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姗姗、强总
截至目前,我已被身体上的疾病困扰达一年之久。
因为慢性炎症的问题,我需要定期到医院接受治疗。也许是被我这浑身散发出来刚正不阿的男人味吸引,细菌们在我的身体里安居乐业,老婆孩子热炕头,怎么撵都不走。
为此我动用中西医两派,处方、偏方黑白两道,派出抗生素,喹诺酮类敢死队,辅以运动健身、早睡早起等战术进行全面围剿。
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不注意,病情反复。而医院也像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一样,一般人只要进去,钱就别想出来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要拼命的往这个赌场里扔钱,因为这件事让我知道,钱没了还能再赚,健康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周一清晨,我早早赶到医院,取过号,三下五除二冲上11楼来到诊室门口,如果医院里设置几个栏杆让患者跳的话,也许我那矫健的跑姿像极了刘翔。
当我以为一定是自己拿下了候诊MVP时,只见诊室门口的椅子上早已坐满了各路神仙,五方揭谛、二十八星宿是应有尽有,只不过这次他们不是来救猴子的,关在弥勒佛金铙里面的,是他们自己。
我拿手机拍下照片,给叶子传过去。
她:“这么多人?怎么感觉比周末还多。”
我:“周末医院本来就人少,很多检疫科的大夫都放假。”
她:“大家都有工作,我以为抽周末时间看病比较正常呢。”
曾几何时,我也像她这么想的,自从得病以后,对这世界运行秩序的认知都更加深刻了。
我:“以前我们大部分时间都是抽空看病,只是因为那病情真的微不足道,屁股上还没着火,所以时间会给我们延迟思考的机会。当有一天真的着火时,哪还有什么周末可言,甚至对时间都没有概念了。也许疼痛只有一秒钟,感觉却有一个世纪般漫长。”
她:“心疼。”
我是一个时间和效率至上者。生活克制规律,注重目标的计划、履约和实现。比如生病养病这种事,一年之前,我就在微博上写下:给自己两周的时间康复。
当然,此刻的我依然还跟五方揭谛、二十八星宿们在诊室门口等待叫号,目标的破碎显而易见。由此,我对“生命”这件奇迹,深邃凝视,俯首称臣。
不久前,朋友圈里有个小学同学分享了一则水滴筹的信息,并配以很长的话,用词泣血,语句哀鸣,点击进去后发现,他的妻子得了急性髓性白血病。证明材料里上传了各类诊断证明,妻子生病前的生活照及生病后面容痛苦的在医院接受治疗的照片。她头发剃光,身体精瘦,已经认不出是以前那个恬静可爱,长发飘飘,嘴角上扬的姑娘。
翻到材料最下面,放的是一张他们的结婚照片,照片上的日期,距今不到365天。
叶子的闺蜜并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是通过她的同事菠萝认识的。菠萝喜欢热闹,性格豪爽,所以经常攒局一起游山玩水,打打闹闹,三个人关系就这么建立起来了。可命运从来不曾偏爱谁,一个夏天的雨季,菠萝查出癌症晚期,后治疗无效,去了天堂。
葬礼上,两个女孩子悲痛万分,承诺带着菠萝的期盼,将这份友情延续下去,无论生死或是异乡,直到时间的远方。
在真正的病魔面前,时间混沌,我们把三维世界延展成了四维,在这四维空间里,只有恐惧,拥挤和无尽的漫长,病魔在跟生命的时限做对抗,狭路相逢,剑拔弩张。
这是一场艰难的淞沪会战,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病魔冲锋肆虐,时间的壁垒被炸碎,白细胞防守反击,血刃鏖战开始了。
在疾病中,我非常情绪化,时而焦虑时而暴躁,久治不愈的时候,我会去查各种资料可又被各种资讯干扰,找不到出路。那种长期困扰到你生活、精神(心态、心理健康)的疾病,会让你在世界里迷失,失去方向,也会让你彻底清醒过来,敬畏生命,追寻希望。
二十多岁的我们从来没想过什么炎症、失眠、脱发、腰痛、抑郁此类的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直到看到长辈们不间断的药瓶,闻到办公室里药膏的味道,看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包括自己,才知道原来最简单的那句“身体健康、一路平安”,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愿。
叶子总是这么聪明,懂我在想什么,见我半天没有回她,于是说道:
“离开水的鱼,比水里的鱼更知道水的珍贵。我们今天感到平凡的日常和无所谓的健康,是有些人在梦里都不敢想象的生命的嘉奖。
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在屏幕这边用力的点了点头,没有回她,把手机紧紧抱在怀里。
“叮咚,有请21号‘与时间赛跑的鱼’,到1103诊室就诊”。
不说了,医生叫号,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