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回家吗？过年都没回来，想你了。”

“看看吧，如果放假时间长就回去。”

今天给姥姥打了个电话，姥姥说她的腿还没好，吃了药也不见好转，隐隐的还有些疼。姥姥的腿从过年一直到现在都没好，我觉得有些严重。姥姥一直都有糖尿病，可能是糖尿病引起的免疫力下降，所以腿一直不好。

之前姥姥的身体还是很硬朗的。地里的活抢着干，好像永远都干不完。每天都是吃过饭就去地里溜达，一忙就是一天。只有春天的时候才不是很忙，有点打扑克牌的时间。姥姥打扑克牌也只会最简单的5，10，k。我不知道别的地方叫什么，就是由5，10，k这三张牌组成的最大，一般都是三个人一副牌，俩人输，一人赢。姥姥玩的比较小，玩一天最多赢几块钱或者输几块钱。赢钱的话会一天都合不上嘴，输钱的话会被我姥爷一直唠叨不停。

姥姥一直都是女强人，从来没服过软。家里灯泡坏了，二话不说在桌子上放一个板凳，拉了大闸，拿着手电筒就上手。妈妈说姥姥的女工做的也是很好的，她的女工都是向姥姥学来的。我却很少看到姥姥做衣服什么的，姥姥说她年纪大了，针都拿不起来了。

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姥姥的听力严重下降，之前姥姥去姐姐那里，姐姐给她买助听器，她硬是不要。回到家里跟我说太贵了，一个助听器要三千多。我说又不是花你的钱，你就让她买呗。那也不行，那么贵，还不如我在家里买一个便宜的。结果姥姥就真的在家里买一个便宜的，一百多。我带上试了一下，一直有噪音，听人说话的时候声音被扩大了好多倍，震耳朵。她还说那样挺好，能听到别人说话。我知道她舍不得，就算有再多的钱，对自己也不舍得。

我是姥姥一手带大的，小时候爸妈要出去赚钱，所以我和姐姐被留在了姥姥家，就是所谓的留守儿童。其实我一直都挺自卑的，在学校里我一直不敢说自己是留守儿童，也不敢说星期天了都是去姥姥家。我觉得很丢人，自尊心太强也不好。

小时候不听话，记得有一次和我表妹闹矛盾，那时候姥姥打了我。我收拾收拾衣服，背起书包，骑着自行车就走了。车子骑到庄头，突然间就不知道该去哪了。我不知道除了姥姥家这一个避风港之外，还有哪里我可以称之为家。后来听姥姥说，那天她找了好久，可把她急坏了。

姥姥说她小时候特别爱吃糖，现在却连一点带糖的东西都不能吃。夏天的时候连西瓜都不能吃太多，西瓜含糖份太高。姥姥也爱喝酒，啤酒白酒都能喝。夏天天气很热，在地里干完活回来喝一瓶啤酒是最舒服的。所以，我酒量也不错，从小练出来的。

姥姥当年嫁给姥爷的时候，家里特别穷，姥姥说只有一床被子。姥爷说之前家里是地主，东西都被充公了，所幸没有被批斗，只是被赶了出来。那时姥爷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大哥又跟着蒋介石打仗，家里是最贫困的时候。他说那时候穷的连白面馒头都吃不上，吃面条也只能喝汤。他说姥姥生孩子做月子的时候，他编了好几天的草席拿出去卖钱，走到城里买了两个鸡蛋。

姥姥和姥爷一共有我三个舅舅，两个阿姨，还有我妈这六个孩子。对于那时候来说孩子不算多，却也不少，家里负担也有些重。姥姥说那时候她在织布机旁一坐就是一天，孩子都是大的带小的。我舅舅们和阿姨也都没上过几年学，我妈说她上到二年级就不上了，割草给羊吃。姥姥说她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小舅，当年连一份五块钱的试卷都买不起，所以小舅上到初中就没有再上了。姥姥说小舅那时候学习特别好，如果一直上的话是能考上大学的。那时候家里有个大学生是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却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就让小舅辍了学。这件事她念叨了许久许久。

小时候一直觉得姥姥很高，每次和她比身高的时候看看都说我长高了，都到她肩膀了。现在发现我比姥姥高了半头，姥姥说我一直在长，而她一直在缩。姥姥真的变矮了，背也慢慢挺不直了。

我最喜欢吃姥姥做得饭，不管做什么都是好吃的。姥姥做面条的时候总喜欢把鸡蛋打在面糊里，和着面一块活。她说这样做出的面有嚼劲，吃着也是可口的。姥姥煮粥的时候喜欢放很多豆子，大豆，玉米，花生，，，这都是我喜欢的，边喝粥，边吃豆。

我最喜欢的是逢年过节，每当这个时候姥姥家里就会来很多客人。姥姥会做好多菜来招待他们，我们几个小孩吃的最开心。等客人走后，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一箱箱的好吃的。有时候姥姥会说上我们几句，人多了，她也就不理我们了。

姥姥会一项手艺，就是帮人捏胳膊或者腿。如果有人腿崴了，或者胳膊崴了到了姥姥家，姥姥捏几下很快就会好了。姥姥说那是筋错了位，把它矫正到原来的位置就可以了。有一次我手崴了，姥姥给我捏，把我疼的都掉出了眼泪。一边哭着，一边说轻点，姥姥说有点出息，没那么疼。可是，真的很疼啊。休息了一两天，果然就好了。

姥姥说她七十多了，活了那么久已经很满足了，她说和她一辈的人都好多已经入土了。她说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她走后留下姥爷一个人，没有人照顾他。姥爷不会做饭，都是姥姥做饭，姥爷在下面添柴。姥爷说如果只剩下他自己，那么他就天天去集市上吃，吃点包子，喝点粥就可以了。姥姥说我得多挣点钱给这个糟老头子留着。

姥姥和姥爷感情挺好，就是偶尔会拌几句嘴。姥姥喜欢叫姥爷掌柜的，姥爷一直都很受用。家里有个大小事姥姥都会听姥爷的，姥姥说完利害关系后就让姥爷做决定。有时候姥爷决定错了，她会说姥爷几句，姥爷也是个犟脾气，一旦做了决定就一条道走到黑，谁也说不动。这时姥姥会和他生几天的气，天天唠叨他做的不对，姥爷说下次你做决定，别让我做了。“谁让你是掌柜的。”

姥姥很有做生意的头脑。她在地里种了好多花生，等花生熟了从地里刨出来。然后在院子里织一口地锅，买一袋沙子，把花生放在锅里翻炒。她和姥爷他们两个骑着电三轮，驮着炒好的花生去集市上卖，五块钱一斤。姥姥说很多人都抢着买，很赚钱。有一次姥爷收到了一个假一百的，回到家才发现那钱是假的。姥姥唠叨他许久，一袋子花生又白卖了。

去年我是在广东过的年，放假回家，在家里呆了几天就匆匆地走了。我给姥姥说买好了车票，晚上八点多的。那天把帽子和围巾落在了她家，她又让我姥爷给我送到了我家。北方的冬天有零下七八度，姥爷就那样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路上骑了将近半个小时。

还有一次，我姐从广东回来，冬天，还带着不满一岁的孩子。姥姥怕孩子冻着，大早上跑到集市上买了一套人家做好的棉服送到了我们家里。那天还下着雪，姥姥穿了雨衣。我问她冷不冷，她说不冷，摸了摸她的手是凉的。姥姥说“家里冷，你给她穿的衣服太薄了，我从集上让人家做好拿来的，她说能穿，你赶紧给她穿上吧，别感冒了。我一路抱着过来的，没湿。”

昨天翻了翻手机，发现手机里没有一张姥姥的照片。是我太疏忽？还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我找不到答案。只是有点想家了，却找不到一张姥姥的照片。老陈说:“岁月催人老，不老是亲情。”

没由来的心里变得害怕，害怕姥姥有一天就突然间离开了，害怕无法面对。害怕想吃姥姥做的饭却再也吃不到……

我也想过让姥姥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上天那么忙，它听不到我内心的呼唤。我只想着，姥姥老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你想我，我才想你嘞，五一回来不？”

“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