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今天是2024年的清明节,不知道您去到那个地方,记不记得这个祭奠亲人的节日。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
那天,我去给您买祭祀用品,春日静好的天空竟突然飘起雪花。大如蝶翼的雪花轻灵地落到我的头上,脸上,转而化为一滴滴温润的水渍。妈妈,我知道那是您亲近我的泪滴。默默注视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久久地站在街上不愿回去。
前两天我跟弟弟去看您,您也一定知道,早早就盼望着的吧?那天阳光和煦,风清云淡。在公路上停下车,我俩拎着抱着给您带的纸钱向荒野中您的墓地走。本来是想穿水靴的,着急没带,没想到那一段荒路却丝毫不费力气,没有想象中冰雪融化的淤泥水泽。踩着牛蹄窝沿,踩着荒草,轻轻松松过去。
妈妈,离得老远,我就盯着您的方向。我想您也会像在世时那样,听说我们回去,老早就站到大门口张望。您焦急又欣喜的脸,不住擦拭眼睛的粗糙的手指,风中飞扬着的苍苍白发,在我心中一刻也不能忘记。而彼时,在北方初春荒凉的旷野中,在那浅浅一杯黄土下,在那轻轻摇动着的纤细的黄白色荒草之间,我一遍遍擦拭眼睛,才勉强看出您孑然风中的身影。
妈,我们来看您了!妈,我们给您送钱来了。您收钱吧!
妈妈您听到了吧,看到您的闺女和您的老儿子了吧?您一定是笑了。墓前那一大堆燃烧的祭品发出轻轻的噼啪声,火焰跳跃着,轻轻舞动着,有一条黑线直冲上空,弥散,飘远。那一定是您特殊的表达方式。我用木棍轻轻挑动压住的纸钱,一股小风吹来,瞬间飞起一串黑色纸灰,像一串舞动着翅膀的黑蝴蝶。我想那是您着急了吧。妈,您慢慢收,咱们不着急。
纸堆稳稳燃烧着。天空晴朗无云,阳光透过身后的树空,一明一暗的映照在墓地之间。
弟弟一眼看到坟包下漏出的棺木,指给我看。我的眼泪瞬间盈出眼眶。妈妈呀,您的房子漏了那大一块,怎么不托个梦呢?里面也不知漏没漏水。我蹲到跟前,心里比什么都难受。妈妈呀,您真还跟生前一样,从不多言多语,从不给人添麻烦。年轻时,家里孩子多,爸爸忙别的顾不上庄稼活,屋里屋外全是您的。您从不抱怨。您跟人合伙种西瓜,起早贪黑不说,吃不上饭睡不好觉不说,卖西瓜时四轮车翻了,给您扣到车底下差点没命。您回来没说,第二天照样去卖西瓜。老年时家里条件艰苦,不种地了,您和爸爸在农村老家买个鸡蛋吃都舍不得,而那时侯您远在外地做生意的儿子们都是很有钱的人了,可您从未开过口索要过什么。儿女们回家来,您拖着脑梗后遗症的身体,还是忙里忙外做饭刷碗张罗着,累得精疲力竭,可您从不说。七十岁时您得了重病,放化疗,常人难忍,您一次没叫过苦。直到生命最后,我一直在身边伺候您,也从未听您说过沮丧泄气的话,甚至从未见您流泪,从未听您疼痛难忍呻吟过。妈妈,您是怎样做到的。有人说你傻,有人说你最后是糊涂了,我知道您是隐忍着,不想让我们跟着你痛苦难过。临终时,您也是安安静静走的。我很欣慰的是喂您吃饱了饭,刚放下您的头,身体还没放稳,您就停止了呼吸。妈妈,您活着时,我总是嫌您对我冷漠,嫌您不够关心我。等您走后,我才突然明白您对我的爱。可是,这个世界上却再也找不到您了。
随着我的年龄越来越大,我也越发理解当年的您。我只有把对您的遗憾弥补到爸爸身上。我知道您最放心不下爸爸,我会替您照顾好他。妈妈,您在那边放心,家里一切都好,您的儿子们生意兴隆,生活越来越好。我也很好。妈妈,您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别像生前那样舍不得花钱。
妈妈,最后我想跟您说几句悄悄话。您生前我们娘俩似乎没说过几句悄悄话。现在我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我也失去了跟人交往的兴趣,越来越发现人性的自私和势力。是我年岁大了经历多了成熟了,还是他们不愿意跟我伪装了。嗯,或许是我的生活越来越落魄了,有些东西就离我越来越远了。
妈妈,我和弟弟回去之前,弟弟捧了几捧泥土把您的棺木盖严实了,墓地里除了冻土就是燃烧冥纸化掉的泥水,没有办法,弟弟说等开化了,他会拉土来给您修补房屋。
妈妈,今天是清明节,没有下雨,天气很好,晴空丽日,春风温柔地吹拂着,树木还没有返青,但仔细看,枯黄的草地下已经露出了绿色,所有的积雪都在融化,昨天我去河边看看,冰封的河水正在解冻。我去老房子看看,咱家院子里的老杏树也在打苞了,每一根枝条上都鼓鼓的,用不了几天,杏花就会开了。
妈妈,春天到了,您的周围有庄稼,有树林,有草地,还会开满您喜欢的各色小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