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古老的足迹
回乡的第十一天清晨,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只听周煜兄在电话里问,你还去不去?不是说人多了不方便嘛?不多,现在尔松已经批准你加入我们的团队了。周煜在电话那头悠悠回我。
尔松是同姓家族中三哥家的二儿子,虽说我们年龄一般大小,但论起辈分来他比我小一辈。我离开家乡那年他读大学去了,大学毕业之后的他选择了留在家乡遵义做了官。如今已是中年,话是说一不二的。前一天晚上,他与周氏家族中一个与他一样在城里做官的侄儿尔旭来我家探望父亲,采访并了解一些有关家乡的事情。当时我对他们的谈话很感兴趣。周煜兄悄悄把我拉到一个避角处,神秘的贴近我耳边,尔松这次来是有目的的,换句话说是有任务在身。
任务?什么任务?见周煜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我有些诧意。
总的来说是想挖掘发展家乡文化,打造未来的家乡泮水。明天我们要在他的带领下从凤凰山脚出发,进行一场探寻活动。山高路远啊,你想想看,后山现在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全是树林,哪里还有原来的路?我和老德是被他特地叫去开路的。说完,装出一脸的无辜。
既是如此,那我也去。
好是好,但我不能作主。还是得先去请示尔松。
又不是去玩,还是不要去了。尔松严肃的回绝非常干脆。
此时在电话里听到周煜兄这样一说我感到很意外。但也容不得多想,以最快的速度赶紧起床,洗漱穿戴完毕,很快动了身。临出发前,随手又往包里塞了瓶水和两个面包。匆匆聚合,只见尔松他们一伙六个男士早已站在肖家大沟正待出发。
三嬢,今天要走的都是山路,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路,你不怕?
见到我,尔松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怕,你忘了我不也是山里长大的嘛!
可是你都去苏州那么多年了,我是怕……
怕我拉后腿?没等他说完,我抢着回答。惹得他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他几个小辈,平辈也偷偷笑了起来。一伙人就这样紧接着出发了。
沿着那条熟悉的、弯弯的小路,我们很快到了凤凰山脚下,尔松建议留个合影。于是我们以凤凰山为背景留了合影。尔松的秘书有两个。一个是他还在北京念大学的儿子,背上背着一个背包,手里一只相机。另一个是他喜欢的也是周氏家门中的他的侄儿。大学刚毕业,手里拿着一张遵义地图,一把卷尺。若按辈分分,他俩都是我的孙字辈分了。尔松指着他俩笑着对我说,三嬢,你把手里的包给他们拿就行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又赶紧回他,没事,还是自己拿吧!轻着呢!
周煜兄说的对。凤凰山的路再也不是我们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了。千年古镇泮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也就是我离开故乡的第二年,所有山上的土地就响应了政府的号召,实行了“植树归林”的致富政策。如今,已逝二十多年的光阴,周围的山山水水早已面目全非。山也不再是记忆中的山。路,却被全部掩埋。或让我们凭着记忆去寻寻觅觅。我们一边上山一边四处探查,左看看,右瞧瞧。在生长满杉树、柏树、以及竹林与一些杂草丛里,大家借着相同的印象拿过去和现在作比较,再做出结论。好在除了两个九零后的学者之外,我们都是靠着这些山长大的孩子。如今光阴虽说流逝,但每个人的心中依旧充满快乐,温暖。是的,小时候常爬的山,常走的路,它们藏着我们远去的足迹,要说脚步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这些原本都是种植庄稼的土地。此刻,用沉默代替太多语言的大自然,在它们根生的土壤里发出不同的节奏和韵律。这是故土的声音,碰撞心灵的声音。给我们带来的是惊喜、温馨与无奈。殊不知,久居城市,对家乡山水的宁静,荒凉的野草大家却都有着别样的向往。
几所古老的墓碑,又引起尔松他们绞尽脑汁的探索与思考。肯定,点头。一行人中,没有谁的年龄最大,除了两个年轻的学子之外,我们都是不到五十岁的中年人。遇到问题大家只能凭借简单的交流,揣测,赞许来解决。实在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很多。只见尔松露出下定决心的样子,说是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八十岁的老父亲前往。他明白,老人家一定知道的不少。我与周煜兄却担心他这个愿望不能实现。毕竟,我们的父亲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父亲了。
大山里空气清新,我们一群人在密林里串来串去,看见石头垒起石壁的地方,大家都很想知道它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形成的今天的这个样子?
听说这里曾经住过一户大户人家……老德把知道的悠悠道来。
不要听说,我们要真实材料。一路上,尔松都在严谨的批评、纠正。或者,也可理解成这是前人在这片土地上开垦荒地时,随俩堆彻起来的。也是有这种可能存在的。
来到珠宝寨。我们见到了二零一二年这里新建的“珠宝寨山王庙”。此刻,庙前站着一对中年夫妇,一听他们说是特意来此地求神拜神的。很快让我想起四年前的夏天。那一年,父亲与我,还有胡先生三人也曾来过此地。当时我们是无意之中发现有几个人在用马托砖、水泥等来此地。后一打听才知道他们说是要在此处修建小庙。当时的确深感意外。其实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听大人们说过此处有一棵“神树”。如今,父亲说几年前有人不信已经把那棵“神树”砍伐了。是不是神树?世人无法解开这个谜。但父亲对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说了一件与此事有关的、极为奇怪的一幕。说是自从那棵“神树”被几个人砍倒之后桩头就开始浸入血水,而且流淌了很久。后来,砍掉它的几个人也奇怪的相继出了事。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就因为发生这种异象,所以才有人四处筹款想在此造庙之事。如今,事隔四年,没想到我又来到此处见证了此庙的存在。
历经了近四个半小时的探寻,我们来到了一户住在半山中的亲戚家。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农家小院显得极为安静。有那么一瞬,在我脑袋里闪出的是一种归隐模式。两位老人相继走出。这是老德的亲二舅家,与我们也是同姓,而且小时候我们来山上也都认识过。只是这家主人原来是住在珠宝寨山顶的,后来移到了半山。这还得说起珠宝寨原本是泮水最发达的煤矿产业之地,历经几十年的挖掘,如今山地内层皆空。后来地质学家考证,为防止给此处居民带来灾害,政府下令阻止了煤矿运行。周煜兄后来告诉我,他们是提前打电话告知主人家的。按计划,这个时候是到他们家解决午餐问题的。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礼物也是事先准备好的。
主人家是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他们一共养育了三女二男。三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大儿子不幸在十多年前的一次煤矿倒塌事故中身亡。留下个孙子现已长大成人,听说还在念书。但媳妇已远嫁。老人家的小儿子一家搬到镇上去生活了。这是二老执意留在此处的老屋养老的地方。四周种满新鲜的蔬菜。白萝卜、红萝卜、包白菜,卷心菜,菠菜、葱,蒜等应有尽有。
老德的二舅是个有心人,他向我打听家父的身体状况,我如实禀报。拉家常的时候,老人从柜子里取出许多老古董给我们展示,诸如五十年代的房地土产证、毕业证、结婚证等。
不多时,周煜兄帮忙做的拿手火锅菜端上了小煤炉。
午餐之后,我们继续出发。临别前,两位老人谦逊的一直强调对不住我们,没让我们吃上什么好的菜,但我们已经很知足很感激了。
在密林中我们找到了郭家湾水井,早已被泥土流失掩埋,只能知道它原来的大约位置。这井,原是我们小时候跟着大人们来到山上做农活时,曾取过水的地方。
翻过珠宝寨,我们沿着清朝时期曾是繁荣地段的老路(现正在整修)前行。来到炉沙堡,这里曾经是朝廷炼窝银的地方。那时候,川商涌入,商业兴旺。姬公桥是修来为背矿的方便。如今古址依旧。找到一个当地的中年人,他给我们带路找到了关家洞、谢家堡。古时候关家是大户,中年人把他所知道的简单讲解了一下。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至今还保留着的一堵石壁,虽说年生已久,但也不失宏伟之象。洞口很大,唯见里面有条透明的清泉流出,中年人说,里面有人常年点香火。我们问他这个洞进去有没有出路?他说自己没有亲身走过。但在这里面点香火,下面一个与它连通的小洞口可以看见烟雾冒出。沿着几级临时搭起的石阶,我们走进洞口,老德和周煜走在最前面,我们下去只想看看。果然看见里面有香火,烟雾袅袅,没有灯光,只有几盏稀疏的马灯放在洞内的悬岩上。大约行至二十米处,一行人又原路返回。
谢家楼在一座山堡上,这里曾是过去商人们听戏娱乐之地。继续前行,我们到了石关。“水漫石关白蛇现”,这个典故曾经听父亲说起过。但我记的不是很清楚。走在大家后面,我们转眼又来到了一家农家院子,这是计划中的最后一程,都知道这里居住着一位八十多岁姓杨的老人,而且是位退休教师。来此,是想向他了解到更多的历史。开门的是一位中年人,他说自己是杨老师的小儿子,父亲一直与他们一家居住在一起。给我们每个人一杯热茶之后,中年人的母亲热情的拿出糖和瓜子之类的一些零食招待我们。也许真的是累了,找到这么一个休息的地方,大家都很放松,不客气的磕起了瓜子。边吃边聊。老人身体很健康,思路清晰,原本就是个文化人,知道我们的来意之后很随和。他说自己退休之后没吃过一粒药,身体也还可以。就这样,一群人围着老人听他细讲起过去的,他所知道的、历经过的一些人和事。
时间过的非常快。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们才告别了杨老一家。因为不走回头路,大家刚走出一小段路,就有尔松弟弟和他朋友开着车进山来接我们返回。一路上,每个人都像是满载而归。原本沉默的山路,响起了悠扬的歌声。所有的恋乡情结,在凝望与驻足之间呢喃、自在、静谧。而每一株树木、花朵以及荆棘的密林,却都在让孤独与文学、艺术纵横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