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毕业留言
离高考只剩半个月了。班上开始写同学录，他们都发了一张到我手上。看着这一沓厚厚的同学录，我愁着要咋写呢，这可不能随意敷衍了事的。那就真诚实在一点吧，然后就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性格或者平时的交往情况来写，有时幽默，有时正儿八经。
写给齐美的是，“看到你的第一眼，你就给我一种很惊艳的感觉。人如其名，你很美，字写得很漂亮，钢琴也弹得好，成绩又拔尖，如果性格再开放那么一丢丢，简直就是大家心目中的完美女神了。不过性格无所谓好坏，只是如果能及时觉察并排解掉心中不好的情绪时会让自己更好过一点的。加油！我们的齐美人。”
写给邹晓芸的是，“看到你，仿佛就看到了高中时期的那个我，快乐天真，努力上进，和谁都能玩到一起。我们都一样，是个表面嘻嘻哈哈实则内心敏感细腻的女子。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你坐在床沿边与我谈话的场景，即便是沉默不语，我们也能读懂彼此心里所想的一切。如果以后你有什么烦恼，记得还有我这个姐姐啊。”
写给段楷的是，“一提笔，就想起了我刚来你们班上课时的情景，没想到一晃就过去这么久了，可那时的画面却像烙印一样清晰地刻在我脑海里了。虽然当时‘恨’得你咬牙切齿的，但现在回想起时感觉很快乐很温馨呢。你那么调皮捣蛋，那么讲义气，还那么帅，难怪某人会那么喜欢你。不过你可要好好待她呀，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哈哈！”
写给石宇希的是，“你是一个好班长，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有较强的领导力。你是一个好男孩，成熟稳重，少说话多做事是你最大的优点。当然你还有其他很多优点，比如打乒乓球很厉害，毛笔字写得好，乐于帮助别人，会察言观色等等。在这一年里，我们团结友爱，我们欢欢笑笑，我们一起成长。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相信你能发挥出自己最理想的水平，也相信你会有一个很美好的未来。”
写给阳晨的是，“想说的话似乎有很多，但又不知从何说起。在这两百多个日夜，与你们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我想不管时间如何流逝，我都不会忘记我们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你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心思缜密，顾全大局，能为他人着想。马上就要分散天涯了，真的有些不舍，有些忧伤，但什么也不能阻挡那一刻的到来。那就坦然接受好了，相信你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向前奔跑吧，少年！”
在高考前的最后这小段日子里，我们在操场上以及教室里的各个角落里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仿佛这样就可以将时光永远定格。青春散了，我们不散。
当石宇希把他们写给我的同学录交给我时，我感到好欣喜。看到这精致的封面，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回到宿舍，看着这些充满温暖而又不乏稚气的话语，不知不觉，早已经泪流满面。
“忘不了我们一起肆无忌惮地笑，一起开心地玩，你给我们增添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刚来我们班的时候，很多人还以为是新转来的同学呢，哈哈。”
“你是我们的好老师，是我们的好姐姐，好老大，总是热心地帮助我们，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笑容。”
“忘不了在你房间里边烧热水边吃水果还边看电视的日子，那真的是好逍遥呀。”
……
石宇希写了一首诗：
这就来了 九月笑容我心 是有缘吗 即便阳光灿烂 青春花开 未来总会有雾迷茫 人心渺渺 此经过往深深思涕
这就学了 几百日子我忆 是留恋吗 即便憧憬蓝图 一起写算 昨天追逐嬉戏话谈 历历在目 一路醉酒一路沉迷
这就伤了 断臂忏悔我生 是天意吗 即便风风浪浪 飞过血液 明天仍想做回自我 不再重演 喜怒辛酸泪泪心流
这就走了 从此天各一方 会怀念吗 即便天色将晚 似水年华 心头总会有些感怀 离歌渐渐 梦里依旧轻轻吟唱
走了 教室 再也看不到你微笑的面容
走了 走廊 再也听不到你高跟鞋击地的声音
走了 操场 再也听不到你跑步时钥匙清脆的回响
走了 阶梯 再也看不到你快步撑伞的身影
最后一页，阳晨这样写道：
不知该如何称呼你，你是我的老师，更像是我的心灵陪伴者。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多的话语似乎都已经无声地诉说了，也感觉你都接收到了。不知是你选择了完美，还是完美选择了你，在我心中，你是那么美好。美好得让我不敢靠近你，甚至不敢和你说话，每当他们和你有说有笑时，我总是在旁边悄悄地看着。后来，听说你们要羽毛球比赛，便鼓起勇气说想和你练球，没想到最后你还得了个冠军。看来任何事情只要想做，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多希望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这样我们才不会和你分离，让快乐的日子保持得更久一点。多希望我能有一部属于自己的时光机，可以倒回四年，也许能和你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起面向未来。我知道这样的希望不过是因对抗不了现实而产生的一种愁绪罢了，那此刻就让我忧愁一下吧，下一刻就会勇敢地接受现实，接受挑战！
（二十）离别宴
6月6日的下午1点过8分，高三学子们被一辆辆大巴车送去了考点学校。我在校园门口与他们挥手送别，默默地祝他们考试顺利。
高考那两天，我上高一高二的课时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刻想着他们在考场上是否会保持镇定，是否会发挥正常，仿佛比我当年参加高考时还要紧张些。
考完以后，家伙们回到了学校，一个个就直奔我宿舍，并开开心心地与我聊与高考有关或无关的事情，我也和他们一样激动不已。
高考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前脚还在一个相对闭塞的空间里，后脚就迈向了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他们犹如一只只被关在宠子里的小鸟，忽然飞向了广阔的天空，本以为是解放了，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无所适从。学业的重担一下子从身上卸掉了，本以为是一身轻，才发现竟无比怀念曾经那个努力的自己。
青春就是这样，当身处其中时，并不觉得它多么美好多么繁华。当转身离开后，才意识到原来它是那么珍贵那么短暂。
晚餐，离别宴。
学生们与老师们一共坐了六大桌。我的左边是邹晓芸，右边是徐老师，坐我正对面的是阳晨。只要一抬眼，就总是避不开他的眼神，这让我感到些许不自在。不知道是他感觉到我在看他时他也回应了一下我，还是我感觉到他在看我时就不自禁地看向了他。
席间，男生们说今晚要不醉不休。这群孩子，在学校里看着挺乖的，一踏出校园，行为举止就像是已经在江湖上行走了多年的大哥大一样，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大家一齐喝了一杯酒后，就打算一个个来敬酒了。先是敬班主任李老师，男同志喝起酒来就是豪爽。
班长石宇希走到语文老师徐老师面前，她是除了我之外唯一的女老师，也是除了班主任外，唯一带过他们三年的老师。她顺势指了指我，“徐老师不会喝酒，你们多敬敬韩老师嘛，她最年轻。”
“韩老师是肯定要敬的，先不急，来，徐老师，感谢可亲可敬的您陪伴了我们三年。我先干了，您随意。”
见他这么说，徐老师不得不喝了一口。这下死定了，我还怎么好意思推脱？石宇希把自己的酒杯倒满，再把我的倒满，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然后直接来一句，“一口干了？”
“好。”说完我就一口喝完了。
酒这东西，一旦喝开了，就由不得你我了。以前一直很纳闷，你不喝，难道有人会拿枪逼着你？其实真到了这种场合，就有一种无形的枪逼着你，不会喝的也会喝一点，会喝的就更不要说了。我想这就是餐桌上的酒桌文化吧。不要低估了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
我也去敬了每个同事，感谢他们这一年以来对我的栽培。每个人都无一幸免，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我们要把所有的言语都藏在酒精里。他们见我脸还没红，说我还很清醒，要继续来。我辩解道，有的人喝酒是不脸红的好吗？但我脑袋开始晕乎乎的了。
“说话还这么清晰，哪里有一点醉意？来来来。”
见这架势，今天是要喝醉才罢休？我确实还很清醒，一两瓶啤酒对我来说是小case。但我不想醉，一是怕自己丑态百出，二是怕场面一片狼籍。
我看到阳晨用手挡了一下那个想劝我喝酒的同学，好像是要告诉他不要再和我喝了，但很明显是徒劳无功的。这一举动做得很克制，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我的心里像是淌过一股暖流。我对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便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完了。
阳晨没有和我单独喝酒，也没有和我说话，只是我总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神时不时地落到我身上。时而露出担忧的神情，时而有种不可言说的复杂。
终于，架不住酒精的威力，很多学生和老师们都有点醉了。几个女生哭了，也许是因为没有考好，也许是舍不得毕业，也许是在这一刻只想发泄出心里的种种情绪。
天快黑了，班主任就叫他们回去了，说到家要给他打个电话报平安。我和他们一一道别，有的握手，有的拥抱，有的拍拍肩。
我能感觉得出阳晨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虽然他没有醉，我还是说了句：“路上小心。”
晚上，我在床上翻来转去地难以入眠。一年的时间其实很短暂，但我们像是经历了许多。相处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一一闪过，那就让我好好地沉浸在回忆里吧。
我很怀念我们一起讨论问题时的情形，怀念课后一起说说笑笑的场景，怀念我们拍照时那些爽朗的笑声，怀念那次爬山的快乐时刻，怀念那些打羽毛球的时光，怀念青春里的那一丝悸动。
那个彼此交错的眼神，那些令人感动的文字，那个跳跃的身影，那些美丽的花朵，也许都会随着毕业的到来而成为永恒的记忆吧。
“睡着了吗？”手机里传来阳晨的信息。
“还没有。”正在想起你们，想起你。
“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就是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刚发过去，才意识到他应该是问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毕竟喝了那么多酒。所以又回了一句，“脑袋有点晕。”
“看你挺能喝的样子。”
“还好吧。遗传。”
“嗯，早点休息。我们过两天再来学校看你。”
“好呢，那我等着你们来帮我搬家，嘿嘿。”
“好，晚安。
“晚安。”
（二十一）溜冰场
两天后的下午，有几个学生来学校了。趁着他们在场，我就好抓紧时间搬宿舍。因为老师们住的那栋楼很陈旧了，需要拆掉。学校重新建了几间房，我被安排去了其中一间。
我在一个男老师那里借来了锤子和钳子等工具，几个男生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张大木床敲成了几块，然后又在新房间里好利索地拼接上了。
当天我只有两节课，回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就帮我搬好东西了。新地方要明亮宽敞多了，看着都舒服些。男生们在搞卫生，擦的擦桌子，扫的扫地，拖的拖地板。女生们则在帮我整理衣物。看到他们此刻忙忙碌碌的样子，我的幸福感爆棚。
“怎么样？老大。”段楷许是看到了我喜悦的表情，语气显得像是在邀功一样。
“很好呀，你们对我太好了，我太感动啦。”说完做出了一个感激涕零的神情，引得他们哈哈大笑。
邹晓芸手里拿着我的一件淡绿色裙子，冒出一句，“韩姐的衣服真漂亮。”
段楷立刻接一句，“以后我也给你买。”
“yi……”他们马上起哄。
邹晓芸对着段楷笑得像一朵花似的，脸上荡漾着藏不住的幸福。几个月之前还在单恋加暗恋的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与心上人相爱了。都说情侣之间喜欢秀恩爱，其实这是情不自禁的呀，且恩爱在众人面前秀秀，可以将这份幸福与温暖传递给其他人。
“到时别忘了请我们喝喜酒啊。”他们索性就开起了玩笑。
邹晓芸作势要打他们，“看看你们，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还不是你家那位带的头？”
看着他们开心地玩闹，我的心情也像灌了蜜一样地甜。目光所及之处，阳晨正拿着抹布在擦那张床，脸上也浮现出了一抹笑意。
快到饭点了，事情都做得差不多了，我说，“大家辛苦啦，我请你们去外面吃饭吧。”
“好啊。”“我要吃红烧肉。”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显得很开心。
饭桌上，他们还是继续有说有笑的，没有提到高考的事情，也没人提起要喝酒。可能真的是饿了，只管吃饭吃菜了。
好几次，我和阳晨短暂的目光交会之后，各自又把视线迅速离开，低头吃碗里的饭，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不时地在发烫。
吃完饭，段楷说，“韩姐，你没有课了，我们去搞点什么活动吧。”有人提议道，“要不去滑冰吧。”其他人都回应: “好啊。”
我有点惊诧地问他们，“你们都会吗？”
“会，我们是在高二学会的。”邹晓芸说，转而问我会不会。
“看来我们真有缘分，我也是高二学会的。”我心想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他们玩了，那就玩个痛快吧。
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溜冰场。我说我来给他们付钱，阳晨说自己出自己的就是了。他们附和道就是啊，不能老是让我破费。
好吧，反正不要多少钱，他们自己还是出得起的。我们换好鞋之后，就像鱼儿游进河里一样都往中间去滑了。我发现这些男生们都滑得很好，甚至倒溜比我还厉害。我回过头去教还不太会的女生们玩，耐心地教了好一会儿后，就要她们自己慢慢地练习。
阳晨一个转身，滑到我面前，伸出手，大方地说，“一起滑吧。”我还在犹豫的时候，他就直接拉着我跑了，怎么可以这么霸道？！
我的天！这算牵手了吗？！想起我和男生的第一次牵手是在高二，也是在溜冰场，但那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如今，我却能感觉到一股暖流漫入心田，还有那么一丝不知所措。
我们有时就牵一个手指头，双脚保持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有种并驾齐驱的意味。有时左手碰右手，右手碰左手，他轻轻推着我后退，我的目光飘忽不定，不知要看向哪里。有时两只手一起牵着，身子向前弓，围着原地转圈圈。
整个过程中，尽管我们没有说一句话，但配合得那么默契，宛若是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舞台中，尽情表演，又分明能感应到彼此的心声。
溜冰场里的人都看着这一幕幕，很羡慕我们可以滑得这么好。当我感觉到了调皮的家伙们看向我们的眼神有点不对劲时，我想推脱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了。这是不打算放开了？
和他一起滑了好一阵子后，我朝他使了个眼色，正在他纳闷的空档，我就趁机把手挣脱出来了，像一条泥鳅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其他学生都想牵着我滑下。OK，正好有种一视同仁的意思。后来，我们牵成了一条长龙，最前面的段楷使劲拉着第二个人，第二个人再拖着第三个人，不知道中间哪个没牵稳还是速度没跟上，长龙断了，后面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全都摔倒了。
继续接上的时候，我前面的那个人换成了阳晨。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分明是在说，这下还想跑吗？我心里只好说罢了罢了，由你去吧。
两个小时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有的人说累了，而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累，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但是很开心。
那晚睡得很深沉，都没有听到手机发来短信的声音。早上一看，石宇希发了两条信息过来，“姐，你们去滑冰了？”“真后悔今天没有过来，我在家里有点事。”
我回了一句，“嗯，不好意思，昨晚睡得比较早，以后有机会再去玩。”
“好的，希望还有机会。”
一直都不担心石宇希会对我怎么样，因为我觉得他能正确认识自己，不会做太离谱的事情。可能曾经是有过好感，但当知道这份好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后，与其傻傻坚守，不如选择放弃，就像这样以姐弟相称也挺好的。
我担心的是阳晨，他骨子里似乎有一种执拗，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溜冰时就感觉到他在传达某种意思了，下一步不知道会发起怎样的进攻了。关键是我自己，貌似对他也有那么一点意思。但碍于师生关系和年龄问题，我们绝不可能有结果的。
哎！真是无处诉说我心里的纠结。金颖虽然是我朋友，但毕竟还有一层同事关系，跟她说这件事无疑是增加风险指数。所以只能看接下来的事态变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