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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公司要裁员了。

消息一出，四方震荡。同事们议论纷纷，表面看起风平浪静，内心实则波涛汹涌。有知情人士跳出来发表言论。

“我早就说公司要裁员了，你们还不信。证据一，某部门员工持续减少；证据二，领导会议相对往常数倍增长；证据三，年终奖以某某名义减半或者无；证据四，经济大环境不好，效益低下。”

条理清晰，不得不信。

“早干嘛去了？”朱红撇嘴。朱红平日里不怎么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工位上干活，只有同事唤她，她才会说两句。自从林雅调来她部门后，她才有一个固定吐槽搭档。

林雅属于自来熟的那款人，跟部门所有人关系都挺好，性格也开朗，说话各方面都深得人心，这也是朱红愿意跟她聊天的原因。

“前段时间就传了，不过我们部门的人都比较闭塞，都是程序员，没有办法，不怎么关心公司环境动荡。”林雅笑着回应。

“该不会拖欠工资吧？我上个公司就是拖欠工资我才离职的。”朱红敲击键盘的声音震耳欲聋，唯有这样才能表达她内心的紧张和愤怒。

朱红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不然来公司四年，只涨了八百工资都不曾有什么想法，顶多私底下吐槽吐槽。她不喜欢变动，这个公司虽然说工资低点，但是人际关系相对比较简单，只要完成自己手里的任务，就没有别的事儿了。

朱红是UI设计的，上个公司领导总喜欢对着她设计的产品指手画脚，她很是不喜。这就是非专业人士指导专业人士带来的烦恼。这个公司领导不错，尽管偶尔也会提出意见，但是最后都会对着她客气一句“你是专业的，你定”。

“应该不至于，我来公司十多年了，从未拖欠过工资。”林雅安抚着朱红。

“那就好，吓死我了，想到我那些信用卡还不上，我就紧张得睡不着。”朱红打出这字后还附了一个大大地“哭笑不得”表情包。

朱红才刚结婚，老公也是程序员。只是老公性子比她还温和，在公司好多年工资才一万出头，虽说比她高些，但是相比同岗位的来说，那是相当少了。朱红也不是没有督促他努力过，只是她老公说，这里挺好，出去找不找得到工作另说，工资也高不了多少，万一累死累活啥也捞不着咋办。

朱红深以为然。

她自己是UI设计，她朋友圈里同行业清华的师姐都半年没有找到工作了，可见这条路多窄，能待着绝对不走。

到底是裁员的消息让人惊恐，朱红给老公发信息，给婆婆发信息，给同学发信息。虽然说大家都在安慰她，她就是静不下心来干活。

部门裁员第一个该不会是她吧？

想到这里，朱红心里掀起了巨浪。

2

发薪那天，像是验证朱红心中所想般，晚上九点工资都没有到账。

朱红火急火燎地找林雅聊天。

“你工资到账了吗？”

“还没有呢，没有收到信息。”林雅的工资卡有入账信息，工资到账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唉，我也没有。我反复查了好几遍了，该不会真拖欠工资吧？”朱红吐槽加试探，“你认识财务的人吗？有说今天发工资吗？”

“那我没问，应该不会不发的，就是晚点。”林雅说，她本来也就不指着工资生活，早一天晚一天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其他人收到了吗？要不我去问问？”朱红又问，明天她就要还款了，这工资不下来，她心里慌。这个公司该不会真要倒闭了吧？她前两份工作都是效益不好，裁员，找这个公司的时候她前前后后查了好久才定的。前两年工资准时到账，今年不知道咋了，到现在都没有发工资。

“啊？不太好吧？你跟其他人熟吗？”林雅有些迟疑。

“也是，太尬了。这公司该不会真不行了吧？我上家公司就是先拖欠工资开始的。”朱红吐槽，自己怎么总遇上这样的事儿，上家，上上家公司都是中途就不行了。

“我上家，上上家公司都给我赔偿了。当时还用言语蛊惑我，让我不要赔偿。”朱红瘪嘴，抬眼看了看自己吐槽工资没有到账但是无动于衷的老公。

没忍住又给妈妈发信息，说工资没有到账。妈妈安慰朱红，缺钱就找妈要。朱红觉得自己都嫁人了再伸手不太好。反反复复地刷银行卡余额，越刷心里越急。

“不至于，好几百人呢。”林雅觉得朱红有些过于焦虑。

朱红想，不行，这工资没有到账给她敲了个警钟，她要准备自己的作品了。在这里待了几年，待懒了，得利用上班时间多学习，整理一下自己的作品才行。

朱红火急火燎地把笔记本打开，刷刷招聘网站，又查查作品集，隔三分钟就查一次余额。

突然门铃响了，原来是老公点的外卖。

他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在家里开火。朱红不会做饭，她老公更不会。老公有点胖，每次都吃很多，点外卖都一两百地点，这也是为啥两人月光的原因。

尽管朱红手里拿着老公的工资，但是总不能不让他吃饭吧，自己省吃俭用的，存款都不够明天还信用卡的。

看着摆满桌的外卖，朱红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突地嚎啕大哭起来。

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

直到林雅消息传来。

“工资到账了，你查查。”

3

虽然如此，但朱红还是感觉自己最近霉运连连。

十一点点的外卖到十二点都没有送来，朱红气得在软件上申请了退款，然后到楼下去买便当。说实话，楼下的便当每天都那几个菜，自己早就吃腻了。

朱红把便当放在工位上，就去了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工位上多了一份外卖。“真烦，谁又乱放东西？”朱红心里吐槽，脸色难看了起来。走近一看，外卖竟是自己的。

“谁给我拿过来的？你们看见了吗？”朱红问旁边的同事，都说不知道是谁。

“真是的，这样我咋办？我吃两份？”朱红吐槽，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些。感觉到同事异样的眼光，朱红有些愤然，都怪那个多管闲事的人，自己都申请退款了，又送过来算怎么回事儿？

对于外卖，朱红也是憋了一肚子气。

前段时间公司楼下有个快餐群，在群里接龙要吃的饭菜，临近中午的时候到楼下去取就是了。那里的快餐量大便宜。朱红点过好几次。

有一次她在那里排队取餐，配餐的人半天没有找到朱红的餐，就让她先站一边给后面的人先取。凭啥呢？自己先去的，又没有插队，凭啥要让后面的人先取，朱红不干，人群吵吵闹闹。配餐的人跟朱红商量：“要不，我退你钱？”

“那不行，你现在退钱，我中午吃什么？你必须给我找到。”真是气死她了，怎么什么样的事儿她都能遇上。

过了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朱红的餐。朱红拎着袋子就走，满脸的不悦。

回到工位，朱红没忍住跟林雅吐槽：“就楼下那个取餐的，真的是，找我的餐找了十多分钟，我都担心我下楼时间长，领导对我有意见了。”

“想多了，领导哪有天天盯着你的。”林雅回复她，“其他同事也有下楼的，都半个多小时呢，你这十多分钟，不碍事。”

“那我又不是领导心里的红人，可比不上他们。”朱红说，“之前我刷牙就被领导说了，说什么占用上班时间刷牙。”

“啊？还有这事儿吗？”林雅震惊，“我看其他部门的同事也有刷牙的啊。”

“是吗？那我不知道，但是领导单独找我了，说影响不好。我现在都不敢刷牙了。”

“好吧。”

“这家快餐真的是，要不是看它便宜，我真不想点了。”朱红又说。

“哦，我取外卖的时候看见了，确实不太好，排队人很多，把路都挡住了。”林雅也是无奈，那个快餐她去外卖柜的时候看见了，很多人，把路堵得死死的，确实有点烦。

“是啊。要不是为了省钱，我说什么也不吃他家的。”朱红想到她老公一顿外卖一两百，心都疼了。她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勤俭持家了，省吃省喝的。两个人的收入要交房租，自己睡觉轻，听不得旁边有声音，晚上都是和老公分房睡的。在北京租房两室一厅的，很贵。基本自己的工资也就够交房租的。

老公那一万多块钱，他自己一日三餐外卖，加上自己的水果零食都不少钱，再不省着点，怕是一分钱都存不下来。

朱红有些烦恼，领导今年找她谈话的时候说了，不涨工资。往年虽然涨得少，但是聊胜于无嘛。

朱红感觉今年就是她的倒霉年，各种不顺，连中午吃个饭都欺负她。

没忍住，朱红又给老公吐槽了这事儿，给婆婆，给妈妈，给朋友都吐槽了这事儿，说出来后心里好受多了。

不是她矫情，是那人太过分。

4

该来的总是会来。

朱红刚到公司，还没顾得上喝口水呢，就被领导叫进了小会议室。

“你也看出来了，部门最近没啥活干。”领导温声说道。

朱红心里纳闷，单独给我说这个干啥？表面却是附和地点头：“是啊。”

“公司的环境你应该也多少知道点吧，这两年都不景气。”领导接着说。

“啊？我不知道。”

朱红的话成功地噎住了领导的话茬，领导有些不耐烦地说：“那XX部门都走了那么多人了，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朱红心想，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能说啊。面色尴尬地回答：“呃，确实没有注意。”

“你也别紧张，”领导开口说，“我呢，站在朋友的角度给你提个醒，公司最近不平稳，我们还是要有些忧患意识，你要是有合适的，我绝对不拦着。

“办事处的同事业务上需要招人呢，公司都没有给招，一直把我们晾着。我们这边又没有具体的工作任务，公司肯定不会养闲人的。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朋友之间聊聊。

“公司也不是没有正式下达通知，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我最近啊，为了工作的事儿，真的是什么辙都想了，但是具体开发任务没有领导拍板，我们也没有办法做。”

朱红心里忐忑无比，这是要裁我？果然，公司要裁员的消息的准的，但是凭啥单单提醒我一个人？柿子要捡软的捏？

朱红有些着急，硬声问道：“这是要辞退我？”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提醒你一下。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像我。”

“我可不容易，我已婚未育，不好找工作。”朱红呛声回去。

领导有那么瞬间停滞，脸色变得沉闷严肃起来。

看着领导不说话，朱红大胆地问：“我走给赔偿吗？”

“没有赔偿。”领导有些不耐烦，他好心提醒她，到她这里就变成这样了，“根据法律也没有赔偿的。”说着还拿出手机给她搜法律。

朱红说：“我不看，我没有工作失误，被辞退按照劳动合同法是要赔偿2N的，给我赔偿我就走。”

“都说你误会了，”领导脸色难看地说，“没有要辞退你，我就是站在朋友的角度上给你提个醒。”

结束谈话的朱红内心难受得不行，虽然说自己有心理准备，但是头一个就找她，她心里还是不高兴。

领导还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提醒其他人？切，部门这点事儿，能瞒得过谁？大家都不是傻子。

还苦兮兮地卖惨说什么你要是领导你让谁走？咋地，我要是领导我还能让我走吗？当然是工资高的人走了。我工资那么低。

坐工位上就收到林雅的信息。

“领导找你有啥事儿啊？”

看吧，就这敏锐度，谁能瞒住谁？

“就你之前说的那个。让我找工作呢，什么上班时间利用三五分钟刷刷招聘网站。”朱红泄气般敲打键盘。

“啊？真裁啊。那你怎么说？公司给赔偿吗？”林雅又问。

“我说我不好找工作，我那个同行业的朋友都失业半年了。”朱红回复，“没有赔偿，说什么大家都没有。”

“那是不是可以仲裁？”林雅给她出注意。

朱红知道，同事都想让她当先锋，如果她仲裁成功，后面的人就依葫芦画瓢。都是来赚钱的，不是来做慈善的，该得的一分都不能少。

朱红跟周边的朋友，亲戚，同事都吐槽完了之后，准备自己刷刷劳动仲裁的信息。她也不是没有经验，之前公司都赔偿她了。不过都没有走到仲裁那一步，先观望观望，公司的做法太让她伤心了。

领导还说给她一个半月的时间找工作，找到就可以走，都不用等一个月，什么特殊情况可以通融，都是狗屁，就是想让她走，还不给赔偿。

她可不去找工作，就在这耗着，她的作品集还没有做好呢。想到自己平时都是在家准备作品集，朱红就觉得自己亏了，应该用上班时间的。

又要到交房租的时间了，想想自己马上就要丢了工作，老公的工资又养活不了她，朱红陷入了迷茫，仿佛裁员的动荡震碎了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