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上辈子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吧。你是上京赶考的书生,我从窗子往外望,你打马一回眸,我便终日在想,你为何不来。可你,只是途径了我的窗。
地府的天是灰蒙蒙的,没有云彩,车夫把火车(与其说是火车,倒不如说是全身冒着火的牛车)停在了一步少火车站,等着从半步多客栈领了鬼心的乘客上车,因为车夫与富流油(一个押鬼的鬼差,另一个叫没有钱)关系不错,所以不到半个时辰,车满员了,车夫就出发了。
途中,车上的鬼唧唧喳喳问个不停,更多的是一些看不开的鬼们,车夫就劝他们,做人要知足常乐,做鬼也一样,不能攀比,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行,对吧?虽然咱们死了,但至少还不是孤魂野鬼,到了这地步都要想开。有鬼说,师傅,你心态真好,羡慕你。车夫说,不行,我以前也不行,执拗,想不开,这不,前一阵地府拆迁了嘛,分了三套房,才想开。
车夫顶着一双双鄙夷的眼神继续说道,不要灰心,只要有了我手中这本《地府手册》,迟早有一天,你们也会跟我一样,物美价廉,一亿两银子一本,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双方本着诚信友好的态度结束了这场交易和旅途,那帮鬼们还特别感谢车夫,说啥要请车夫喝点酒,车夫万般拒绝,最后让车夫把名字告诉他们,以后有机会报答车夫。
名字啊,这种东西,太久了,干脆你们就叫我车夫吧。
车夫,这个鬼,大家对他了解特别少,只是知道,他会在闲暇之余去地藏王菩萨那里,跟谛听说说话,喝喝酒。
话说车夫送完那帮鬼,便来到黑白无常殿,殿内只有黑无常,车夫见到黑无常,连忙作揖,笑脸相迎,嘴上道,黑哥。黑无常点点头示意,车夫边为黑无常捏肩捶背,边问着。
“黑哥,最近有什么外快可赚嘛”
“必须死”
“你说啥呢,黑哥”
“必须死,必须死”
“啥意思啊,黑哥”
黑无常心想,你这鬼不有病嘛?全地府都知道,我就会说这三个字,你要不懂就别问了。
车夫才想起来这回事,也感受到黑无常的怒气,就闭嘴不谈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里是第十四层地狱,枉死地狱,要知道,作为人身来到这个世界是非常不容易的,是阎王爷给你的机会,如果你不珍惜去自杀,激怒阎王爷,死后就会被打入枉死地狱,就再也别想为人了。
海棠一醒来便出现了这里,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婚之夜,夫君不是她喜欢的,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弱女子又凭什么去反抗,可笑的是,活着的时候不自由,死了之后,也不自由,看来她海棠无论做人做鬼,都逃不了这命运了。
这时,一鬼差出现在她身后,不是别人,正是车夫,车夫在白无常的安排下,来十四层地狱做了鬼差,工资虽不高,但聊胜于无,车夫接了这趟差事。
“这位女鬼小姐,跟我走吧”
“为何跟你走?去哪里啊?这是哪啊?你是谁啊”
“你的问题太多了!本来我没义务回答你,看在你一个可怜的女子份上,我只回答你一个,你想好再问吧”
海棠似乎觉得自己也反抗不了什么,倒不如试着去接受这些,开始俏皮了起来。
“鬼差大哥,你说我美吗”
车夫也一愣,这问题像一束阳光,射在了这冰冷无情的地府中,也射在了车夫的眼里和心里,那一瞬间,车夫感觉到苍茫的天涯都是他的爱,心中感慨道,少女心,当真是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
车夫嘴角上扬,他真的好久没做过这个表情了,仿佛在他的脑海里,鬼是不该有这种表情。
“美,美得像一个天仙,就是不知你认为托塔天王,巨灵神,天蓬元帅哪一个美一点呢”
海棠也是一愣,她没想到一个鬼差也会说这么俏皮可爱的话,逗得她咯咯笑。
“说笑的,你挺美的,特别是眼睛,很好看,我好像在里面迷了路。”
海棠被说的很不好意思,就转移话题。
“鬼差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没名字,你就叫我车夫吧”
“好奇怪的名字哦。”
不足半柱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走到了目的地。
海棠望着这漫山遍野的鬼魂,都是在这里待上一年,两年甚至更多时间,海棠恐惧了,她不想这么漫无目的的等待着,连死亡都不可以,她想要自由,想要去投胎转世,她向车夫投去期待的眼神,不知道期待些什么,可是,海棠不认识别的鬼了,这个陪了她半柱香的鬼是她唯一的求助对象了,海棠也清楚一个鬼差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只是,她不甘心,她想要抓住这唯一一个救命稻草。
车夫看到了海棠的目光,海棠是唯一一个在这久违的黑暗中带给他阳光的姑娘,他想帮助她,可是,车夫只是一个普通的鬼,他又不是大师兄,没有那通天彻地的本领,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转过头,去领他的赏钱。
海棠盯着车夫离去的方向,心想着,就这样吧,他也是个可怜人而已,我又有什么权利去干涉他的正常生活呢。
“喂,你说,我的眼睛特别好看,你好像在里面迷了路是真的吗?”
海棠冲着车夫离去的方向大喊。
可能是车夫没听见,也可能是听见了,不过车夫说的是假话,就没回答,又或者车夫说的是真话,不过回答与不回答又有什么意义呢?
海棠目光放空,表情全无,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她静的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上万年,没有鬼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车夫离开之后,就又去找谛听喝酒,把这件事讲给了谛听。
“哎呀,就这点小事,你放在心上干啥,你就老老实实的干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行了,等着升职加薪,到时候攒点老婆本,我给你说个媒,不好吗?”
“周围鬼都这么说,让我别犯傻,做错事。”
“那不就得了。”
“可……可我忘不了海棠看我的目光,我又做不了什么。”
“要我说啊,就你们人活着的时候呢,就别扭,死了死了,还没改不过来。”
“哎,我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醉眼笑看三界间,何处是桃源啊?”
“说得好,说的真好”
只见从外面来了一个和尚,不用说,整个地府只有一个和尚,那就是地藏王菩萨。
“还请菩萨指点迷津。”
车夫对菩萨叩拜道。
“迷津?不,不,不,其实你很清楚的,不是吗?”
“菩萨,弟子不懂其中含义。”
“谛听说的很对。”
“啊,那弟子……”
车夫还没说完,菩萨又说了一句。
“但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对的事情呢。”
车夫陷入了苦思,他好像理解了,又不是那么的明白。
“生活其实没那么复杂的,种豆子和喜欢都能得瓜,你敢试,世界就敢回答的。”
“弟子明白了,谢谢菩萨指点。从今天起,我不叫车夫,我叫莫书生,家总要成,钱总要挣,奔走三界,莫忘曾经是书生。”
莫书生向菩萨叩拜而去。
“菩萨啊,他一个普通的鬼,能救出那个女子嘛?”
“谛听,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你惹得麻烦,闲着无聊,非要考验这位施主。放心吧,山鬼自有妙计。”
话说,莫书生出了菩萨大殿,拿出了一根毫毛,他都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以前了,那时候他刚当上车夫,拉了一只猴子,那猴子与他聊的挺好的,下车之后便给了他一根毫毛。
“小兄弟,俺老孙与你相谈甚欢,没啥送你的。就把这根毫毛赠与你,万急时刻对它吹口气,你就能拥有俺老孙这万般能耐,不过仅限三个时辰。”
莫书生以为这是个疯猴子,没放在心上,不过,说来也巧,这根毫毛到现在也没丢掉。
“既然我要让这个世界来回答我,起码也要相信这个世界吧。”
海棠还是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只听见外面狂风呼啸,夹杂着有人叫她的声音。
“海棠,海棠,是我,车夫,我来了,我回答你,是真的,我在你眼里迷了路是真的,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仔细想好再回答我,告诉我,你想离开这里,得到自由吗?”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
啪,我一拍案,“预知下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此生最大的梦想,是做一个讲故事的人。讲俗不可耐的故事,讲老生常谈的故事。像酒楼里的老先生,讲江湖路远,讲烽火硝烟,讲儿女情长。讲一少年与一少女,在星空下从生到死,从死到新生。讲平原起大雾,讲孤舟无人度。
现在,我站在这个酒楼里讲着莫书生与海棠的故事,听着下面有人喊着扫兴,也有人给我喝彩,其实都是对我的赞扬,我实现了最大的梦想,可有时候人们听着是个故事,殊不知,故事正在发生着。
我嘴上滔滔不绝,心理却沉吟不语,博个满堂叫好不难,难得是博得一人倾心。
我望着刚刚离去座位的那位姑娘,她还是那么美,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同样的,我在她眼里也迷了路,只可惜,投胎的时候,海棠喝了孟婆汤,再也认不出我了。
“莫书生,你今天的工钱。”
我从掌柜的手里接过银两,想着,家总要成,钱总要挣,奔走红尘,莫忘曾经是书生。
时间,2017.12.18,早上4.48,最后,我想用一篇词来结束这篇文章。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