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车厢是个令人生气的地方,夏天尽管冷气已经开到夸张,可还是太热,人们挤在一起,能站稳拉住一个扶手已经不易,根本无法跟陌生人保持能够维系隐私和尊严的距离。
前后左右都紧挨蒸腾着散发热量的身体,甚至能闻到对面的人呼吸的味道。整个车厢里都充斥着粘腻、不洁的空气。
所以每天乘坐早高峰的七号线上班,小荷都的怒气值都几乎是满的,脑子里始终在弹幕吐槽:“我为什么要坐地铁?为什么要住这么远?这一车人都是为什么?就为了上个班值吗?我好像罐头里的午餐肉!多造几条线会死吗?上海为什么这么多人!地铁简直是反人类的发明.......”
今天的小荷尤为不开心,不是因为坐在对面位置的大叔,他头顶已经秃了,却欲盖弥彰的把仅有的几根头发整整齐齐的往上梳。梳子缝里黄白的头屑分外醒目。拿着一份《上海证券报》,似乎看的很认真。其实眼睛总是在小荷的胸和腿之间游移。那目光就像爬虫,畏缩着,躲闪着,却直奔猎物而去,令人恶心。
小荷本来想转过身去,可是一想到那样他还是会看,还不如直面这个老色狼。只要他一看,她就瞪回去,几个来回,那个大叔也放弃了,似乎是真的看起了报纸。
小荷特别不开心也不是因为左边神经质的大婶。她身穿紫色碎花的裙子,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领口开的过低,膨胀却发皱的胸部不雅观的暴露在外面一部分,洋红色头发烫着细小的卷,看起来像金属制的一样硬邦邦的。
她微闭着双眼,拿着一柄短小的雨伞,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却细碎的完全听不清内容,就像睡前听见房间里蚊子嗡嗡的声音,令人莫名心烦意乱。
最魔幻的是她念叨一段就会把伞柄拉开又“啪”一声合上。非常有节律性的这样循环往复。
魔音入耳,小荷非常想把自己的耳机从包里拿出来戴上,这样也许能为她减少一些困扰。可是空间实在太有限了,她的包被紧紧的夹在她和她右边人的间隙里,根本打不开。只能继续忍了。
小荷特别不开心更不是因为右边紧挨着她的女孩儿。她很安静,高高瘦瘦的,看起来漂亮又精致。正带着耳机有些艰难的举着一个iPad看剧,似乎毫不在意车厢里的不堪和拥挤。除了身上的香水味有些刺鼻,弄的小荷直想打喷嚏外。她是周围唯一一个会令人心生好感的人,小荷甚至希望自己能成为她,后悔没有下载一些剧用手机在通勤的路上看。真希望自己也能有那种超然于地铁外的自在感。
真正困扰小荷的是身后的一个身形庞大厚重的年轻人。他又高又胖,背了一个巨大的像购物袋一样的包,一个人占据了近乎三个人的空间。
他也是小荷宁愿面对秃头色大叔也不愿意转身的原因,地铁里一年四季都热,后面站着一个胖子会更热。而且胖人都多汗,他湖蓝色的T恤湿漉漉的,只穿着薄棉连衣裙的小荷甚至感觉他的汗都沾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因为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给小荷带来了困扰,极力控制着自己的上半身,避免跟小荷的距离过近。似乎是对自己的绅士行为颇为满意,小荷从在地铁车窗的倒影里看到他对自己微笑,有些尴尬和羞怯的笑。小荷急忙转过脸假装没看见。
就算再克制也改变不了空间都被他挤占了的事实啊,因为他小荷只能紧绷身体,别扭的站着生怕挨在他身上或者踩到他那双简直可以用巨型来形容的白色运动鞋。
不管她怎么躲闪他都无处不在,无论她怎么站都感觉马上就要触碰到他肿胀的肚子.......
就连他的呼吸也过于粗重,伴着轻微的鼻音,就像挨近了一个开着大风量的空调,不过是发热的空调。
而且站的过近小荷难免闻到他呼吸里的味道,不难闻,薄荷味儿。他一直在吧唧吧唧的嚼着口香糖。可是小荷很难感受到跟薄荷有关的清爽,一想到他的样子,她就只觉得油腻。
他连微笑都显得油腻,不对!他怎么又在对自己笑了,小荷又把目光移开,不知道自己还能这样坚持多久。
可是那胖子竟然不依不饶的试图伸手去碰小荷的肩膀。小荷不明白他的用意,心想该不会还是个变态吧!下意识的躲开了那只大手,恰巧这时候到了镇坪路,大站,很多人要下车。
小荷心想宁愿上班迟到也先跟着下去吧,离开这个修罗场。下一班地铁肯定一样挤,但至少不会再碰见这个胖子。于是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门口挤过去,一路跟不下车的人腾挪换位,一路说着不好意思。
终于下了车,小荷长舒一口气。却被猝不及防的拍了一下肩膀,她没好气的回过头,以为是哪个鲁莽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她。
结果只看到湖蓝色的宽大T恤,和刚才地铁上那个胖子过于白净的圆脸。他正在低头从明黄色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
小荷几乎懵在了原地,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惊惶的想转身就跑,只见那个阴魂不散的胖子拿出一个粉色发亮的东西说:“你的手机刚才掉到我的袋子里了,车厢里人太多拿不出来,你这么瘦真好,灵活。我几乎是用生命在挤,才下的来,还好赶上了。”
说完,又笑开了。
(其实这篇是模仿东野圭吾短篇小说集《怪笑小说》的首篇《郁积电车》写的,可是我还是写不出那么有意思的人物和复杂矛盾的人物关系。就当东施效颦,博君一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