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钟,我的意识开始慢慢地被我感知,开始慢慢地清晰起来。
我知道进入了睡眠状态的大脑在活动、在运转、在思考,那是一种转醒来的信号。
意识深深浅浅地浮动着,好像只是一层薄薄又空远的纱纸。只要往上挑动眼皮,将无辜的眼睛睁开,这层纱纸一下子就将被捅破。
然而,冲破这层纱纸的却是倏地一声咳嗽,是从我早已疲惫的喉咙中忽地使劲咳出的一声。
这一声咳嗽那么无助又那么残忍地划破了意识的薄纸,冲破那么斑驳又寂静的黑夜,像用刀划开纸箱,留下刺耳的声音。
我被迫苏醒。
一声下意识要咳出来的声音冲出后,我立马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大集体里,连忙坐身来,边摸黑在书包旁拿止咳糖浆,边逼迫自己努力止住愈演愈烈的咳嗽,忍着忍着,可是还是一阵接一阵憋着的小咳小喘。
黑暗中,我赶紧打开药瓶,不顾毫升用量喝下一口止咳糖浆,不行,又再灌一口,还不行,再喝一口。直到我的咳嗽慢慢不急迫地冲出,直到我可以咳嗽时不再带动身体颤抖。
甜腻的、棕色的、冰凉的止咳糖浆在我的嘴里打转,又一个环节一个环节缓缓地流进身体里去。
喉咙中好像有一只一直挑逗着我呼吸道黏膜的猫,它很小,小到可以在那里寄居。但它确实全然一个调皮的模样,它轻轻摆动小巧的尾巴就挑起我咳嗽的开关。
我就像猫毛过敏了一般,喉咙中那仅仅只一根细小的猫毛就能搅动着我全身细胞一个接一个地苏醒,咳到不能自已。
我必须坐着,不能躺下。哪怕仅仅只着夏季睡衣,我也只能坐起身来。我知道,我必须缓一会儿,而这是一个过程,哪怕寒意抚上裸露在冰凉的空气中的肌肤也必须就这样不发出任何大的响动的坐会儿。
白天上课的时候,我咳过两回。
两次都必须离开课堂。
我和其他人一样走到教室,一样坐着吃早饭,一样戴上眼镜,一样听课,我不咳。咳的话也仅仅一两声,非常轻微、间隔很长,就像正常的咳嗽。
但它忽地就冲出来的时候,那个敏感物忽地在喉咙里扰动的时候,我必须立马捂住嘴巴跑到厕所关上门去止不住的放声大咳。咳上好几分钟,咳到蹲下来一直咳,咳到眼泪都掉出来,咳到五脏六腑都揪起来。
咳完后擦擦眼泪站起身来,开门走到洗漱池前,看着镜子中咳得满脸通红的自己,整理整理乱掉的头发,让冰冷的水流流过手背手心,又像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人一样走出厕所,上课。
大咳之后的持续的小咳是可以用热开水压住的。所以我不敢盖上保温杯,我太害怕了。我怕那种冲出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咳嗽,怕成为全课堂莫名其妙又夹带复杂情绪的焦点,怕那种失控到整个身体都跟着颤抖的感觉。
静静的黑暗中,我听到右下铺的姑娘在说梦话。一两句清脆的呓语理直气壮地撕破寂静。她好像也被什么困住了,正在烦扰着,声音很不耐烦,正抱怨着。
我拿起手机,将亮度调到最低,尽量与这黑夜相融。我开始点开微信,下意识点开对话框开始发送信息。
一两条出去后,我放下手机,与黑夜静坐无语。
我本知道不应该,这有什么可说的呢?
又拿起手机,却撤不回了。
怕别人觉得自己矫情,又怕得不到关注,再者,我这个年纪还是什么痛痒都必须诉说吗?
所幸,及时止损。
现在,我必须躺下,我必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