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到了,大家都陆陆续续往家里奔。
上下班的路上总能见到一些拖着行李箱的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或喜悦,或忧愁,或心事重重,或迫不及待。
但我想,能回家,终究是快乐的吧。
近些年,我们总在谈论“年味淡了”。不知是我们长大了,还是故乡变了模样。
但对我而言,年味其实很简单,就是飘散在巷子里的香菇焖肉。
年三十当天,我们姐妹仨会把旧的对联都撕下来,打包烧掉。母亲说,旧的不能扔,只能烧。小时候不解,如今想,哪怕是看着慢慢燃烧起来的旧对联,感受火的温暖,也足够记一辈子吧。
旧的被撕下来后,新的自然就要上场了。父亲把新对联都整齐地摆放在桌上,我利索地在对联上均匀地涂上浆糊,而后父亲轻轻地把对联拿起来,一步步爬上木梯。在我看来,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是极其神圣的,似乎只要新对联一贴上去,新年就要来了,过去就过去了。
对联贴完,就要开始准备除夕夜吃的菜了。
如今想来,每年除夕夜吃的菜式基本不变,白切鸡、甜酸鹅、烧肉、荷兰豆炒腊肉(鱿鱼)、煎鱼、炒菜心、焖莲藕,近几年还会添一道水煮白虾,而香菇焖肉当然从不缺席,也是我记忆中最深的一道菜。
母亲打开铁盒,香菇的香气顿时蔓延开来,抓出适量的香菇放进大盆里,倒进热水开始泡发。香菇吸饱了热水后,香气更加浓郁。我站在旁边,看着香菇一颗颗变大变肥厚。
泡发香菇的同时,母亲把马蹄逐个削皮。削马蹄时讲究“静”,因为凹凸不平的表面增加了削皮的难度,而马蹄满身的淤泥也会站在手上,此时必须要要静下心来,一点点地削。削好的马蹄一颗颗洗干净,立马变得净白,然后对半切开。之所以对削马蹄的过程也能如此深刻,那是因为我常常守在母亲旁边,等待削好的马蹄,立马拿起送进嘴里。
既然是新年,那一定要甜滋滋的。所以母亲还会泡发几粒红枣,洗净去核后,跟马蹄放到一起,备用。
香菇、马蹄和红枣都准备完毕后,就要开始处理重头戏——猪头肉了。
当然,我们所说的猪头肉只是猪头脸颊上的肉而已,并不是整个猪头。母亲说猪头肉肥而不腻,十分适合用来焖香菇。其实我是知道的,之所以一直沿用猪头肉,那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环境不好,猪头肉相对来说较为便宜,因此沿用至今。
猪头肉洗净、去毛、切块,放在一边备用。
接下来就要下锅烹制了。
母亲说了,做香菇焖肉有一步骤是万万不能省略的,那就是炒香菇,只有炒过的香菇才能最大地发挥香味。其实我始终没有验证过炒过的香菇是否比没炒过的香一些,只是母亲说的这句话就像是名人名言。
锅烧热后倒点油,沥干水的香菇统统倒进锅中,开始翻炒。慢慢炒出香味后,看着香菇上的水分一点点被炒干,母亲马上把香菇盛起,装进砂锅中。猪头肉、马蹄、红枣也一同放进砂锅里,倒入适量水。
此时,父亲已经在巷子里搭起了个临时小灶,把砂锅放在小灶上,就准备生火了。纸皮、小柴枝悉数放进灶口里,火柴一擦,与纸皮、小柴枝亲密接触,只需一会儿功夫,火势逐渐变大,随后就把粗点的柴放进灶口。
我坐在灶边看火,听着水开始翻滚,咕噜咕噜地要把锅盖顶开。香菇的浓郁带着猪头肉的厚重、马蹄的清爽和红枣的甜美,混成一股强劲的香气,开始在狭窄的巷子里盘旋、飘散。此时,不远处的龙眼树被寒风吹得沙沙响。
我闭上双眼,闻着香菇焖肉的香味和地上鞭炮的余味、听着龙眼树的沙沙声,还有感受着父母亲在屋里忙碌的气息,还有姐姐和妹妹愉悦的心情。
是的,这就是我心目中年味。
香菇焖肉炖好了,白切鸡、甜酸鹅、烧肉、荷兰豆炒腊肉(鱿鱼)、煎鱼、炒菜心、焖莲藕、水煮白虾悉数端上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姐姐和妹妹都上桌,大家举杯,喊出那句“新年快乐”,不远处的烟花也在空中璀璨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