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伙计,”耳边突然响起地一股翻译腔的招呼让他为之一愣,回过头看见一位同是亚洲面孔的小哥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后他才注意到对方穿着的是一套圣诞节的店员制服一类的衣着,白色的吊带吊着绿色的裤子,里面是红色的上衣。天知道这些圣诞服装的设计师是怎么想的,他们好像认为只要把红白绿结合在一起就是圣诞服饰的样子,偏偏还有一帮唐人街的东亚老板们就吃这一套,在唐人街搞出一套冒牌圣诞气氛出来。
不过不管冒不冒牌,老板们在圣诞打折这一点上倒是学得很好。他从诡异服装的小哥手里接过传单,边走边研究起来,有相当一部分商品都只是降到了一个每到过节时都会降到的价格,这种货物他宿舍里已经囤积了不少了,再用半年也没问题,他在找的是那种因为老板行事粗犷或者经营失当,试图在圣诞期间清理库存的货物。他的脑子里就像有一张Excel表格一样,对每一个商品名都能对应到最近的价格。虽然前段时间以担不起责任为由,谢绝了合租室友想要合作开一个多伦多平价商品清单公众号的想法,但实际上他对自己比价的能力相当自信,毕竟是从小被教育剩下就是赚的。
确定单子上没有值得注意的低价后,他把单子随手扔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商场前的十字路口。他不禁苦笑着转身,这个地方虽然没人明说,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把这里作为单身狗们的禁地,周围一对对情侣们依偎在一起,有的人在异国他乡从恋人身上寻找着温暖,有的人来到这片异乡来客聚集的China town体验别样的圣诞。为了圣诞打折出来扫货的孤单留学生,站在这里的人群中间颇有些格格不入。
转过身的他却直接迎上了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小巧的鼻子被暖色的灯光笼罩着,明亮的双眼闪过一丝惊慌,眼中映出的圣诞树和他微微颤动。这个距离相当不妙,他裸露在外的颈部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气息,他赶忙后退,打破了尴尬对视的情境。就好像时间突然恢复了流动,姑娘也赶忙后退,一边本能似的向他微微欠身,“すみません ”,她轻声说着。
他这才有机会审视对方全身,姑娘戴着蓝色棉帽子,帽子上面和下面两边都缀着小毛球,虽然有穿大概是保暖裤袜的东西,但这种天气还穿着短裙。加上她的亚洲面孔和方才道歉的举动,他判断她是位日本留学生。“真心话大冒险输了吗?”他露出自以为是“友好微笑”的表情,决定表现祖国人民的友好善良。
“不敢相信吧?”对方也用英语回答到,“r”总发“l”音的倾向证实了他关于她国籍的猜测,“我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圣诞节前脱单了,还能和你约会呢。”她歪着头笑了,嘴角上翘,双眼却好像很紧张地注视着他,“对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的脑中想到的却是高中英语课上老师关于英语句末反问的用法。面对思维停滞的窘境,他再次确认对方眼中映出的自己十分清晰,并非认错人后,决定先不接对方话茬,别过视线到其他方向去。“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他耳畔突然响起这样一句发音不是很标准的汉语,气息拂过他的耳尖。回过头,不知何时凑到他身前的她又退回了刚才的位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不过这次他看到她眉眼弯弯,失去了方才的不安,他知道自己被自己的表情出卖了,现在她知道自己不抗拒她了,果然她下一秒就挽住他的手靠了过来,“我们下一步去哪里?”
他几乎能感觉到身后的行道树后面的人行道那边,匆匆而过的其他的独行侠们对自己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也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想象,但不管怎么说,这种感觉并不坏。他想到自己之前节衣缩食攒下了不少积蓄,也许今晚不去扫货,陪这位开心的少女一个圣诞夜也并不糟糕,这样想着,他也微笑着看向她,“走吧,一起去周围逛逛如何?”
他带着她来到了他之前经常经过却没机会来的游戏厅,和她一起玩起了投篮机,虽然事实上是他自己玩,好吧,他心想,虽然自己已经很照顾对方地没有去打拳皇,但投篮机好像也不对她胃口,虽然她在假装很有兴趣地看着。果然游戏厅不适合约会啊,他投完一局之后,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却在路上被她拽到一边的抓娃娃机旁。
“唔......”这个是他的弱项了,虽然他早就对里面设计得挺有趣的兜帽小怪物感兴趣,但实在没有抓出来的本事。正准备向她解释的他却看到她毫不犹豫地投币进去,然后轻而易举地抓了只卡通猫出来,看得他十分惊讶。她把猫放在他胸前,拉起他的左手到他胸前抱住,然后又回身专注地操作机器了,这次她尝试了三次才成功,抓出来的正是兜帽小怪物。她把小怪物和卡通猫的位置对调,摸了摸小怪物的头,又踮起脚摸了摸他的,便一溜烟地去柜台那里,要了个袋子来把两个玩偶都装进去。他摸了摸自己地头发,感觉怪奇妙的,他接过了她手中的袋子。
了解到彼此各有擅长的项目之后,再挑战其他的内容就顺理成章了。母语不同的他们并不怎么开口,总是用行动和眼神交流,他的桌上圆片球把她打得丢盔弃甲,她在跳舞机上的身姿则让他望尘莫及。她在跳舞机上跃动了相当一会儿,下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她却在人们的注视下突然环住他的脖子,在他颊上轻轻一吻,对惊讶的他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
那天他们度过了很愉快的夜晚,结束于他们今夜开始的地方,在圣诞树下的广场,他们相依在一起。他的手表是电子表,但他却好像听到了石英规律性的反应带来的滴答声,一秒一秒地,时间向今天的结束靠近。随着远处教堂传来午夜的钟声,人们开始散去,她站起身来,他也跟着站起来。
“谢谢你陪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夜,”她浅笑着,
“谢谢你陪我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夜,”他重复她的每一个单词,好像要纠正她的英语发音一样,
“那么,再见了,さようなら。”
“好的,再见,”他说着,又用中文重复了一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