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辉煌,莺歌燕舞,陆王府里正在为新人举办着盛大的酒宴,而这佳偶天成的喜悦却与我无关。我只是来看我的朋友,白骨。
五尺高台上,华服的舞姬美艳的近乎嚣张。身如蝶舞,眼波流动,嘴角挂着的浅笑倾国倾城。可我却分明的看到了她的泪滴,流向心底的泪滴。她就是白骨,而她在尘世间的名字叫做白倾城。
在人世的凡尘中总是隐藏着各种各样的另类,白骨就是其中之一。两百多年前我刚见到她时,她还只是一具森森白骨。她总是对我说,她曾经是多么的风华绝代,多么的一笑倾城。可是却偏偏天妒红颜,她只是匆匆的度过了二八寒暑。我想她对人世的眷恋一定远远的超过其他人,所以才能以白骨之身修练成妖。她时常用她那森白的手骨摸着我的脸说,“小洛,真羡慕你这个不死之人。”每到那时刻,我都能看到了她空洞的眼眶里竟然有羡慕的眼波流动。其实她总是不明白,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不死之人?
但她就是这样,让我觉得空气里总透着淡淡的忧伤。
当我用我那帝流浆滋养出来的鲜血帮她完成最后那道白骨生肌的法术后,我看到了她那张美艳的近乎嚣张的脸,我知道那是她生前自己的面容,而绝不是任何的幻化。“白骨,你真的很美。”我对她说。她就冲我笑,笑得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她激动地对我说:“小洛,我终于也是不死之人了。”
之后我们在瑶姬湖边搭建了一座木屋,这是她的要求,其实妖又岂会在乎住在那儿?她像一个贤良的凡尘女子一样,会为我做好多好吃的饭菜,会为我受的伤而难过,会给我讲西湖春晓,香甜的云片糕。我以为她的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可是直到她遇见了陆稔默,一切就都变了。
今天是陆王府的二少爷陆稔默迎娶楚将军府大小姐的日子。一对天造地设的碧人也好,一场政治的婚姻也罢,陆稔默娶的是别的女人,这总是不争的事实。我不知道现在如蝶舞般的白骨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但是我知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白骨,即使她是只违反了游戏规则的妖。
那天的月亮如玉盘一样挂在树梢,纯净的月光洒满了大地。真是一个修练得好天气,我盘坐在轩辕岭那棵最高的梧桐树上尽情地汲取着月光的精华,可白骨却偏要进城去给我买玫瑰糖和云片糕。
她真是越来越像个人类了,或者说她根本就忘记了自己是个妖。但是这又有什么错呢?人类的功名利禄在妖的眼里本来就毫无价值,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法则才是妖要遵守的。我们要躲避着更强大的妖的捕食,要对付那些来不远万里跑来就为了找我们麻烦的人类法师,要遵守着不招惹人类的法则,以免招来诸天神佛的围杀。那么如果我们做到了这些,又拥有了永生,我们还能再做点什么呢?修炼成仙?然后跟柱子似的站在天庭里,遵守着一条又一条的清规戒律,而且在那里永远都低人一等,谁让你是妖呢?在那些正牌天神的眼里,就算你是成仙的妖又能如何?与其这样,我到宁愿当个自在的妖。不过妖也总要有点梦想吧,我想白骨的梦想就是做个简单而快乐的人类,一个永生而又美艳无双的人类。
也许不管是月黑风高还是明月高悬,山林里的夜路总是危险的。白骨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抢匪正在肆意残杀着一只过往的商队。其实怎么说抢匪也是人类,这些法令道德的事情不该也不是我们妖能管的,只是他们也不打听打听,这轩辕岭是个什么地头。更何况他们是坏人,吃几个坏人是不违反妖得法则的。
白骨愤怒的冲了上去,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挡在了自己的身后。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匪首几乎看的痴了。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艳的女子?不过,这也是他脑海里浮现出的最后的词句了。因为一支利箭已经穿过了他的心脏。几乎是一瞬,一小队军兵就制服了这群本就不堪一击的劫匪。白骨也看到了利箭的主人,陆稔默。
也许这就是人类所谓的“一见钟情”,白骨看到陆稔默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艳。“在下陆稔默,尚有要事在身,请恕在下不能护送姑娘等人。不过再往前一点就可进城了,姑娘可尽快入城报官。”陆稔默说完,冲白骨浅笑了一下,就打马绝尘而去。正是这一笑,把陆稔默的名字刻在了白骨的心里。
帮助那些死里逃生的商旅整顿好残存的行囊后,白骨将那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带了回来。“她叫怜惜,本是跟随父母随商队投奔远房表亲的,现在就剩了她一人。我们可以收留她。”白骨这样对我说。“不行。”我说。人类的女孩子,该怎么在妖得杀戮中生存呢,白骨这家伙到底想什么呢是?“为什么?你不也是人类?”白骨反问我,语气坚决而尖锐。
是呀,我是人类,一个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人类。可我是个被粗心的父母弄丢在轩辕岭,而又靠着我那已经飞升成仙的雪狼妈妈用帝流浆喂养才长大的人类,一个活了三百多岁跟各种各样的妖怪一起生活的人类。
“是,我是人类,可你能把她当成我吗?你又能保护的了她吗?”我也反问她,语气恶毒。
“小姐,我求你了,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一定听话,好好服侍白姐姐的。”怜惜突然在我脚边跪下,看着她泪眼迷茫的眼睛,我竟然无话可说。“我会保护她,就算拼上我的性命。”白骨坚定的说。
“白骨,你真不该跟凡人如此的亲近。”我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们,虽然我清楚的知道这么做是危险的,可是我又能说什么?白骨真的越来越像个人类了,两百多年了,她甚至连飞都不会,除了原始状态的厮杀她仅仅修炼了一种法术,白骨生肌的法术。在妖杀戮的世界里她根本就自身难保,可也许她又真的需要跟那些真正的人类交往,而不仅仅是我这个永生的伪人类。
“小洛,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白骨接着说,语气里全是幸福的甜蜜。
“什么?你疯了?这可是最大的禁忌了。”我真是要怒了,这家伙怎么还学会得寸进尺了?我怒视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笑得那样的坦然。“你忘记了狸猫了吗?”我问,虽然提到这个名字,我会心痛异常。
“小洛,我只想当个人,一个普通的凡人。”白骨浅笑着,凄美异常的笑。我没有办法阻止她,虽然我知道这是多么危险的决定。可是这又有什么错呢?人类可以因为喜欢而圈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为什么妖就不能爱上人类?
但是我没有想到,白骨竟然走了,带着怜惜去了苏州城。她成了艳冠天下的舞姬白倾城。
“白骨,你要是再敢一声不响的丢下我就跑,我一定拆了你的骨头。”我经常在白骨那间名动天下的望瑶轩里,一边吃着各种美食,一边威胁她。每当这个时候怜惜总是在旁边笑着看我们。
“傻丫头,我怎么会?”她总是爱怜的反问我,语气里有掩饰不了的幸福。我知道那时候陆稔默已经开始注意到她了。是呀,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歌喉,轻若蝶舞的娇媚舞姿,一笑倾国的白倾城,谁又能注意不到她呢?
可我回轩辕岭才短短的三年而以,回来时看到的却是陆稔默迎娶别人的婚礼。白骨呀白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曲舞毕,白骨行了个礼退下,眼波流动她依然笑得那样坦然,那样的倾国倾城。我轻叹了口气,我要把白骨带回去,带回我们的轩辕岭,带回瑶姬湖边的那座小木屋。
当白骨看到我的时候,她绝美的眸子里满是欣喜。“小洛,没想到还能见到你。”她说。“什么叫没想到还能见到我?你个没良心的骨头,怎么,以为我回不来了?”我笑骂了一句。“不,”她忙解释“你不该来的。”她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可又说不下去。我不该来?算了,我知道她这三年一定过得不够好,就算我没有爱过,可是我也知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跟别人成婚一定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可是真要遇见了却又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的,就算是妖也一样,她一定是伤心过度的在说胡话吧。
“白骨,跟我回轩辕岭吧,”我说,“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小洛,你回去吧,越快越好。”她突然说,眼睛里的东西我读不懂。“为什么?白骨,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到底怎么了?”我问。
可她不再答我,只是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茶然后眼神复杂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有很多话要告诉我。
“小洛,当那夜我见到默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劫数到了,三百年了,从我死后到见到他足足三百年了,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类可以笑得那样的纯粹却又骄傲。”白骨好像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脸上全是幸福的笑。
“那次在凌王爷的寿宴上,我倾尽所能的去舞,因为我知道他就在台下。”
那夜,她的舞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里。他问自己,她真的是人间的女子吗?曲终人散,她行了礼就要回她的望瑶轩了。这是她的规矩,就算再远的路,时间再晚她也要回去,从不会在外留宿,从不给人留下话柄。一瞬间,陆稔默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这个规矩。
可这次凌王爷的五儿子却不想放她回去了。华丽的高墙外,凌五少爷挡住了她的马车。“今夜你留下。”凌五少爷的语气坚定,那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命令。她从不多带人出来,只是一个车夫,和一个叫做怜惜的丫鬟,凌五少爷不相信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白骨不愿意眼前的这个男子打扰了自己原本的好心情,见到了他的好心情。要是小洛在就好了,她会帮我处理的很好。白骨不经意的想,可是小洛却回轩辕岭了,那里现在更需要她。白骨的心里忽然腾起了一丝无助的茫然,呵呵,她竟然在一个凡人面前感到无助,她突然很开心,为自己更加像个凡人而开心。
“凌兄,还是不要为难白姑娘了。”那声音是他的。白骨欣喜地看着陆稔默,看着他走到自己的身边,看着他骄傲的眼睛对视着凌五少爷,那分明也是命令的语气。
“怎么,陆兄对她也有兴趣?”凌五少爷眼中闪过不满,语气里充满了嘲讽。他毕竟不是市井之徒,他所做的一切都代表着王族的威严。眼下他要好好的盘算一下,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又没有必要去得罪刚刚被皇上分封了兵权的陆王府的二少爷。
“小弟与白姑娘算是旧识了,只想请凌兄卖个薄面。”陆稔默淡淡的说,“哦,这样。白姑娘刚才在下多有得罪了。”既然陆稔默给了台阶,凌五少爷也并没有多加纠缠。
“今天我可以护送你回去了。”陆稔默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那一夜的月色是三百年来最美丽的月色了,白骨幸福的想。那一夜,他们吟诗作对,他们谈论古今,他们举棋对弈,他们相见恨晚。一直等到东方破晓,陆稔默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天了,真的,小洛,三百多年了,从我变成白骨开始,我就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我觉得那时我就是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可我为什么不是人呢?”白骨说着,语调里有着淡淡的忧伤。“我以为我们相爱了就可以在一起。可是我忘记了,我只是个伶人,只是个地位低下的舞姬,而他却是堂堂陆王府的二少爷。很快的我收到了陆王爷的请帖,他父亲给我的请帖。”白骨地轻轻叹了口气。
凡人总是这样的吧,一边高呼着要自由而另一边又拼命得往自己身上套着名和利的枷锁。我喝了口她给我倒的茶,苦苦的味道让我皱了皱眉头。我想我已经完全沉沦在白骨的故事里了,似乎连这茶水里都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那张请帖是请她参加陆王爷的寿筵的,她是有名的舞姬,陆王爷请她去以舞祝寿。虽然陆稔默和白倾城的恋情早已风闻了整个苏州城,虽然这个女子的存在对于地位尊贵的陆王爷来说几乎就是一种辱没,可是他并没有对这儿子大发雷霆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也没有去羞辱这个妄图攀附权贵的舞姬好让她知难而退,他似乎看不到这个女子的存在,也听不到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
白骨突然觉得心里很忐忑,三百年了,她第一次有这种心像小鹿乱撞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的路必定不会走得容易,可她又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到底会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觉得恐惧不安,却又是那样的期待,她像一个含羞的凡尘女子一样沉溺在其中,三百年的道行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穿上华美无双的舞衣,白骨对镜细细的妆容,如所有初见公婆的新媳妇一样,生怕出了丝毫的差错。“小姐,你怎能美成这样。”怜惜一边帮她梳理着头发一边轻叹。跟着白倾城已经有四个年头了,她知道小姐不是个普通的女子,甚至还是个令人畏惧的妖怪,可是她却丝毫的不怕她。四年来的种种经历甚至让她有时会想,也许人是比妖更残忍的吧。只有在看到白骨那近乎嚣张的美丽的时候,她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女子并不是一个凡人,凡人怎么可能美成这样呢?有的时候她真想看看这绝美的容颜下面的原形到底是一张怎样的脸。
白骨的脸上绽放着微笑,也只有这样的美丽才能对得起这么多年的守候。她要从那耀眼的美丽中找寻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陆王爷的勇气,去面对未来的勇气。
“可是,如果我已经想了一万种可能的话,发生在我身上的却是那第一万零一种。”白骨幽幽的轻叹了口气。
当她站到陆王爷的面前时,眼前的这个掩不住贵气的人类竟然让她几乎不敢直视。并没有丝毫的抱怨甚至没有对她舞姬身份的轻视,陆王爷对她亲切而又彬彬有礼。一瞬间白骨突然很想自己的父亲。三百多年前她也有一个像陆王爷一样和蔼可亲的父亲。
她尽情地舞着,将对父爱的那种浓浓的眷恋也揉进舞里,落在心里。那如蝶舞的曼妙身姿,让人们惊叹着这本就不该是人间所能有的绝色。
陆稔默一直都静静的看着她,迷醉而又骄傲。这个绝色的女人是属于他的,而且只属于他。可是他能只属于她一个人吗?这个问题让他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自己早已订了亲事,而且身为大将军的女儿,那个女人也是那样的骄艳不可方物,更何况他们两小无猜,他们青梅竹马。这样骄傲而独立的两个女人,他到底该怎么做?他突然之间觉得心烦意乱,仿佛这眼前的美艳灼伤了他的眼睛。
宴毕,白骨向陆王爷辞行,陆王妃悄悄地拉她来到内室。“你跟稔默的事情我们早有耳闻,”陆王妃一个端庄而慈爱的妇人,她的话让白骨脸颊飞红。“只是稔默早已经定了亲事,若要你这样的可人儿做了妾室倒真是难为了你。”王妃的柔柔的话语却重千斤。白骨若要跟陆稔默在一起就必须要跟别人一起分享这个丈夫。她知道陆王爷夫妇能做到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爱能够与人分享吗?
事情就是这样平静的发生,甚至平静的让人觉得索然无味,可就是这样的平静几乎让白骨窒息。仿佛一切都只等着她的决定,仿佛她可以主宰着他们的未来。可她的未来却由一万种可能变成了两种:成为他的小小妾室必须笑着跟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他,心痛;离开他放弃这段守候已久的感情,心更加的痛。仿佛一道极简单的选择题,可是她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只能对镜苦笑,凄美异常。
“如果你愿意,你们可以去轩辕岭,在那里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们。”我说,尽管我知道这样的提议似乎已经太迟了。但若是白骨他们愿意的话,又有谁能拦得住?
“小洛,你竟愿意让他住到轩辕岭上。”白骨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语。轩辕岭,妖的天堂,在那里要保全一个人类安宁是何其的不易。“白骨,你是我的朋友呀。我们已经失去了狸猫,我怎么能再失去你?”我轻轻的抓住她的手。
“是呀我们是朋友,我们是朋友。”白骨喃喃着,眼睛里全是痛苦,一种极度的痛苦。我的白骨呀,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的难过?
仿佛只是一夜的时间,全杭州的人都知道了白倾城甘愿成为陆王府二少爷陆稔默的妾室这件事。原来惊为天人的白倾城也不过是个爱慕富贵荣华的世俗女子。“甘愿…”她喃呢着,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突然的甚至不容她提出丝毫的异议。
“你会娶了她然后再来娶我吗?”她问陆稔默。“倾城…”他不答,只是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她扬起绝美的笑,用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在白骨看来,这时的稔默就像个小孩,带着一脸的无奈。有时候她很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为什么从来不给他肯定的答案,为什么把她抛进这么个尴尬的位置,为什么这样让她找不到依赖。他也许是她一生的最坏,可他却也是她一生的最爱。她在他的眼神里沉溺着,就算为了这段爱她要跳进万千苦海也甘愿,是的她甘愿。
“我真的这样想的,小洛。也许能成为他的妾室我就该感恩了吧,我是妖呀,我还能奢求什么?”白骨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心口腾起了隐隐的痛意,她在怨恨她是个妖怪,认识她二百多年了她第一次怨恨自己是个妖怪。为什么人类可以无比虔诚的敬拜着诸天神佛,可以着迷于各种神仙鬼怪的传说,可却就是容不下妖怪的存在呢?
我皱了皱眉头,这茶太苦涩,苦的让我隐隐的心痛。
沸沸扬扬的传闻终于惊动了另一个女主角,她收到了楚将军的女儿楚紫云的请帖。在杭州城最豪华的酒楼味品楼里她见到了那个端庄而骄傲的女人。楚紫云没有她那样绝美的近乎嚣张,可她那种凌然的的气质,她眼睛里的那份骄傲却让白骨几乎自行惭愧。
“名动天下的白倾城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楚紫云轻轻的赞道。她浅笑,在这样的气氛里她有些尴尬的局促。两人无语,只是沉默的对坐着。也许在这样的环境下说什么都不合适吧。
“我想我们会成为好姐妹吧。”紫云轻叹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我始终是有官职的女将,也许以后家里的事情要烦劳你的会地方比较多。”说话间她已经将白骨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就像姐姐在对妹妹的谈话。
白骨惊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竟然这么轻易的就接受了自己的情敌,她甚至已经安排好了以后家里的事情。对于陆稔默,她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是不够爱还是太过爱?
在来赴约之前白骨曾经在心里将楚紫云和这次宴请的目的设想过无数遍。也许她骄纵蛮横,在这次宴席上会充斥着轻视甚至谩骂;也许她小家碧玉,在这次宴席上会满是怨恨的泪水;也许有太多的也许,可是她的反应竟是这样的淡然。为什么她遇到的人都是这样的淡然?为什么总是让她处在这种窒息的平静里?她该怎样跟眼前这样的女人去抢夺她守候的爱情呢?
若是小洛面对这样的女人,她一定会抓狂的。她想像着小洛无奈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突然间她很想小洛,很想那个在轩辕岭上她唯一的朋友。
可也许人类就是个样子的吧。充满刺激和挑战的时候羡慕的是那份平静,可平静的时候渴望的却是那份澎湃的激情。她巧笑,叹自己越来越像个真正的人类了。
“我不喜欢你,真的。当我听到你跟陆二哥的事情的时候,我砸坏了我屋里所有的东西。”楚紫云说着,白骨的脸颊有些红,微微低着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是呀,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心爱的人一辈子只爱自己一个?
“但是砸完东西哭够了,我却也释然了。”楚紫云的嘴角扬起了自信的微笑。“男人总是要三妻四妾的吧。就算现在不,那十年二十年以后呢?当我青春不在,当我不能策马扬鞭的时候,他会不会爱上别的年轻漂亮的女人呢?”楚紫云像在问白骨,也像是在问自己。“如果几十年后我可以接受?那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呢?更何况,就算是我反对,断绝了你们的来往,可我能管的住他的人,又能管的住他的心吗?”楚紫云的笑容里有着淡淡的悲伤。
如果一个男人的心飞了,那他还能飞的回来吗?
她的话让白骨觉得恐慌,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是呀,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都会老去,可白骨却依然会如此的倾国倾城,到那时她又该如何去向他解释这不老的红颜?三百多年了,白骨第一次觉得自己所追求的不老容颜,也许原本就是一个命运的玩笑。
白骨突然觉得很累,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的筋骨。她把自己埋在卧房里,好像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思考,可却又什么都想不了。
“倾城。”陆稔默被挡在门外,他知道这些天来她承担了太多的压力,他想帮她却又无能为力。他想抱住她,可她却把他关在门外。
“二少爷,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姐的。”怜惜说。陆稔默转头看了看怜惜,在嘴角挤出一丝微笑。“那就烦劳怜惜姑娘了。好好陪陪她,我明天再来。”陆稔默不舍得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去。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怜惜突然觉得有丝心痛,这是一个难得的好男人吧,小姐真是他的孽债。她怎么能这样想?小姐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呢,怜惜顿时脸颊绯红。
“真的小洛,也许再给我一点时间,一年,也许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就可以想通的。毕竟我是妖呀,又有谁愿意娶一个妖为妻呢?”白骨说着,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们是妖,可我们又有什么错?”我说。“你不是!你是那么的幸福,你是个可以拥有永生的人类,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妖的苦。”白骨突然冲着我吼。我吃惊的看着她,这还是那个我熟悉的那个温柔似水的白骨吗?白骨呀白骨,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洛对不起,我…”她叹了口气,却又说不下去。“算了,白骨,跟我回去吧。”我说,她苦笑了一下,又给我加满了茶。我知道她的故事也许才刚刚的开始。
那日,她收到楚紫云的邀约,她想不出等待自己的又会是什么。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就算一个月的闭门不出,不吃不喝,可她依旧美的惊人甚至看不出半点的憔悴之色。呵呵,妖精毕竟是妖精,她苦笑着,将镜中的人儿装扮的更加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这次的相约的地点是城外月华山上的月华亭,一个景色秀美的地方。她依旧带了怜惜前去,远远的就看到紫云的贴身军士。大将军的女儿阵仗就是不同,这么大的排场,竟好似要打仗一般,她不禁巧笑出声来。走近了才看到原来他也来了,白骨收起了笑容,微微蹙了蹙眉头。
在那样的亭子里,他们三个面对面的坐着却都沉默不语,可白骨却在陆稔默的眼睛里清楚的看到了惶恐。她微微觉得心疼,她心爱的男人,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在两个女子面前如此的惶恐?她不语,嘴角挂着绝美的笑容,看着远处快要下雨的风景。
“倾城,我们难得三个人坐在这里,先干了这杯。”楚紫云端起酒杯说道。白骨轻叹了一声,也许几十年之后她会后悔吧,可至少现在,她是如此的深爱着这个男人。她终于体会到了当年狸猫为了那个男人灰飞烟灭也心甘情愿的心情。她的嘴角扬起了绝美的微笑。
她端起酒杯,“倾城,”他突然叫了她一声,却又欲言又止,他的眼神她读不懂。为了他,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喝下吧,她笑着想,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却哪知这冰冷的酒水如利剑般穿过了她的喉咙,刺痛了她的五脏六腑,她猛地向后退了几步,一口鲜血喷出,她吃惊的看着陆稔默,他竟然真的向她下毒?!
她擦了擦嘴边的鲜血,上扬的嘴角在浴血的脸上勾勒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为什么?”她问。就算他不爱她,也用不着要她死吧?
“倾城,你,你真的是妖怪?”陆稔默俊朗的脸痛苦的扭曲着。白骨大惊,他说她是妖,他知道了她是个妖精?她颤抖着走向他。“白倾城,不要伤害他。”楚紫云的剑尖指向白骨。她的贴身军士们也围上来,所有的兵器都指向白骨。可白骨全不理会,她只是蹒跚的走向陆稔默。
她怎么会伤害他?就算是现在,就算是他要她死,可她还是这样死心塌地的爱着他。她只想知道,他们的山盟海誓,他们的刻骨铭心,难道只因为她是妖,所以就是这样的单薄,这样的不堪一击吗?
“妖孽,你的死期到了。”突然一声断喝,一个青衣道人挡在了陆稔默的前面。白骨看着这个青衣的道长,扬起了讽刺的笑。眼前的这个看似一身正气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得到高人,他只是以前轩辕岭上的一只青狼。当初小洛念在他也是狼族而饶他不死,可如今他竟然跑到这里来叫她“妖孽”。
“青狼,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妖孽?”她轻蔑的说。她的不屑激怒了青狼,“白骨,你以为你是什么?你喜欢这些凡人,你以为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凡人是吗?我告诉你,你只能是个妖怪!”青狼的吼声仿佛震动了天空,雨滴夹着尘埃坠落下来。
“原来都是你在搞鬼。”陆稔默仗剑怒视着青狼。当他看到倾城那凄美的笑容候,他突然觉得就算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个妖精又能怎样,她又何曾伤害过自己?更何况,更何况他爱她,是的,就算她是妖怪他也爱他。
“你现在要护着她了?你不怕她是个妖怪了?”青狼不屑的说,“如果你相信她,你又怎会跟我设这个局来骗她?你以为就凭你们能伤的了我?”青狼伸出手掌,十跟利刃般的爪子从指尖弹出。猛地抓过身旁的一个军士,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青狼的脸,也点燃了他眼中的疯狂。
那根本就是一场屠杀,在青狼这样强大的妖怪面前,凡人的进攻根本就造不成丝毫的伤害。转眼间,二十几个军士几乎被青狼给撕碎了,楚紫云的背后也被撕掉了一大块的皮肉命悬一线。眼见着青狼一爪打断了手中的宝剑,陆稔默用最后的目光锁定了白骨。他要再看这个女人一眼,即使她是一个妖。青狼的利爪已落下,陆稔默被击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肋骨断裂使得他一口鲜血喷出,但他还活着,怜惜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击。
甚至连喘息都没有,怜惜就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她的身体被洞穿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可她的嘴角却分明的露着笑。
她也跟所有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一样,见到自己心仪的男人会脸红,会心像小鹿碰碰撞。可她爱的男人却是那样的高不可及,而且那是小姐心爱的男人呀,她又能拿什么去爱他?她只能远远的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把他的笑在心里描画几千几万遍。现在她终于能做点什么了,她要用自己的死去换取他的生,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在他的心里写下自己的名字,她要他一辈子都记得她。
“怜惜!”白骨喊着扑过去抱着怜惜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她华美的衣裳。她还是没能保护她,就像小洛说的她根本就保护不了她,白骨的身体因为悲痛而颤抖。她扬起头,浴血的脸上有着狰狞的笑。她站直身体,手上已多了一柄骨剑。那是她所修练得唯一的武器,在她刚成为妖的那段日子里,她就是靠着这把剑赢得了生的权力。
“不自量力。”青狼舔了舔爪尖的鲜血。“当初小洛就不应该放了你。”白骨说,“闭嘴!”青狼大吼一声打断白骨的话,他暴怒这冲过击断了白骨的骨剑,掐住了白骨的脖子。
他有着轩辕岭狼族中的高贵血统,他也是个法力高强的妖怪,若是没有轩辕洛的话,现在轩辕岭上的狼王一定是会他。当初他只是不甘心让一个低等的人类来当他们狼族的王,却因为残杀族类而反被轩辕洛赶出了轩辕岭。他那群愚蠢的族类竟会宁愿拥护一个人类也要与他为敌,他不甘心,他就算死也不会甘心。
“要是让他看到你本来的面目,你说他还会爱你吗?”青狼狰狞的笑着,伸出手爪对着白骨念动咒语。“不!”白骨惊恐的叫着,无边的恐惧向她袭来。就像三百年前她刚刚从坟墓里醒来时一样的恐惧,却也一样的无能为力。
随着青狼的咒语,白骨曼妙的身姿渐渐变成了一具森森的白骨。青狼松开手,白骨重重的摔落在地上。陆稔默不禁发出一声轻呼向后撤了撤身子身子。他无法把眼前这具可怖的白骨与他心爱的白倾城联系在一起。
白骨摇晃着站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陆稔默,想笑可森白的头骨却做不出任何的表情。她拼尽全力扑向青狼,她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青狼的敌手,可现在纵然她活着那又该如何去面对她的爱呢?
白骨颤抖着,我的心随着她的痛而疼。“白骨,”我拉着她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尘渊道长就在这个时候赶到了。”白骨浅笑了一下。“他是蜀山剑派的传人,他用的就是那柄传说中的青云剑。”白骨缓缓地说。
蜀山同昆仑一样都是凡尘通向仙界的地方,在蜀山上有一群修仙的高人,他们能够御剑飞行,也懂得养生与驻颜之术。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飞升成仙。渐渐的就成立一个门派称为“蜀山剑派”,他们的镇派之宝就是青云宝剑。可是由于修仙不但要求极高的天资还要经过极其艰苦而漫长的磨炼,以致蜀山剑派慢慢衰败下来,到了现在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没想到竟然还有尘渊这样的传人。
“青云剑?”我问,“是的。还没等我扑到青狼的身边,青云剑就洞穿了他的身体,我也被剑气击出了数丈远。”
尘渊道长已经追踪青狼有一段日子了,他不允许这只高傲的妖怪肆意的残杀人类。只是今天他还是来晚了一步。青狼不甘的回头看了一眼尘渊,他竟然还是丧命于低等的凡人之手,他轰然倒下,圆睁的双眼不甘心的看着天空。
尘渊提着青云剑来到白骨的面前,白骨抬起头等待着这上古的兵器斩落她的头颅。可是尘渊却停住了...
“后来呢?”我追问,“后来他帮助我用白骨生肌的法术恢复了我的容貌,也将稔默和楚小姐送回了王府。他说我良心未泯所以他才会帮我,他说只要我一心向善就一定能得到上天的宽恕。”白骨平淡的话语却让我不能平静。一些得道的法师喜欢收服一些妖怪作为自己的妖奴,用以消灭其他更强大的妖怪。那些身为妖奴的妖怪,虽然看似已经走上了修炼的正途可是却永远失去了自由。它们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妖,对于法师来说,它们就是一件工具,就是一件根桃木剑和符纸一样的工具。
“白骨,你不会是答应了要当他的妖奴吧。”我皱了皱眉头。“怎么会?尘渊道长怎么会让我当他的妖奴?”白骨的脸上竟浮上了讥讽的笑。“他要的是轩辕岭上的修罗狼王,他要的是你呀,小洛!”
我吃惊的看着她,刚想起身,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别费力气了小洛,你喝的茶水里有尘渊道长的定妖符。”白骨看着我的眼睛说,“白骨,你竟然这样对我,我们是朋友呀。”我说着,水汽在眼睛里凝成了泪滴。
“小洛,你总是那么的幸运,你是拥有着永生的生命,你是那样的强大而美丽。看,你还会流泪,你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类呀!”白骨用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滴“可是我呢?我却只是个妖怪,为什么我只能是个连眼泪都没有的妖怪?这么多年了,我也想像你一样的痛哭一场,可是我却只能笑,你知道吗我只能笑!”白骨狠狠的掐住我的脖子,她的脸上全都是疯狂。
“小洛,你就成全我吧。尘渊道长说了,只要你甘愿当他的妖奴,他就帮我做法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稔默也说了,只要我能成为一个凡人,他就会娶我,就会一生一世的和我在一起。小洛,我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白骨那绝美的脸被疯狂而扭曲着。
我想告诉她,这世上怎么会有让妖怪变成凡人的法术?种族是注定了的呀!可我的脖子却被她死死的掐住发不出声音。
“倾城,放开她。”一个道人站在了门前,我知道是尘渊来了。白骨猛地松了手,恭敬的站到了一边。
“你就是尘渊。”我冷冷的看着尘渊。“是的,正是贫道。没想到轩辕岭的修罗竟是这样一个女子。”尘渊说。“我也没想到,蜀山剑派的传人竟然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妖都骗。”我的嘴角扬起一个轻视的笑。
“好个伶牙俐齿的妖精。若你不服,今日我便替天行道灭了你的原神。”尘渊威胁道。“有本事你就使出来好了。”我冷冷的看着他,站直了身子,“不愧是轩辕岭的修罗,定妖咒竟然定不住你。”尘渊略微一惊。
青光一闪,他已经出手了。我微笑着,淡紫色的光芒在手心里汇聚。传说中上古的宝剑在尘渊灵力的驱使下向我飞来,我并没有躲闪,只是手中的紫光如屏障一般的打开。青云剑在我紫色的屏障外盘旋着,任凭尘渊增加着灵力却始终都没有穿透我的紫色屏障。
“这是什么妖术?”尘渊不禁皱起了眉头。
“真枉费你还是得道的法师,你就不知道青云剑是会自己判断谁该杀谁不该杀吗?”我加强手上的灵力,淡紫色的光芒变得耀眼。
“你身上没有妖气!”尘渊惊呼道,“道长,你凭什么就认定修罗就一定要是个十恶不赦的妖怪呢?难道你看不出我用的是昆仑的紫影剑吗?”我问。
“有影无形的紫影剑?不可能,你是个妖怪,你怎么可能使用那上古的神剑?受死吧妖精!”他举着青云剑向我刺来
“顽固不化。”我身型移动,紫色的光芒聚成数道利剑迎着青云剑而去。
“不,道长,你说过不杀小洛的。”白骨突然如灯蛾般扑向了光芒最盛的地方,我急急得收手,任由灵力反噬回来,可是青云剑还是洞穿了白骨的身体。
“白骨!”我愤怒的用灵力击晕了尘缘,扑过去抱住白骨,要用法术帮她止血,可是她却拉住了我的手。
“小洛,没用的,这上古的神器怎是我能承受的了的。我知道我马上就要飞回湮灭了。小洛,对不起。”鲜血从她的嘴里不断的涌出。“白骨,白骨我不要你死。”我哭喊着,泪珠滴在她绝美的脸上。“小洛,对不起。我不是想背叛你,我。。。我。。。原谅我。。。”“白骨,死骨头,你是我的朋友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要你死。”我哭喊着念动咒语,却根本止不住她伤口的血。温热的红色染红了我们的衣裳。
“小洛,我。。。”白骨的手重重的垂了下去,她绝美的脸上挂着微笑。
我抱着白骨,看着她身子在我的怀里慢慢的化为尘埃。我抓不住那飘零的粉末,就像抓不住谜一般的未来。
外面酒宴正酣,可我却要走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我的朋友,白骨。可是白骨……我心痛的皱了皱眉头,嘴角扬起一个凄美的笑,那是属于白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