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文章之后，经常小自我发作，然后转发到朋友圈。但是有些文章，是不太适合发到朋友圈的。首先是一段时间之内写的很勤，每半天发一篇文章实在是有点过于频繁，让朋友们审美疲劳。其次是有些文章嘛，写的是我不那么想要发出来让大家看的事情。最后嘛，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像应该在朋友圈里面去发积极向上、展望未来的文章。自己心里面的小阴暗就想要留给我自己了。这就是为什么，对于过去的总结或者是回忆，就不想要让大家看到了。

可是我是真真正正的，想要给过去一年一个回忆的。毕竟，2016年从某种程度上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年份。可是这个角度，确是一个世俗的角度——学习、工作、或者恋爱，都是我们应该去做的事情的那个角度。这一年，我结束了自己学生生涯，进入到职场、真正的职场、有挑战的职场里面。我也取得了律师职业证书，一个通过率80%的考试。这一年有一个和我一年级的北大同学进入到了哈佛念书，我们素未谋面，但是她听说过我。她有一天发长微信给我说，现在有很多苦恼，比如不知道怎么能够表达出自己，这个问题来到美国之后更加剧烈。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一开始来美国在课堂上想要问问题，但是总是不知道怎么能够用英语表述出来。有一次鼓起勇气问了问题，却被老师说没有听懂。我在法学院第一年的时候很独来独往，但是确实对于自我洗脑以及泡图书馆是一个很大的贡献。所以我有鼓励她去试着孤独，一个人大可以独来独往一些，集中精力去解决自己的问题。她说谢谢我鼓励她，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好转。因为一个巨大的环境变化而产生自信心跌落的现象，实在是非常常见的。

可是学生生涯的结束，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呢？北大的两张毕业证书，早已经被我多次搬家弄丢了。在剑桥的那张硕士文凭，也已经皱皱巴巴，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了。刚刚从哈佛拿到的博士毕业证书，随意仍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我不是不珍惜这些过去，我大概只是不珍惜这些纸。这些纸很有趣。大家珍惜它们，是因为它们代表了过去的一段旅程的结束。可是重要的难道不是旅程本身吗？结束有什么可祭奠的呢？难道开始不是更加美好的吗？因为开始是希望，结束是忐忑啊。

第二件事，是独自一人去了俄罗斯的厄尔布鲁士峰爬山。原来爬山的快乐是和气味相投的人在一起才可以感受到的。和山鹰社的朋友们一起去的时候，只觉得人生怎么可以这么美好，每天打闹、打牌、相爱、相杀。独自一个人去的时候，只觉得生命怎么这么恐惧，每天惊悚、哭泣、坚持、逃亡。最后还是没有登顶，因为自己一个人实在是不会规划线路、不能够半路扎营、也没有那个体力和坚持。那一段时间的状态也非常奇怪。总是很焦虑、很想发火、很害怕、还总是在哭。下山之后独自一个人走在山谷里面，突然间恐惧全部散去，居然在山谷的小溪旁边翩翩起舞起来。后来又一个人去莫斯科、去圣彼得堡，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故居的帽子面前，突然意识到，我要去、我应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事情，活出自己想要活出的状态，找一个生命的伴侣。前日的繁忙、想要出人头地的功利心，真的应该彻底丢一丢。瞬间成长这种事情，大抵如此吧。

可是既然是生命的伴侣，就不是那么好找到。加之离开了学校，能够认识的人都变少了。十月份的时候北大代表团来芝加哥。团里面有一个阿姨对我说，眼光不要放得太高。我觉得她有一点误解，我们这个年龄还在单身的人心里面的想法。好像我们有一个checklist，必须要check掉所有硬件条件的人才能够进入我们的“法眼”。其实不是这样的。能赚钱？不是很重要。因为我也可以赚钱。长得好？也不是很重要，因为再好看的人看久了就习惯了。绅士风度？挺重要，但是不是那么重要。因为我有点分不清风度和装，所以大可以本真一点。有才华？一度觉得很重要，但是某事情之后，就觉得不重要了。那么最重要的是什么呢？以前有一个童话故事，说的是一个很丑的女巫嫁给了最勇敢的勇士，在婚礼上打嗝、放屁、抓着吃东西。回到房间之后，变成了一个最大的美女。她问，我可以白天做女巫，晚上做美女；也可以白天做美女，晚上做女巫。你选什么？勇士说，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的决定。当然女巫是可以选择白天晚上都做女巫的。可是这句话的魔力就在于，任何一个听到了的女生，都会去选择白天做美女，晚上也做美女。所以是那种愿意去理解别人的心思、愿意去尊重别人的态度，这、大概不论是对男对女，都是最重要的吧。活了这么久、不期望好事情都降临在自己身上，但是希望自己能够变成那个勇士，学会去尊重别人的选择。

第三件事情，是最想要给自己肯定的事情，就是鼓起勇气选了Trial Advocacy这门课程。其实很不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外国人，有些人就那么地有勇气，一上来就可以去选这样需要用英语在大家面前说话的课程；为什么我就得想了又想、思了又思、硬着头皮去上课。每天上课就要7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在准备自己的各种演讲，还要每天关灯十分钟坐在床边好像贞子一样先自我慰藉一下才可以去打开档案。可是这门课，真的是我在法学院上过最好的课程。不仅有高强度的练习，还有学校从各个地方拉过来的各个律师给我们提供反馈，和我们吃饭，给我们指导，还有做示范。说实话，有些律师的示范，实在是不好，但是坏坏地说一句，这居然给了我很大的信心。另外，其实在这个没有信心的领域，自己也挺优秀的。刑事诉讼的那场庭审练习，发现了警察绘图的比例问题，直接用来impeach警察，是一场非常成功的辩诉。有些时候，人比想象当中的自己、大概要优秀很多。

第四件事情，是用发的第一笔工资，给爸爸妈妈姐姐买了礼物。带着妈妈旅游了纽约、华盛顿、还有夏威夷。真是可惜，忙于自己的学业，不在父母的身边，也没有资源，能够改善他们的生活。可是幸运的事情，经济方面父母也不需要自己的帮助，所以很长时间，就真的像一颗游动的棋子一样，飘无定所，不需要为家庭做任何的贡献。但是至此以后，希望能够多创造机会，和他们在一起。我要把我最可爱、最善良的一面，留给我的亲人。然后把我最讨厌、最嚣张的一面，留给隔壁办公室那个永远不理不睬我的骄傲的律师。

第五件事情，是第二件最想要给自己肯定的事情，就是作为一个女人的成长和学会止损。和某个师兄聊天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实在是一个非常幸运的女生。此生没有遇到过会说谎话的渣男。可是遇到了、难过了、伤心了，就要止损了，用最经济的头脑，去计算如果继续把心悬挂在某人身上是多么不划算的一件事情。后来十一月的时候，有一个师妹回来芝加哥，向我们抱怨她的丈夫是多么地没有担当和暴力倾向。大家都在劝离婚。可是似乎现在，她都没有离婚，还在拖着。没有批评她的意思，可是女人对于感情的投入，大概平均来讲是多于男生的吧。两个人还没有孩子，财产关系也很简单，继续这样拖下去，其实是很累心的一件事情。所以学会止损，是不论什么年龄和经历的女生，都要逼着自己学会的一课。

最后的一件事情，关乎去年，也关乎今年。大概是从去年开始，渐渐淡了要和别人比较的念头。以前看到别人说一嘴流利的英语，心里会咯噔；看到别人长得好漂亮，心里会羡慕；看到别人成绩好，心里会嫉妒；看到别人有男朋友，心里会吃醋。碰到同事工作聊天，会觉得为什么他们对于我们这种外国人试图融入美国社会的努力视而不见呢？可是过去的那一年，觉得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所以这一年，大可以维持这样的心理。别人过得好也很好啊；看到别人过得好也很好啊，最后大家都是要幸福的嘛。

前两天在佛罗里达度假的时候，我在泳池里面遇到了一个七年级女生，她从小在水里面玩耍长大。她教我在水里面翻跟头。一起翻跟头结束后，我们聊天，她问我，"what do you want to do when you grow up?" 我想了想，我还真的好像走在，我小时候希望自己走的那条路上呢。

如花2017.1.1.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