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账号“耿向顺”开通以来的第215篇原创文章,关于故乡腊月里杀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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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母亲的53岁生日,相比以前又老了一岁。
晚上和她通视频电话,她又是和往常一样,稀里哗啦地说一通,但是核心宗旨永远离不开一条:
谁谁谁又娶儿媳妇,谁谁谁又当奶奶了,你们兄弟两人年纪都已经不小了,快点结婚,快点生娃,让我抱孙子。最近要杀了养了一年的大胖猪,兄弟两都把女朋友都带回来,要是合适就都把婚礼办了,杀年猪和办婚礼一起,一家人一年团聚一次不容易。
对于结婚生娃这件事,我倒是暂时还没有什么考虑,现在还没有什么很强的意愿,甚至还有些许抗拒。
毕竟今年刚25岁,虽已奔三,但正当工作奋斗的年纪,主要的精力还是在学习和生活之上。于是每次说起这个话题,都和父母敷衍回应,岔开话题。
但说到杀年猪,顿时来了兴趣,想起以前的一些回忆,顿时哈喇子流了一地。上一次参加家里杀年猪,已经是四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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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格外喜欢腊月。特别是大约是2000年到2008年那段时间,我还在念小学和初中,对腊月更是有非常执着的向往。
腊月份村里家家户户都要杀年猪,办婚礼、寿宴、乔迁等喜事扎堆办。因为年底寒冷,老人们经常熬不过冬天而去世,因此也是白事的高峰期。每天都有鞭炮响起,到处都热热闹闹,人群扎堆,每天几乎都能吃上美味的流水席。邻里之间相互宴请吃饭是常事,一个腊月能让人吃胖不少。
对孩童时代的我来说,杀年猪无疑是非常让人兴奋的事情了。但我很怂,至今也没有亲自杀过猪。
在家门口的菜园子里挖个地洞,架上大锅,放满水,抱来秋天里存好的薪柴生火,把水烧开。杀猪的架子从尘封的土楼上抬下来,架在母亲种菜的菜地里,等待他们把猪捆好放上来。
父亲在那块祖父留下来的磨刀石上一遍又一遍地磨着杀猪的尖刀,那时候去市场上买刀还是比较奢侈的事情。所以那一把刀是村里大伯家自己做了个铁匠灶台打的,那块做刀的铁,是父亲在一辆卡车出车祸的现场草丛里捡回来的,花了一天的时间才炼化打成了尖刀。
一到腊月,村里就成了男人们的主场。
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经常帮村里邻居干活。父亲和几个叔叔伯伯这样20-40岁的男性壮劳力,就成了村里的红人,很少能回家吃饭,今天帮这家杀猪,明天帮那家杀猪,后天帮另外一家办红白事,男人们又是杀猪匠,又是大后厨,大一点的活动做饭做菜的全是男人,女人们就负责盛饭和洗碗。
村里几个年轻的叔叔和兄长们,将猪圈里赶出来,赶到角落里困住,然后用绳子捆住猪的四肢和鼻子,把猪撂倒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因为猪太大了,需要好几个人才能制服和抬上杀猪台。
因为我在县城读书,经常半年才能回家一次,有时候我非常疑惑:半年前还是那只能被我抱起来的可爱小猪仔,怎么到了年底就突然变成了路都走不动、三百多斤的大肥猪。所以我曾问过母亲,那两头大肥猪是不是她从外面买来的。
至今依旧被母亲时常提起笑话我,说我生在农民家,却不曾干农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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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两头过年猪,都是母亲从小猪仔刚出生喂养长大,最后看着他们走上断头台,是母亲辛苦一年的成果,心血的结晶,也是家里最值钱的财产了。
有一年家里老母猪生小猪,但母猪过于肥胖,行动笨拙,往年就出现过压死了好几头小猪仔的情况,为了防止小猪被压死,我陪母亲在猪圈里守了两宿,也没能生出来,母亲就一边守着一边和老母猪说话,说什么你要听话,要注意,不要压死你的儿之类的话。
当时觉得母亲有些好笑,现在觉得有些可爱。
家里的猪,母亲不让它们吃市场买的猪饲料,她说吃猪饲料长大的猪肉不香,不健康。就每天用家里的玉米打成粉来喂,每天都出门去割一些野菜野草给猪吃,还有一些红薯土豆什么的。
单纯从投入产出的角度来看,这样喂猪是非常不划算的。我算了一下,平均每天给猪吃至少五六斤玉米,价值至少五六块钱,而我家的年猪通常都要喂200天以上,也就意味着养猪的成本都需要一千多两千块钱,而遇上猪肉便宜的年份,可能是亏本的。
但是母亲还是坚持了下来,几十年都是这么喂猪的。她说要吃猪的肉,要对猪好一点。
这句话我好像也曾听外婆说过。
每年杀猪的时候,母亲都很少会去现场看猪被杀死的场景,可能是因为难过吧。她只是守在旁边的菜园子边上,防止有人踩了她的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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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个壮汉们将猪压在台子上,固定住猪的身体,只见一把尖刀迅速刺进猪的脖子刺入心脏,然后慢慢拔出。
只见得鲜血喷涌而出,有人递过一个铁盆,将鲜血装在盆子里,逐渐装满了半盆子,还冒着热气,猪血可以用来做酸菜毛血旺,也可以用来和豆腐混在一起做血豆腐储存。
过了一阵后,猪的嚎叫声也越来越小,最后没了生气。那头受尽我母亲一年优待的猪,寿终正寝,要履行它的使命了。
人们将烧开的开水泼在猪身上,用铁片做的猪毛刮片把猪毛刮下来,存在篓子里。猪毛会被洗干净,晾干,过一段时间会有猪毛贩子来村里买猪毛,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些猪毛最后被卖到哪里、做成了什么用途。
猪身上的用途真的被人开发的极致,活着的时候用来造肥料,死了后,血肉被用来做成各种食物,毛用来卖。
猪很快就会被分成很多块。
猪脑花和猪腰子会被做成烧烤,大人们骗我说猪脑花小孩不能吃,吃了会成鼻涕虫,我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我慢慢长大,才发现是因为猪脑花太好吃,他们想独占。
五花肉会有一大块被用来装成香肠,和家里中种的大蒜、姜、花椒等配料搅拌均匀,装成了一束束香肠挂在自家梁上,和一串串红色的辣椒放在一起,经常引来很多猫在下面眼巴巴的看着,跃跃欲试。
会留下最好的一块火腿肉用来宴请邻里,剩下的全部风干成了腊肉,成了全家人一年的肉食储备。
周围五六家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分食那天的盛宴。记忆中,有一道菜特别好吃,把肉切成丁,煮熟之后和蒜苗、芹菜混合爆炒,香气逼人,我能一口气吃好几碗饭。
或许是记忆错乱,又或许是家里那种用精粮和山间野草养大的猪,真的比外面市场上卖的肉好吃,自从离开家后,再也没有吃到那么好吃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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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在凉山州的一片大山里,坐落在两千米左右的半山腰,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传统凉山彝汉混居区的小山村。和再往上高山上的彝族村落比起来,还算富饶,和河谷里、县城周围的村落、城镇比起来,就逊色了不少。
有一两百口人,基本都是邻居亲戚,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这个小山沟,也少有外人来往,大家日常的生活就是白天种地,晚上聚在大树下聊家长里短,村庄十分的宁静祥和。
村里人大多都很勤劳,主要靠种植土豆、玉米这样的农作物和养猪鸡牛羊来维持生计,现在已基本实现全面脱贫。我祖父母一代经历了战乱、赤贫到衣食无忧的的七八十年,父母一代经历了WG、改革开放、脱贫攻坚奔小康的五六十年。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到家家户户都能衣食无忧、有房有地有余量和存款,有电视,有手机,甚至还有人家有电脑了,从生活质量上来说已经有了质的飞越,
就连出生在90年代、自大学以后就很少回家的我,对这个村庄发生的变化也感到格外明显。小时候家里一贫如洗,现在虽算不上富裕,也还达不到真正的小康,但已经在奔小康的路上了。
因为经历过贫穷,所以即使需要干很多的农活,也很辛苦,但付出能有收获,能改善家庭生活环境,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也挺强。
只是,好像物质的丰富来得太快了,精神上却不曾有质的丰富和提升,现代化的步伐冲击着原来的一些文化习俗和观念。
现在春节回家的时候,已经没有以前春节的气氛了,喝酒、打牌、赌博、猛吃,却丢失了原来很多的快乐,邻里间的关系也大不如从前了,时间被电视手机霸占,来往变少,交流变少。
村里的年轻人出门打工,在县城安家,春节回家越来越少了,杀年猪的人,办红白喜事的人,大多还是十年前的那一批,只有少数人变成了我这一代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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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春节快要来了。
其实我有考虑过今年不回家过年,一是因为随着年龄增长,对春节已经没有期待了,二是因为有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和父母沟通;三是因为来回一趟十分耽搁时间,路上就得三四天,来回奔波十分折腾,路费也很贵,飞攀枝花的机票单程已经涨到单程6000多/人了。
但,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回去过年,就算是再远也要回去。
至今想起来,我没能出生在一个富裕的的家庭,我的家庭在我出生的时候,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求温饱都有些勉强。可我最大的幸运,是有自己这样的一对父母,他们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财富更没有什么权力地位,但却勤劳、善良、热心、正直、开明,让我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一段幸福的童年,以及能让我念书学习去追逐人生的机会。
所以,不管身在哪里,距离有多远,我每年都坚持回家过年。
不是因为那里有吃过的最美味的年猪,有生我养我的父亲、母亲、外祖父、祖母以及其他亲人,有我的童年回忆,有我踩过的土地,熟悉的田野,穿越过的丛林。
那里是我的根,我的魂。
(来一张我妈被我偷拍的照片,祝她生日快乐!)
编辑&作者:
耿向顺
知名教育/公益/职场领域自媒体,新浪微博十大影响力职场大V,福布斯中国30岁以下精英。自2013一直做教育公益至今,从事乡村教育发展、公益品牌传播、青年能力成长、新媒体运营等方面的工作,累计撰写各类稿件稿上百万字,运营多个平台自媒体和社群,撰写数十篇10W+长文,最高单条爆款博文1000万人次阅读,全网粉丝180多万,总阅读量14亿+人次。咨询/培训/推广/出版/约稿等合作请邮箱或后台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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