父亲回家以后，并没有休息，而是找来一个钩子，系在长竹杆上，灵灵巧巧勾下香椿树上的嫩芽。然后，认真地挑选、摘取，用绳子整齐束起来，大约有十来把。第二天临走时，父亲又把一样样的菜籽拿出来，到前院精心种下，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家。
回到医院，父亲把那些翠嫩的椿芽一一送给医生、护士后，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父亲就是这样，受别人滴水之恩，一定会设法相报，但凡认识他的人，无不不夸赞他的好的。
又一个周末，我如期回到父亲身旁。经过半个月的治疗，父亲血压已趋向稳定，间歇的头痛得到改善，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二十六日是父亲出院的日子，我谨遵医生的嘱咐，牢记父亲回家后需要注意的细节，很快办理完了出院手续。
“爸，你和妈的年龄都大了，到我们那儿住段时日吧！” 我对父亲说。“你们工作忙，你妈也不习惯城市的生活，还是家里好，你放心工作去吧！我和你妈会照顾好自己的。”父亲断然摇头。
回到家中后，勤劳的父亲又开始忙碌起来，他给前院的菜园浇水，他为现在小院的花草施肥，他对生活的那份热爱，让我眼前盈满一片葱茏而蓬勃的绿，那是一种生命极致的美。父亲的生活态度何尝不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让我为生命的那份美好，而努力拼搏着，也诗意绽放着。
五一假期就要到了。似乎以前的五一，总要出去旅游才算圆满，今年也不例外，之前早就计划好了。可是，随着这一天的到来，竟无人再提起。当我说出回老家的决定时，妻子微笑默许，儿子更是欢呼雀跃。
是啊！世间的风景再美，它又怎比得上回家的温馨。没有去过的地方以后可以再去，可是陪父母的日子又有多久，一旦错过那是一生无法弥补而悔恨的疼。我想，父亲之所以那么精心培育院中的花草、菜园，除了体现他热爱生活的态度之外，这又何尝不是他孤寂心灵的寄托，或许这也是父亲挽留我们常回家看看的一种方式吧。
五一假日，回到老家，嗅着门前那一树莹白的槐花飘香，看着恢复健康的父亲脸上重现出鲜润，欣赏着院中姹紫嫣红的花草，品尝着母亲蒸出的清香诱人的槐花饭，那是一种灵魂徜徉故乡的静谧与安宁，那是一种无法比拟的温馨与快乐。
虽然我不是诗人，但父亲让我学会了拥有一颗诗心，用微笑播洒爱的诗行；虽然我不是画家，但我会在心底把父爱的伟大细细描摹；虽然我不是作曲家，但我会用无声的文字，弹奏出一曲父子深情的歌；虽然我不是雕塑家，但我会用记忆雕镂出父亲走过的一笔一画。
人到中年，我深深地体会到：在父亲生病的时候，我能陪伴他、照顾他，在我不能相守他的时候，能听到他的声音，这就是我一生最大的快乐、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