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小镇怪事(七):校园帮派

爸爸进了牢子,咏楠不仅没有受到小伙伴的排挤,反而有组织向他敞开欢迎的双手……

有潮汕人的地方,就有帮派。潮汕人似乎天性就爱抱团,凭借一个人的力量做不到的,呼朋引伴形成集体便能拧成一股强大的势力,而不同势力之间又容易产生利益纠纷。当不同帮派起冲突时,往往就需要一个和事佬起到中和作用。当然,这和事佬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既要有钱又要有权,还要德高望重。

以小镇为例,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形成三大帮派。当乡里乡亲起争执并报警解决时,为了双重保险一般还会再找帮派老大协助解决。尤其是当官方诊断引起一方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按规章办事时,弱势的一方便会找老大出面重新求个说法,只有老大谈妥了才算真正妥。而老大的诊断一般无人敢不服,因为一旦不服气再起争执,就不单纯是两个人、两家人或者两个家族的事,这可是两个帮派的大事。

而这种帮派意识潜移默化地渗透进小镇每个人的骨髓中。咏楠虽然还在上小学,但在学校里已经有自己的势力圈子,加上爸爸蹲了监狱,无形中又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并与另外两个混世魔王号称“三大太保”。当然,他们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欺负人的,而自有章法。

小学每天放学后,每个班级要轮流打扫操场。这时候,咏楠三人就会在操场上扔个皮球,踢来踢去或者任凭风吹来吹去,如果有谁被皮球碰到或者碰到皮球就会被当成欺负的对象,轻则被骂几句,重则被扇几巴掌。当然,如果乖乖交保护费就能幸免。当如果遇到学校领导在旁监督卫生的,就不能立马动手。而是记住那个人的模样,等他走回家路上再围堵。万一他家离学校太近,就等第二天上学课间操到厕所里算账。总之,一旦被盯上就很难脱身了。

被欺负的,老实者会默默忍受。不服气者会向父母告状,第二天带着妈妈及三姑六婆来学校找班主任闹。这时候,班主任就会使出杀手锏——请家长。这招对另外两个太保还有点威慑力。可对咏楠就没半点屁用了。爸爸蹲监狱自身难保,妈妈痴痴呆呆,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就只护着自己的孙子,甚至不惜跟其他家长大打出手。但一般都是奶奶打人,没有别人打她的份。别人一抬手,她就坐在地上撒泼哭闹,甚至躺在地上装死。

因此,每逢开学,咏楠就读年级的所有班主任就会到处烧香拜佛,保佑魔王不要被分配到自己班级里。按理说,咏楠在校行迹这么恶劣,理当开除。可学校一提到开除咏楠,奶奶就带着白布和板凳到大榕树下扬言要上吊。对,就是之前说的戏台边被砍会喷血的那棵树。小学正门右边正是它。

奶奶这么一闹,校长就坐不住了,立马收回开除命令,还指责班主任没有做好教化育人的本分工作。搞得咏楠的历任班主任都讨厌他,一提起他就咬牙切齿的。全校领导及老师都有个共同且朴实的愿望:咏楠快快长大,早点小学毕业,助他们脱离苦海。

小镇就一所小学,几乎所有家长都知道咏楠的秉性,都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能跟咏楠玩。但日子长了,小伙伴们发现离咏楠越远、越躲避他就越容易招毒手。反而那些跟在他身边,时不时送点零食、或自觉帮他做作业、或考试自动抄送答案给他的,得到了他的庇护。因此,怕被欺负的也纷纷依附咏楠,想方设法讨好他。久而久之,咏楠发现整个学校的同学都成了他的保护对象,要找个欺负的人挖地三尺都没有,总不能去调戏老师或领导吧。

就在咏楠找不到人欺负、拳脚好久没动快发霉时,班级发生了一件事。数学课老师有个怪癖,上课要求全班安安静静不准说法,更不准提问题,当然她全程单向灌输,从不设置问答环节。若班上有同学不配合,全班下课后每人要站起来,老师拿着竹鞭依次拍下手掌心。但有咏楠在,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让老师上完课。因此几乎每节数学课,班上的同学除了被知识浇灌外,还会被额外恩赐享受爱心竹鞭与掌心撞击的快感。但数学老师就是欺软怕硬,偏偏就漏了咏楠不敢打。

那天还是数学课,大家仍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45度角仰望黑板,咏楠还是一如既往地在旁聒噪。突然有个轻微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到的声音从教室右下方的角落里传出来:老师,我要上厕所。大家眼光刷刷刷聚焦到一张黑黝黝且眼睛鼻子嘴巴都紧密凑到一块的脸上,不禁吓了一跳,她竟然会说话!

说话者正是有“哑巴包公”之称的巧梅,因为她又安静又黑,在班里整个学期就说过三句话。第一句是开学伊始轮到她自我介绍时,她站起来说了句“不要”就坐下了,班主任拉不下脸来,只能打圆场说“巧梅同学太害羞了,老师这次就替她介绍吧,以后可要勇敢点哦。”第二句是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她站起来说“不会”,没等老师反应过来又自觉坐下了。

而刚刚,她竟然说了第三句话。要是换成其他老师,她这微乎其微的合理请求理应第一时间被满足,可上课的是数学老师啊。她极其气愤,抄起讲堂上的粉笔段就往巧梅的方向扔,可惜手太短没扔中,倒是巧梅前面的同学无辜躺枪。大家哈哈哈笑成一团,难得数学课也有如此欢乐的气氛,不禁高看了巧梅一眼。

老师气得握紧拳头,砰砰砰砸讲台,怒吼道“不准笑”。大家识趣地闭上嘴,老师继续讲课。突然后面又喧嚣了起来,老师刚要发作,就听到巧梅的同桌大声说:“报告老师!巧梅尿裤子了!”大家顺势看过去,好家伙,汪洋大海一般都快把半个教室淹了,一股强烈的尿臭味惹得大家纷纷捏紧鼻子。可就算掩住了鼻子,也掩不住笑声,很快,整个教室又一次沉浸在欢乐中。这次连数学老师也没憋住,她也笑了。而巧梅在大家的欢声笑语中,双手抱臂把头紧紧埋在胸前,火辣辣地耳根都烧红了。

随着下课铃声,数学老师收拾教具走了,这次她竟然没有各打一鞭。大家有幸免掉皮肉之苦,都盼望着巧梅能节节课尿裤子。连咏楠都对巧梅刮目相看了,他突然觉得巧梅跟自己其实是一伙人,都是用自己不轻易为人理解的行为来宣扬个性,话说就算他不当太保欺负同学,也会有其他人来顶替他的位置,甚至比他做得更狠更绝,而他最多就扇扇耳光罢了。

可惜同学们并不是这样想,他们害怕挨揍表面上顺从咏楠,实际上都巴不得他出点事,最好骨折在家休养个十年八载的,等他们都毕业了才回来最好。可偏偏咏楠骨络清奇,摔个跤受个伤之类的,躺躺就好了。甚至爬树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也像没事一样哈哈大笑。

可谓精神所至金石为开,咏楠再耐痛,也经不住大家日盼夜盼他出事。终于,某天清晨,咏楠骑着自行车嘚瑟着从斜坡直冲下来,没想到车越来越快都要飞起来了,路上还坑坑洼洼,时不时有块小石头绊下。咏楠突然有点怕,这快冬至了,摔坏了牙齿怎么吃“冬至圆”啊。这不吃“冬至圆”可是长不大的。

在潮汕,逢冬至,家家户户便会自制“冬至圆”,即用糯米粉、粘米粉和面粉按比例配制,加水搅拌均匀后,捏一小块面团放在掌心,将其搓得圆滚滚再放入沸水中煮熟。民间说法,“吃了冬至圆就长了一岁”,没吃冬至圆就算过了新年也不能算长大。而冬至圆的嚼劲大,要吃时一定要用牙齿反复嚼碎,若没有牙齿直接咽下去很容易噎到。

咏楠手心都冒冷汗了,想刹车突然发现出故障怎么都刹不住,心一横干脆跳车吧。于是,咏楠一跃而起,有意识地将车往右边一甩,人往左边一跳,眼前一昏。等他张开眼时,发现自己像只死狗般趴在路边,膝盖和胳膊肘都淤青了,车轮在远处不断转着圈。咏楠想起身,却发现手脚无力。叫路过的人帮忙扶一把,却没有人敢碰他,气得他眼泪珠子都碎了一地。最后还是奶奶闻声赶来,搀扶着他走了。

没想到这次真伤到筋骨了,医生要求要在家休养两个月,还不让下地。不知道是不是同学们贿赂了医生,这点小伤还非要两个月才能好。可咏楠却是浑身酸痛,使不上力。这可把同学们高兴坏了,终于能安安稳稳地学习了,冬至过完也快新年了,而再过半年就要毕业了。终于呀!

可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新学期又到了。咏楠不知是不是摔了一跤醒悟了,还是想着快毕业给大家留个好印象,这最后一个学期居然没惹事。原以为咏楠就此幡然悔悟乖乖升初中做个读书娃,可他却又叫人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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