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处暑,意味着天气要真正开始转凉了,这对于抗热能力不强的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值得振奋的讯号。
我是一个极易流汗的人,暑期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虽然大部分时间里都有空调可趁不假,但汗水还是会还瞅准一切机会从身体里冒出来,或缘着发丝,或顺着脊背濡湿衣服,留下尴尬的印记。与其说讨厌暑期,不如说我讨厌置于尴尬的境地。就像我越来越讨厌雨一样,我讨厌的并不是雨,而是被雨抛置于一种狼狈的境地。
雨丝在风的助攻下,有时从伞下溜进来,把我原本不多的头发,打成了一缕一缕的,大脑门儿原形毕露,我时常疑心自己是否变成了“三毛”;积在地上的雨水,有时还会漫上鞋子,像一条讨厌的蛇一样,盘踞在脚上,让人羞愤。这雨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欺辱于我,让我情何以堪?
不过,回家的路上我是不讨厌雨的,哪怕忘记带伞,哪怕这雨酣畅淋漓,毕竟回了家就能藏起一切尴尬。赶上清闲的时候,在回家的路上,在酣畅淋漓的大雨中,在忘记带伞的情况下,我还能规规矩矩地停下小电驴,心平气和地等个红绿灯,顺便在心里为自己的特立独行鼓个掌。
由此分析, 我哪里是讨厌暑期,哪里是讨厌雨天啊,我讨厌的其实是臆想中人们指点的目光,讨厌的不过是无所遁形的自己。成年的我,思想复杂了许多,怪不得明明每一日眨眼即逝,暑期却如此漫长。对比可得,孩提时代的我是多么的单纯,不然为什么那时候每一天都悠悠漫漫,暑期却如此短暂呢?
那时候没有救命空调也就罢了,老天爷一个不高兴,在炎炎夏日里,电量告急,可是会无情断电的。不过就算断了电,我也从不为出汗而尴尬,毕竟作为一个农村小孩儿,那时的我还不配拥有这么精致的烦恼。在停电的夜晚,无聊的家长们纷纷走出家门,有的把绳子挽的小床抬到了门口胡同里,摇着大蒲扇唠嗑;有的三五成群地趿拉着布鞋,光着脊背去南河沿儿坐一坐。这个时候,本该被按在家里睡觉的小孩子们,差不多也倾巢而出了。在朦胧的夜晚,几个小伙伴迎面撞上并且认出了彼此,那就像是狱友久别重逢一样惊喜。甚至还可以拿着手电筒一起去林子里转一转,探个险,运气好的话还能抓个蚂蚱,逮个爬猴儿什么的。
儿时的夏季,似乎也没那么热,儿时的雨也不让人讨厌,甚至那凉凉的雨丝还给人一种莫名的沉静之感。如果是大暴雨,沉静之感更为强烈,似乎是看到老天爷的愤怒,万物都被吓得噤了声。雨后可就热闹了,舞台上就数青蛙最显摆,呱呱地赚足了存在感,不过也成功地营造了一种从苦难中解脱的欢快氛围。
我曾经喜欢过雨,喜欢以前那弯钩把的大黑伞,那伞不如现在的伞便捷美观,可绝对结实有质感,不轻易翻跟头,而且罩三个人都不在话下。那时好像大部分都是不能折叠的大黑伞,如今这种伞更多的是出现在影视剧里,用来遮雨和装酷。它已经老了,赶不上时代的步伐了,但它在思想层面还是伞中的王者吧。等我也老了,跟不上时代了,我就用它当拐棍。
雨雪天,上学前,口袋里都会装上三两块的零花钱,那是午饭钱,是特殊天气的“不回家吃饭权”。那时学校门口的辣条一毛一根,馒头五毛钱俩,夹着辣条吃馒头,极其美味。现在的我,是一下雨就失去“回家吃饭权”,真是天道好轮回。哎,曾经有一份妈妈做的饭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如果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还是想买学校门口的馒头就辣条,妈妈对不起。
那时下雨穿胶鞋,走在泥路上,鞋底的泥会越积越厚,硬生生地把平底鞋变成了“恨天高”。这鞋底高且不平,哪能这么巧给你沾均匀了呢?于是我就深一脚浅一脚地瘸着走,直到脚抬不动,就趁着路上的砖头,或河边的桥头刮一刮,蹭一蹭,把脚上的泥乘客赶走。之后再抬脚,就健步如飞,顿觉神清气爽,宛若获得新生。最惨的莫过于泥路上的砖头了,哪怕是个还没手掌大的砖头碴子,都能被几个小伙伴球形刮蹭一番,那时抢个砖头也是一种乐趣。你看人生路上的压力,像不像这无赖的泥乘客,死死巴在人的脚底。走不动的时候,也别光难自己,停下来找个砖头或桥头,总好过举步维艰。
记得有一次回到家,邻里婶婶吵她的孩子:“你看你裤腿后面甩的泥!不会好好走路吗?”那孩子说:“俺文宁姐身上甩的才多呢!”我听到了无辜转头,翘脚一瞅——惭愧惭愧,竟以这种方式帮他平息了家长的怒火。
那时只觉得这弟弟好生可笑,咋倒个霉还拉个垫背的。如果是现在,别说是一裤腿泥了,就算是甩上星星点点的泥,我都不想笑了,只会觉得自己可怜。
儿时的暑期为何不那么热?儿时的雨为何不让人生厌?明明那时的条件更差,明明带来的结果更糟。
其实内心已然明了,心境很重要。唯有通透才会取舍,唯有取舍才能简单,唯有简单才能坦然。我怀念儿时的岁月,但我也爱现在的生活。生活是动态的,是随着心境的调整和一举一动去改变的。
雨天如此多,暑期不可免,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小烦恼,找到它命运的砖头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