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30多年前的老照片,让我回想起童年的白球鞋。这双白球鞋,在记忆里存活了30多年。
30多年前,我上小学。那一届小学,我们班有个响亮的名字——五一班。五一班的种种光辉灿烂,多次出现在我的文字里,我们的班主任严群老师是个纯粹的、有梦想的文艺青年。那个岁月是他最好的芳华,遇见了我们这一届学生。
那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我们五一班表演的小合唱《军港之夜》居然要在县电影院那个宽大得像操场的舞台演出!
于是,为了能顺利绽放美好,我们的小合唱队有着严格的选拔环节。
我?当然会被选中。
成为被选中的将近30个孩子中的一员是一种多么大的荣誉。几乎一个月,每天下午放学后,严老师会和音乐老师一起,带着我们排练。
这次六一的演出是如此重要,在每一个环节都做了严格的要求。比如,服装,就要求男生一律要穿白衬衫、蓝裤子、白球鞋。
白球鞋对我是个难题。
家里条件不好,我们的鞋子除了雨鞋、夏天的凉鞋,都是母亲亲手做的布鞋。很结实的布鞋。
用浆糊将新旧碎布一层层粘好,贴在不用的门板上,晒干。剪成鞋底的形状,缠上新白的确良布,一针一线的密密的纳好。纳鞋底是需要手劲的。先用锥子在厚厚的鞋底上钻眼,再将大仔针在头皮上擦一下——似乎是为了粘点头油,更顺滑——穿进鞋眼。真是“密密缝”。做好了鞋底,就可以拿到攀桂街的鞋厂上鞋面,一般是黑色灯芯绒的或其他深色的卡其布。为的是结实、耐脏。
鞋底紧密而且厚实,下小雨都可以穿。
即使这样的布鞋,还是架不住我日益长大的脚趾向前窜的力量。当然更大的破坏在于我就喜欢踢在路上看见的任何小东西:小石子、瓶子、纸团……经常是一路走一路踢着。
这样的后果是,我的几乎每一双鞋子的大脚趾头处都会夸张的咧开黑洞洞的大嘴。
穿鞋这样费,白球鞋,哪里会给买?
可没有白球鞋,严老师是不会同意的。想想吧,要在那么多人的电影院里演出,一色的洁白耀眼的白球鞋中,竟然出现一双黑乎乎的布鞋……
退出合唱?以我的自尊和虚荣心造就的心高气傲又怎能答应?
最后的几天排练,明显的,我情绪出现了变化。严老师自然看出来了。他几乎立即给出了解决的办法:让一个没选上的同学借给我。原来大人解决问题这样简单,我又开心起来,更卖力的摇晃身体,大声的唱起来。
然而,不幸再次降临。
因为在最后一次彩排中,后排队伍被挑剔的严老师发现了瑕疵:出现了队员高矮不协调,那个原先没被选中的同学在最后时刻被选上了。
这对他是个意外的惊喜,对我则是个灾难——白球鞋借不到了。
母亲知道了,轻轻的说:“没关系。我保证你明天演出有白鞋子穿。”
我红肿着眼睛,困困的沉入了梦乡。
第二天,起床时,床头果然是一双白球鞋!仔细一看,原来是我的一双黑布鞋重新缝上一层白色的帆布。
母亲用了一个晚上,终于给我变出了这双白布鞋。
演出结束后,我走下舞台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换下了那双白布鞋——我本能的觉得这双珍贵的白布鞋平时穿实在是一种浪费。于是照片上的鞋子仍是那双露出大脚趾的黑布鞋。
如今,母亲已经七十开外了,对这件事她全然不记得了。(胡晓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