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遇到一个沉重的提问:身患绝症,作为准妈妈,要不要放弃腹中的小宝宝?
不由联想到更早以前,看过松雪泰子主演的电影《余命》,改编自古村志穗的同名长篇小说。
女主百田滴是医生,三十八岁,十年前得了乳腺癌,不得不动手术切除了右侧的乳房。十年过去,她本以为自己不可能拥有一个孩子,上天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不幸的是,在她满心期待小生命降临时,乳腺癌复发了。这个时候如果终止妊娠,开始治疗,还能延长几年的生命。但无论怎样,她都将不能陪伴丈夫度过后半生,而这个孩子也许能成为她生命的延续。
百田滴在面对生死抉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生的机会留给了孩子,回到亡母的故乡独自待产,对此丈夫一无所知。
临产时,阵痛中的百田滴责备自己贪婪,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邻床病友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告诉她,新生命,会冲淡一切,然后把勇气和力量,当做礼物送给你。
这是整部电影里最让我动容的一幕,甚至超过了孩子降生。
孩子出生后
产科医生发现她右乳的红斑
带孩子回家
之前有读到,得了癌症是什么感觉?马虫提到一个年轻的肾癌女患者的故事,他说,
我们这代人,欣赏独立和自由,也遵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孝道和报答。当我们面对癌症时,这两种价值体系都成了精神枷锁。一方面我们有权哭笑,有权选择自己的治疗方式,有权放弃治疗。另一方面,我们不想成为家人的负担,希望父母亲友看到一个坚强的自己,希望能为爱的人留下一个孩子!
这从某种程度上,酿成了诸如北医三院的产妇悲剧。想比于生理感觉,这种心灵的挤压和拷问,让癌症患者的每一次选择都异常艰难。
我猜,这个选择如此艰难,是因为我们在做出选择的过程中,没有一秒放弃过权衡。
作为病人,我们在乎的太多,能做的却太少,这让我们经常处于深深的自责与惶恐。不放弃那个小小的不曾相见的小家伙,也许意味着不能再以好的状态,甚至,不能再长久的陪伴亲人、爱人,他们一定很难过吧;但如果放弃ta呢,ta还没有及看看这世界就已经被动的走向了终结,ta一定很绝望吧……如何选择,都觉得,真对不起。
其实,如果有得选,又怎会如此,是不是。上天总是随机的掷出骰子,比如肿瘤,也比如新生命,他不是让你来选择的,是让你来面对的。
当一切还未发生,尽可能的规避风险,当然是好事。可是,当孩子已经如同一颗小小种子,埋进自己身体时,ta打嗝安睡,或是拳打脚踢,和你呼吸与共,血脉相通,面对那么娇弱又那么蓬勃的生命力,我们试着不去想那么多责任,不去想那么多可能,听听自己的内心,好不好。
同为90后,身边的小伙伴大多觉得没有玩够,恋爱的不想结婚,结婚的不想要孩子;但相识的病人们却无比期待孩子的降临。有加过一个肿瘤病友群,每当有准妈妈报喜,大家都会鼓励她恭喜她,没有人会说,留着孩子对你不好,打掉ta,只说,有了孩子,就更要保重身体,好好活着了。
这或许是因为,对于病人而言,比病痛更难以忍受的,是挣脱不掉的孤单和无奈。孕育生命所带来的满足感不是其他任何事情可以替代的。生病之后,会获得很多的同情、安慰和鼓励,但总会觉得,那并不全是自己想要的。人生的愿望清单本就是完成不了,你一样样删减,独有孩子这一项,你死活下不去手,百般纠结,终于懂得,ta是来成全你的。
我深知,不能为亲人养老送终,是不孝;不能还尽朋友的情谊,是不义;不能与爱人白头偕老,有负深情;不能陪孩子长大成人,有悖慈爱……但作为一个病人,就算你放弃孩子,也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是不是?
在保证孩子和自己相对安全的前提下,来一场豪赌算不得错的,新生命,是最柔软的礼物,却总把勇气和力量送给你。
生长在河边的柳树,每逢春天,柳絮铺天盖地,无数新生命,尽入流水,生根发芽的,屈指可数,却依旧年年如斯,生命本来就是一场不计成本的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