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山村小学有三十多了,每每于梦中再回到那儿上课,与学生热切交谈,与同事协力工作,却总在最开心的时候突然再现离别情景,醒后泪浸枕巾,竟再也不能入眠。方幡然醒悟,山村小学,已成为岁月里那抹明媚而忧伤的记忆……
我是一个极为平凡的乡村女教师,无论名字、相貌都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我工作的单位,也很不起眼,甚至我们学校周边的小山村,也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十年前正式加入教师队伍,那所山村小学是我最初的工作单位,一直到今年的九月份才离开。原以为,它不离,我不弃,风雨相偎,书香相伴,直至永久,没想到,一纸调令,将我与小学分隔两地。那些年,香樟树下,我为孩子编织童年的七彩童话世界,共同引领他们驾着岁月的小船驶进知识之海洋。
我喜欢做教师,从我入伍的那一刻起。也许是因为校园的书香文化氛围,也许是因为孩子天真烂漫的笑脸,也许是因为那一双双求知的慧眼。这些,如一块磁石般把我摄住在那样一所偏远山村里的破旧的小学里,这里没有宿舍,借住村委里破旧的瓦房,雨天漏水,刮风摇摇欲坠;这里没有校门,只有一扇生绣了的如房间门大小的严重生锈腐蚀了的铁门;这里的围墙年久失修;这里的饮用水从遥远的山那边拉来,时常断水;这里的厕所还是六七十年代的用木板钉起来的破旧厕所;从家到校30公里,一路坑坑洼洼,若下雨天开车,会把车和鞋溅得面目全非……但这些都无所谓,因为这里有600多双稚嫩的手,有24个热情可亲的同事,有无数关切的话语,于是,我除了留下安心工作外别无选择。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入伍那年“两基”疯狂来袭,最初,我连它的概念都还未弄清楚,便得拼命去解读它的内涵,还记得,那时,全校只有我一个比较精通计算机,于是,所有关于“两基”的表格都得一手包办,那时学生多,教师比较缺,我教三年级乙班语文科兼三乙班班主任,全班57个学生,整体基础不牢固,学生上课精神不集中,拖交作业现象极为严重,为了整理这个现象,我不得不花十二分精力在班上,整顿班风学风,可是,这边“两基”工作催得特别紧,我只好白天全副精力投入教学,“两基”资料只好利用中午和晚上来完成,时常晚上十一点多还在弄资料,周末也全用来整理资料,家人都不怎么能理解,认为我太傻,只有我明白,学校的领导对我的器重,同事对我的栽培,这些好,我用再多的努力都不能完全表达我内心的感激。印象最深刻的是最后交表时间前一晚,我和另一个协助工作的叶老师在当时的叶副校长的带领下工作到凌晨两点多,然后洗澡稍微休息,然后不到五点,叶副又把我们叫起来工作,为的是能在当天上班时准时送资料到中心校。此后,“两基”风暂时平息,繁忙按理说也得告一段落,但是,我当时跟班上,四语兼班主任,并任为学校少先队辅导员,当时与我同班的是报账员,他经常出差报账,我得代课,也得负责学校所有的常规资料及财务资料,因为同事们都不怎么会用计算机,多半都是只懂得开机关机,好点儿的懂上Q,浏览网页,几乎都没接触过办公软件;另外我还得组织学校的少先队活动呀,所以还是一个字“忙”,可喜的是学生们的坏习惯日渐改掉,四年级镇统考时,我带的四乙班考试获村校第二名,全镇第六名,算是一点欣慰。日子在忙碌与充实的工作中悄然流逝,这些日子里,我深感自己学识的浅薄,常常向资深的教师像陈老师及周老师请教,还有常常向一些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骨干教师学习他们管理班级的经验,幸运的是,他们都很乐意帮助我,不管是工作还是为人处世,他们都乐意指引我,让我更明晰自己的方向,努力提升自身素质,同时,学生们的成绩也日渐进步。我一直跟班上,所以与学生们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们愿意与我谈心,谈理想,谈人生,主动向我请教一些难题,懂得互相关心,互相帮助,心存感恩,这足以让我开心,可以说,山村小学为我搭建了一个平台,让我与学生在这里快乐健康成长,这段时间,学校也在日渐改头换貌,建厕所、修墙围、新教学楼,校门,我们也住进了学校的一层平房,是砂砖砌的,不再是泥房,只是用水问题一直未解决,但毕竟环境一直在改善。
2010年,我儿子来到了世上,我请了一个学期假,最让我不放心的是,临毕业的学生,他们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他们。在2010年元月,学生们得知下个学期要换老师的时候,一女孩最先忍不住,哭出声来,引得班上唏嘘声一片,偏偏我泪浅,弄得我极为失态极为狼狈,2010年春季,换李老师接这班的语文科,当时李副打电话常跟我提起,学生们习作里都是我的影子,弄得我一阵阵心酸,于是,产假期间我去过两次学校,一方面想跟同事叙叙旧,另一方面,心里割舍不下那一群小淘气,见面后大约都是聊些鼓励他们安心学习的话语,我告诉他们,他们得到李副教是他们的福气,因为李副是一个教学经验极为丰富的老教师,多半教毕业班,当然,分别时免不了一阵伤感。所幸,毕业检测时他们考得比较理想,毕业照也应学生要求和他们一起照了,算是无憾吧。
2010年秋季将开学时,当时的校长叫我帮弄“两基”复查资料,因为交表时间紧迫,我连两天几乎没怎么休息终于把初步数据统计出来,同年秋季,被教育局任命为教导主任,因为学校这两年陆续外调了一些年轻骨干教师,所以开学还担任六甲班语文科教学工作,同时也还兼班主任,又遇“两基”复查,各种统计,各种外部条件整理,家里孩子小,老公要工作,家公身子不灵便,类风湿折磨了他十几年,家婆种了田,要忙里忙外,我只得天天家校两头跑,为了不迟到,我每天凌晨5点便得起床,打理好孩子,六点半多出发去学校,因为当时是7:50上课,我开的是电瓶车,所以不得不早些,到学校上课,弄资料,一整天下来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还常常把工作带回家,半夜还要起床照顾孩子,好不容易待到所有“两基”资料上交完毕,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没想到又接到当时梁校长的通知,派我到另一所小学协助弄“两基”资料,那一周里,我几乎可以说是站着都能睡着,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连做梦都梦到纷繁复杂的表格,那一个累呀,我无法形容,半个学期瘦了10斤,还好当年的周校长比较理解,他叫我安心在那边协助,他自己在学校帮我上了两课语文课,这时候,也有个别希望我调出去,到他们学校工作,但我依然无法家割舍这里的学生,同事,也许正如很多人给我的评价一样:“傻”……
日子依然忙碌着,到2011年,换了张老师了少先队大队辅导员,我才稍微松一口气,我得以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学校常规教学及开展各项教研活动上来,不过依然是任毕业班语文科兼担任班主任,因为山村学校留不住教师,当年的年轻教师都调走了,只有我和谢老师还坚守山村校,依然家校兼顾,家里面种较多的田,周末也没有喘息的时间。这一年,县复述作文课题开展得非常热烈,在第二次复述作文大赛中,我们学校取得了喜人的成绩,我自己班里的覃静同学的习作《调皮同桌》也被评为县一等奖,我也连带得了个优秀奖,同年,我写的《作文教学的心路历程》有幸刊登在县级刊物《走在作文教学的阳光大道上》,这些年,我不断充实自己,陆续写了好些教学教研论文,有一篇叫《如何让学生在朗读中乐学》发表在省级刊物《基础教育研究》上,当然,最让我欣慰的是所带班级的成绩都比较理想,即便未能获奖,也徘徊在获奖边缘。
2012年春季,原来的周校长也调离山村小学,上下班更觉孤单,即使原来我们也不怎么一起上下班。尤其是下着冷雨的日子,在学校工作的时候也常忆起当初老校长对自己的栽培之恩,心里堵得慌,当时真的有过想离开的念头,但想到当初还有一期才毕业的六乙班学生,我还是不忍心,新上任的周校长原来曾是我的同事,他也希望我可以留下来与他共同合作,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留下,忙碌的日子依旧,但我深感自己学识不够深,前两年,我报名参加汉语言文学自学考试,主考院校是广西师范大学,并于当年10月参加第一次自学考试.在此,我也要深深感谢周校长,因为他的全力支持,因为每次考试我都要星期五请假,每年1、4、10月都有自学考试,于是,我白天努力完成自己班科工作及学校常规工作,晚上回家做完家务,待孩子入睡,还要看书,常常看书到凌晨后,让我高兴的是考试通过率很高,累,并收获着……记得2012秋接的是全校最令人头痛的班级,当时的确是用尽数种招数才“制服”了班上的头儿覃叙,稳住了头号顽皮种子,接下来的工作当然是比较容易开展了,但是,本班基础奇差,花了十二精力才把成绩保持得稳中有进,后来毕业检测没获奖,但覃叙学的监护人却邀请我们到他们家坐坐。当时我没空,就没去。后来听说那家长是为表谢意,因为覃叙学学会做人了,懂文明礼貌了。同年6月,原来10年毕业的学生相约来我家看我,他们中考整体取得不错的成绩,有的考上平中,有的考上贵高。
近两年来,学校学生虽然越来越少,但缺教师的现象也未改善,上级各种检查,各种资料统计,常常搞到焦头烂额,我也几乎常惯性的六语兼班主任,自学考试也继续着。去年,我顺利拿到了广西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证,平均分及论文均达到申请学士学位条件,并于七月通过了学位英语考试,同年11月通过学位计算机考试,次年元月份拿到了文学学士学位。
去年,小学毕业检测中,所带的班级获奖了。今年的毕业检测也获奖了,这算是忙碌中的一点安慰吧。10年毕业的学生高考后在成绩揭榜前一天过来找我长谈,谈人生,谈理想,谈生活态度,很庆幸他们都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并有积极乐观的心态,他们说,大学毕业还来看我,虽然我知道,到时候也许他们会有更广阔的人生,也许我们会远隔千山万水,并不一定可以来看我,但有这份心已经足够了。所幸的是他们大部份考取了比较理想的大学。
秋季开学后,一纸调令让剪断了我与山村小学的那丝丝缕缕无法割舍之情。告别之际,所带班级的学生哭得一塌糊涂,同事们的沉默相送,校长的不舍与祝福,校园里一草一木的情深,一书一桌的眷恋,都成为我无法割舍的理由,泪,流了再流,手挥了再挥,只是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便再也不忍离开。车子载着学生们的不舍,同事的深情,校长的祝福,缓缓离开校园,我再也控制不住情感,任凭泪水打湿衣衫,握住方向盘的手也微微颤抖……在这所学校里,我付出了很多很多,也收获了很多很多,这里是我成长的舞台,这里的每一次活动,每一份方案都凝着我的心血,我把这里当作我的第二个家,如今,就这样分别了,让人情何以堪!
可毕竟新的工作还在等着我,唯有擦干眼泪,将这份美好折叠于心底,踏上新的征程,唯愿别后,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