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洗手作羹汤
一
明凡和晓月在一起的时候，端的是明珠月辉，两情相悦，一对璧人。
转瞬间，竟已成亲六余年了。如今明凡是一方知县，芝麻小官，过得清贫。
这日，衙门无事，也歇的早。明凡的好友姜成来找他去喝花酒，明凡理着公文委婉拒绝了。姜成三请四催无果之后，也有些恼火。
“你这样，怕是这辈子永远都要待在这鬼地方了！”
丢下这句话，姜成便甩手离开了。
明凡有些怔怔，想他好友，当年也是玉树临风一君子。两人进京赶考，双双高中。本是光耀门楣之事，奈何流年不利，因他不懂为官之道，被频频陷害，最后不得不被流放到这清贫小地。
姜成听后，二话不说，辞官陪他到这儿，做一个小小师爷。时间久了，也学会喝起了花酒，说些场面话。这些倒也有用，没过多久，就有知府来招揽他。是他一直不愿意走。
姜成知他性格，一直想帮他，奈何……他这文人清高，始终摆脱不了。
罢了罢了，便是一辈子如此，也认了。
明凡长叹一口气，换了便服，到街上快收摊的小贩那里买了一条便宜的鱼，早早回家去了。
二
回家时，家里已经亮起了昏黄的灯光。县衙在他来之前，已经多年未修葺，杂草丛生，缺泥少瓦。不得已，晓月花了体己钱，在外面置办了一间小屋子。
“夫君，你回来啦，饭已经热好了，在桌上，你快去吃吧。呀，你还带了鱼回来，太好了，明晚给你烧鱼吃。”
晓月欢欢喜喜接过明凡手上的鱼放进了水缸里。明凡看向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的晓月，心下有些愧疚。
他当年高中之时，也被丞相之女看中，入府做了乘龙快婿。没想到刚过了一年，新帝登基，改朝换代，他的岳父也被卸了官职，又遭多人排挤。
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副天地。但晓月一个千金小姐，却甘愿跟着他过苦日子。是他对不起她。
明凡不留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水，闷头开始吃饭。
第二日，姜成依旧来找明凡去喝花酒，本以为明凡会拒绝。没想到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了。
“好，那便去看看吧。”
姜成颇为惊奇，难掩喜色，可叹他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既然你难得给面子，那我今日就花血本，带你去看看这城中花魁，我跟你说，这花魁啊真是……”
后面姜成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但明凡一个字都未听进去，他只是有些恍惚的由姜成带着，进了他这辈子从未进过，也从未想过会进的青楼。
姜成带他进了一个包厢，视野极好，可以将楼下一览无余。又叫来了两个姑娘，陪明凡喝酒。
明凡有些拘谨，两个姑娘身上的劣质熏香让他有点头晕。他老实地喝完她们递过来的酒，却在喝完后，又避让的远了些。
姜成将明凡的表现尽收眼底，呵呵一笑。
“我知道你是看不上这种庸脂俗粉的，我啊，是来带你看花魁的，那花魁名唤霜颦，是个佳人，你瞧。”
姜成下巴往楼下一指，明凡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有些失魂。
三
楼下台子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穿着一身琉璃长裙，眼神疏离又清冷。饶是如此，也难掩姿色。她坐在台上抚一曲《高山流水》，姿态飘逸，让人挪不开眼。
“没想到这烟花之地，还有这等才女。”明凡叹道。
不知是不是声音大了些，楼下那女子，忽然抬头望了过来，明凡感觉心口一窒，像是重新跳动了起来。
姜成看了，但笑不语。
自那以后，明凡来青楼的次数多了，回家也越来越晚，他推脱说衙门有事。晓月的饭菜不知热了多少回，最后通通都只能倒了。
在姜成的牵线搭桥下，本就俊朗的明凡和霜颦一见如故，渐渐便生了情愫，难以自拔。流连于霜颦的帷帐间，最后更是彻夜不归。
时间久了，晓月觉出了其中的蹊跷。
这日清晨，明凡从霜颦的闺房里出来。出了青楼，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晓月？是你？”
来人正是晓月，晓月站在青楼门口，身上沾了露水，想来已经站了很久。明凡知道东窗事发，心中更加愧疚，不敢看她。
“为何？”晓月沉默半天，最后却只有这二字。
“我可能对你已经没了爱意。遇见霜颦，我才发现我真正爱的是谁，她那样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书达理。晓月，我们……和离吧。”明凡皱眉说道，他心中仍存着对晓月的愧疚，但是对霜颦的爱，让他又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四
听了明凡的话，晓月扑簌簌落下泪来。她捂着嘴，突然笑了起来。
“我记得，你刚认识我的时候，也说过，很爱我，从未有人让你如此牵肠挂肚。你日日来看我，风雨无阻。还曾为了给我寻一朵花，爬到山上，被野兽咬伤了腿。我相信，你那时候是真的爱我。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一生，真正爱的人，还不少啊。”
晓月的话，渐渐唤醒了明凡的记忆。那时候……那时候他的确什么都愿意为晓月去做，甚至是为了她去死。为何现在却做不到了呢？
“你说你喜欢她有才，你可曾记得，我，当初贵为丞相之女，自小有太傅教导，学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皆是国士教习。我也曾弹过古琴，描过丹青。可是，为了你，我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去杀鱼劈柴。却还是换来了你的薄情寡性，觉得我比不上那个青楼女子。”
晓月拭去脸上的泪水，笑得更加放肆。
“我觉得可笑，这一切都很可笑，可是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你爱我时，我可以为了你吃尽苦头。你不爱我时，我却连你的衣袖都不想碰到一分一毫。此生，就此别过吧。”
说完最后一句，晓月敛了笑容，明凡这才发现，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晓月依旧周身都是高雅的气质。晓月深深地看了明凡一眼，便转过头，不带一丝留恋，消失在刚起的晨雾中。
明凡在晨雾中站了很久，直到太阳起来，雾散了，街上熙熙攘攘的多了些人，他才有些如梦初醒。
是他错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