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通俗化翻译理解·卷二十二·汉纪十四

汉纪十四,癸未(公元前98年)—甲午(公元前87年),共12年

世宗孝武皇帝下之下

天汉三年(癸未,公元前98年)

1.春天,二月,御史大夫王卿因违法犯罪而自杀,刘彻任命执金吾(巡查京师,以备不测)杜周为御史大夫。
2.刘彻下令由官府控制酒的生产和售卖,禁止私人酿酒。
3.三月,刘彻到达泰山,加封祭台的高度,在明堂中举行祭祀典礼,典礼结束后听取各地官员的述职报告。
刘彻返程时,在常山举办祭祀仪式,埋下一块玄玉以示物归于地。
当时,那些被刘彻派去求神明、寻仙山、访仙人的方士、神棍,根本就没有让神仙真的出现过,公孙卿还不停的往回找补,总拿看到神仙的踪迹说事儿,这些天花乱坠的胡言乱语刘彻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不过即便如此,刘彻还是抱着一丝能见到神明的希望,仍然让这些人替自己出去求仙访神。
往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多的方士说自己会招来鬼神,然而真实的效果到底如何,可想而知。
4.夏天,四月,发生了严重的旱灾。
刘彻下令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5.秋天,匈奴攻入雁门郡,雁门太守因为软弱无能、没有及时出兵而被处以弃市(在闹市中处斩)之刑。

四年(甲申,公元前97年)
1.春天,正月,刘彻在甘泉宫接受诸侯王的朝见。
2.刘彻下令要求天下七种有罪之人(1.有罪的官吏;2.流亡之人;3.住老婆家的赘婿;4.商人;5.曾经是商人的人;6.父母是商人的人;7.祖父母是商人的人)充军,并且征调各地英勇矫健之人,派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带领六万骑兵、七万步兵从朔方郡出兵;
强弩都尉路博德带领一万多人与李广利会合;
游击将军韩说带领三万名步兵从五原出兵;
因杅(音“鱼”)将军公孙敖带着一万名骑兵、三万名步兵从雁门郡出兵。
匈奴人得知朝廷派出大量兵力,便拉着粮草辎重、带上妻子儿女、驱赶着牛羊从余吾水往北方出逃;且鞮侯单于率领十万人在余吾水南边准备迎战李广利。
由于军士懈怠、军心涣散,李广利打算带兵撤退,且鞮侯单于抓住汉军士气低迷的时期,冲上前与汉军拼杀,李广利迫不得已与单于部队连续交战了十多天。
游击将军韩说此战毫无收获。
因杅将军公孙敖与匈奴右贤王交战,一直处于下风,后来也罢兵回朝了。
大军出发前,刘彻叮嘱过公孙敖,让他深入匈奴地盘把李陵接回来,然而公孙敖没有创下任何战绩,更没有将李陵带来,他找了个借口说:“我抓来的匈奴俘虏告诉我,说李陵早就归附匈奴了,还在那边教人抵抗汉军呢!以至于我此次出兵毫无收获。”
刘彻相信了公孙敖的话,一怒之下下令诛灭李陵全家。
后来,刘彻才搞清楚,教匈奴抵御汉军的人是投降匈奴的将军李绪,不是李陵。
李陵得知自己在大汉的家人是因为李绪而死,气得派人将李绪刺死了。
且鞮侯单于的母亲大阏氏(音“烟支”)认为李陵太过嚣张,竟然随便杀人,准备处死李陵,然而单于对李陵非常重视,便将他带到北方藏了起来,直到大阏氏去世后,才让李陵回到王庭。
单于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李陵,并立他为“右校王”。李陵的地位和卫律差不多,深受单于的喜爱和重用。
卫律大部分时间都陪伴在且鞮侯单于左右,替他出谋划策,李陵带兵在外,遇到了重大事件才入宫与单于商议。
3.夏天,四月,刘彻立皇子刘髆(音“博”)为“昌邑王”。

太始元年(乙酉,公元前96年)
1.春天,正月,公孙敖因为自己的妻子沉迷巫蛊之术,被处以腰斩之刑。
2.刘彻下令把各郡国的地主采财阀、豪强大族迁徙到茂陵居住。
3.夏天,六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4.本年,匈奴且鞮侯单于去世。
且鞮侯有两个儿子,年纪大的那个是左贤王,年纪小的那个是左大将。
在且鞮侯去世时,左贤王没有及时赶来,朝中的权贵认为可能是左贤王生病无法来给单于送终,于是拥立左大将为继任的新单于。
左贤王得知弟弟已经成为单于,便不敢进入王宫,担心遭到谋害。
左大将派人叫左贤王进宫,准备把单于之位让给他,左贤王连忙推辞说自己身体不好无法胜任,拒绝接受单于之位。而左大将不允许他推辞,对他说:“等你死了,再把王位传给我。”
左贤王也不好再辞让了,随后便立为“狐鹿姑单于”,任命弟弟左大将为新一任左贤王。
过了几年,狐鹿姑单于病死,按照之前的约定,他的儿子先贤掸(音“蝉”)无法继任,应该由狐鹿姑单于的弟弟左贤王当新单于,于是先贤掸被立为“日逐王”。
左贤王当上单于之后,立自己的儿子为“左贤王”。

二年(丙戌,公元前95年)
1.春天,正月,刘彻到达回中。
2.御史大夫杜周去世,刘彻任命光禄大夫(原名 太中大夫,负责评议政事,刘彻改名)暴胜为御史大夫。
3.秋天,发生了旱灾。
4.赵国的中大夫白公上奏,提出应当修建人工渠将泾水引入其中,用于灌溉农田。人工渠的起点为谷口县,终点为栎(音“月”)阳县,整条河渠能够灌溉的土地大约有四千五百多顷,于是将它命名为“白渠”。
因为有了白渠,提高了农田的生产力,作物在水分充足的滋养下茁壮生长,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大丰收,老百姓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

三年(丁亥,公元前94年)
1.春天,正月,刘彻到达甘泉宫。
二月,刘彻到达东海郡,捕获了一只赤雁。
刘彻到达琅邪郡,在成山上祭拜太阳,然后登上之罘(音“浮”)山,随后乘船从大海上返回。
2.本年,皇子刘弗陵出生。
刘弗陵的母亲为赵婕妤,来自河间国,住在钩弋宫中,怀孕后过了十四个月才将刘弗陵生下。
刘彻说:“听说尧帝的母亲也是怀胎十四个月后才生下的尧,如今钩弋宫中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啊!”然后将刘弗陵诞生的宫殿的宫门称为“尧母门”。
司马光点评:
【帝王的一举一动必须要慎之又慎,他的一言一行代表的就是他的所思所想,这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天下人面前。
在赵婕妤生下刘弗陵的时候,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都还健在并且没有任何过错,然而刘彻却给赵婕妤的宫门命名为“尧母”,这是非常不恰当的行为。
大概正是因为如此,心怀奸狡的投机之人才抓住了刘彻的心理,从此事得知他十分宠爱自己的小儿子,八成是有想立刘弗陵为后嗣的想法,于是才让人生出了诬陷皇后、危害太子的歪心思,最终促成了巫蛊案的惨剧。真是可悲啊!】
3.赵国人江充当时是水衡都尉(负责管理上林苑)。
江充曾经是赵敬肃王刘彭祖的门客,偶然间得罪了赵太子刘丹,为了自保而逃离了赵国,然后来到皇宫举报刘丹企图造反,最终导致刘丹的赵太子之位被废除。
刘彻见江充身形魁梧、容貌端肃,而他身上穿的衣服却是轻飘飘、绣满花纹的纱衣,一下就对此人提起了兴趣;然后在与江充谈论国政大事时,刘彻对江充的言论、看法十分满意,从此之后,江充就得到了刘彻的器重与喜爱。
刘彻任命江充为绣衣使者,专门负责监察宗室、贵戚、左右近臣,以防他们有逾越规矩、触犯禁令的事情发生。
江充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否尊贵而改变纠察力度,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只要犯了错,一律都会被他弹劾、举报,这一点在刘彻看来相当难能可贵,表明江充是一个行事公平公正的人。而且江充说的话很中听,总是能说到刘彻的心里去,因此刘彻就更加觉得他是个忠正可靠之人。
有一次,江充陪同刘彻前往甘泉宫,路上遇到了太子刘据家中的使者,在专属于天子的驰道中策马飞奔,江充马上将此人逮捕起来,打入有关部门的监狱之中。
太子刘据得知自己的家臣被江充抓捕,便派人去向江充谢罪:“我不是爱惜这些车辆和马匹,只是不想被皇上批评我平时管教下人不严。希望江先生能通融通融!”
江充把刘据的求情当耳旁风,直接将这事报告给了刘彻。
刘彻说:“做臣子的就应该这样!”
从此以后,江充深得刘彻的信任,红极一时,名声在京师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四年(戊子,公元前93年)
1.春天,三月,刘彻到达泰山。
三月壬午日,刘彻在明堂祭祀汉高祖刘邦与上帝,祭拜典礼结束后,听取各郡县官员的述职报告。
三月癸未日,刘彻在明堂祭祀汉景帝刘恒。
三月甲申日,刘彻加封泰山山顶的祭台。
三月丙戌日,刘彻在泰山下的石闾举办祭祀大地的仪式。
夏天,四月,刘彻到达不其(音“基”)山。
五月,刘彻返程,到达建章宫,下令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2.冬天,十月三十一日(甲寅),发生了日食。
3.十二月,刘彻到达雍县,举行祭祀五帝(黄帝、炎帝、青帝、白帝、黑帝)的典礼,然后向西到达安定郡、北地郡。

征和元年(己丑,公元前92年)
1.春天,正月,刘彻返程到达建章宫。
2.三月,赵敬肃王刘彭祖去世。
刘彭祖娶了江都易王刘非的淖(音“闹”)姬为妾,淖姬生了个儿子,刘彭祖称他为“淖子”。
当时,淖姬的兄长在朝中当宦官,刘彻问他:“淖子这人怎么样?”
淖姬的兄长回复说:“这人欲望太多。”
刘彻说:“心中欲望太多的人没法掌管一国子民啊!”
然后刘彻又问他武始侯刘昌(刘彭祖之子)怎么样,回答说:“没听说什么人夸他,也没听过有人诋毁他。”
刘彻点点头:“嗯,这就对了。”于是派出使者到赵国宣布立刘昌为“赵王”。
3.夏天,出现了严重的旱灾。
4.刘彻在建章宫里待的好好的,突然看到有个男人带着剑闯入了中龙华门,觉得此人甚是可疑,便下令让侍卫将其逮捕。
然而这个男子身手灵巧,扔下剑后火速溜走,无影无踪,皇宫的侍卫、守卫都没有将他抓获。
刘彻认为皇宫的安保工作做得太差,于是把看守皇宫大门的守卫给处死了。
冬天,十一月,刘彻下令关闭长安城门,发动大量三辅地区(左冯翊、京兆尹、右扶风)的骑兵,把上林苑搜了个底朝天,过了十一天之后才解除封禁。
从这天开始,巫蛊之术便悄无声息地在皇宫中流传开去。
5.丞相公孙贺的夫人卫君孺,是皇后卫子夫的姐姐,正因如此,公孙贺受到了刘彻的重用。
公孙贺之前是太仆(管理天子车马),他当上丞相之后,便由他的儿子公孙敬声接替他的太仆之位。然而公孙敬声在任职期间,办事随心所欲,视法律规章如无物,对人态度嚣张跋扈,擅自挪用属于皇宫北军的一千九百万钱的经费。
后来,公孙敬声的所作所为败露,被打入监狱。
当时,有一个侠客,名叫朱安世,他在阳陵犯了事正在被刘彻紧急批捕,公孙贺站出来请求让公孙敬声亲自带兵抓捕此人,以求立功赎罪,刘彻同意了。
过了不久,公孙敬声果然抓住了朱安世。被抓住时,朱安世大笑:“哈哈!丞相全族都要完蛋了!”
朱安世在监狱中写了一封书信让人交上去,信中说:“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之间有不正当男女关系;而且之前陛下去甘泉宫的时候,公孙敬声还让人在驰道中埋下了巫蛊小人,天天都在家里诅咒陛下,诅咒的内容可难听了!”

二年(庚寅,公元前91年)
1.春天,正月,公孙贺被打入监狱审问。
公孙贺父子俩死在了狱中,全家被诛杀。
刘彻任命中山靖王刘胜的儿子涿郡太守刘屈氂(音“离”)为丞相,将他封为“澎侯”。
2.夏天,四月,出现了大风天气,风力强劲到能把屋顶掀翻、把大树连根拔起。
3.闰四月,诸多拥有汤沐邑的公主、皇后卫子夫的女儿阳石公主以及卫青的儿子长平侯卫伉全都因为牵扯到巫蛊之事而被处死。
4.刘彻到达甘泉宫。
5.刘彻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卫子夫生下了戾太子刘据,对他非常疼爱;刘据长大之后,性格宽仁恭谨,刘彻感觉他不像自己这般气场强大、手段强硬,对他略感嫌弃。
后来刘彻宠爱的王夫人生下了儿子刘闳,李姬生下了儿子刘旦、刘胥,李夫人生下了儿子刘髆(音“博”),于是刘彻对皇后卫子夫、太子刘据的爱就渐渐变淡了,以至于卫子夫和刘据暗自对自己的地位有了担忧之意。
刘彻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后和太子的不安情绪,便对大将军卫青说:“自从大汉建立以来,各项事务都设立的不是很完善,再加上边境还有蛮夷、胡戎之人对中原虎视眈眈。
如果我不整顿朝纲、不完善制度,那么往后的继任者就不知道应该以什么为准绳;
如果我不出兵征讨匈奴、不讨伐夷越,那么边境将会永远受到外来的侵扰,天下将不可能有安定的时候——
正因如此,我不得不大动干戈、劳民伤财地做这些事情。
然而假如继任者也像我这样做,那么必然会想秦朝一样,加速王朝的覆灭。
我知道太子性格沉稳冷静,将来把天下交给他,相信一定能够国泰民安,这一点我对他非常放心。
能守住我打下的基础,保证天下太平、人民乐业,还有比太子更合适的人选吗?我最近感觉皇后和太子好像有些焦虑,到底有什么可焦虑的呢?希望大将军您能将我这番话转告他们。”
卫青十分感激,连忙跪拜谢恩。
皇后卫子夫知道刘彻的心意之后,也摘下头上的首饰向刘彻低头认错。
刘彻每次决定出兵讨伐匈奴、蛮夷的时候,太子刘据总是会上书劝谏,每当这个时候,刘彻就会笑着说:“我为你扫清这些障碍,让你享清福,难道不好吗?”
刘彻出宫巡游的时候,时常把朝中的事情交给太子刘据处理,内宫的事情则由皇后卫子夫决断;在这段时期处理过的事项,卫子夫和刘据会等刘彻回宫之后,挑选其中最重要的向他汇报;刘彻听完他们的处理意见之后,基本都会表示同意,有时候甚至呈上去的报告看都不看,对皇后和太子非常放心。
在执法方面,刘彻非常严厉,他所任用的官员也都是行事狠辣的文官;而刘据性格仁厚,很多已经被定罪的案子,刘据时常为当事人重新审理案件,改定一个新的、较轻的罪名——太子的做法虽然能够得到老百姓的爱戴,但是当朝官员却对他颇有微词。
皇后卫子夫担心刘据这么做会给自己惹祸,经常告诫刘据多按照刘彻的心意行事,不应该擅自做出改变。
刘彻听到卫子夫这样教育刘据之后,总是会站在刘据这边,说卫子夫的不是。
朝中同样性格较为宽厚、温和的臣子自然而然地愿意依附于刘据,然而那些执法刻毒、手段残酷的官员常常说刘据的坏话;当时朝中心地狡诈、心术不正的臣子拉帮结派,小团体搞得飞起,所以刘据在朝堂上的名声并不是太好。
大将军卫青去世后,卫子夫和刘据在朝中最大的靠山倒下了,那些奸臣仗着太子没有了后盾,于是更加猖狂的诋毁他。
刘彻年纪上去了之后,逐渐与自己的孩子们关系疏远了,就连卫子夫都不怎么能够与刘彻见面。
有一次,刘据去给卫子夫请安,一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从皇后宫中出来。
一个叫苏文的黄门宦官跑去跟刘彻告状:“太子和侍婢们嬉戏打闹。”刘彻为了监视刘据,便将他宫里的仆人增加到两百人。
刘据得知此事后,便对苏文有了很深的成见。
苏文和小黄门常融、王弼等人经常私下里监视刘据的一言一行,就是为了找到他的失误与过错,然后再添油加醋地向刘彻汇报。
卫子夫面对这种情况恨得牙痒痒,建议刘据把这几个黄门全部杀了。
刘据说:“我行得正坐得直,怎么会怕他们!父皇能够明辨是非,他不会相信这些人的把戏,不用担心!”
某一天,刘彻身体出了一些小毛病,让常融把刘据叫来侍疾,常融说:“太子听说您生病,脸上都笑开花了。”刘彻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等刘据来到他身边的时候,刘彻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刘据脸上有哭过的痕迹,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在强颜欢笑,刘彻心里有些疑惑,问了问刘据是怎么回事,刘据如实回答之后,刘彻才醒悟过来常融对他的诋毁,于是下令诛杀常融。
卫子夫处事也十分谨慎小心,生怕被人抓到把柄,尽可能的避嫌,即使刘彻的宠爱已经褪去,刘彻对她仍旧非常尊重,两人一直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
那段时期,京城中聚集了各种各样来路不明的神棍,这些人掌握着许多迷惑他人的偏方,神神叨叨、故弄玄虚,什么下三滥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甚至有女巫进出皇宫内廷,教宫中的美人度厄之法,只需要把小木人埋在屋子下面祈祷祭拜就可以消灾消难;然而宫中女眷众多,免不了陷害妒忌,这些人一旦发现有谁在宫内搞这种巫蛊迷信的活动,就争着举报,说是在诅咒皇上、大逆不道。
刘彻收到大量的举报之后,气得杀了后宫中很多人,以至于波及到了前朝大臣,为巫蛊之事而死的有好几百人。
然而此事已经在刘彻心中埋下了心病,某天他在白天打盹儿,梦到了好几千个木人拿着兵器追砍自己,一下子就惊醒了,从这以后身体就开始觉得不是很舒服,记忆力也下降了。
江充认为自己跟太子和皇后关系不好,再加上刘彻年纪越来越大了,担心刘彻去世后没人再罩着自己,到时太子估计会找自己算总账,于是想出了一条奸计陷害太子。
江充找机会对刘彻说病根在于巫蛊之事上,只要能揪出幕后主使,并自然就会痊愈,刘彻就任命江充为使者,让他负责查治巫蛊案。
手揽查案大权以后,江充下令让胡地来的巫师到处挖诅咒小人,并且让这些巫师用所谓的通灵术开透视眼,探查埋在低下的蛊人、抓出半夜祭祀的宫人。江充让巫师故意将酒喷洒在地面上,硬说洒过酒的地方做过巫蛊祭祀,然后二话不说将“涉案人员”抓起来调查。
拷问时用的都是烧红的铁钳,逼他们认错,很多人都受不了严刑,只好承认自己做了巫蛊诅咒之事。
只要有群众举报,不管真假,江充马上派人抓捕,然后定为大逆不道之罪。
自从江充调查巫蛊案以来,京师地区、三辅地区以及各地州郡、诸侯国中因此而死的人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好几万。
刘彻那时已经老糊涂了,甚至都怀疑自己身边的人在扎小人诅咒自己,而且他们不管冤还是不冤,都不敢为自己辩解。
江充非常清楚刘彻的心思,他让胡人巫师檀何告诉刘彻:“宫中巫蛊之气弥漫不去,如果不赶紧将其驱除,陛下的病是好不了的。”
刘彻便让江充到宫中来治理此事。
江充来到皇宫内廷,直接就把皇帝御座给拆掉,挖地三尺寻找巫蛊小人,不仅如此,刘彻还让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去帮助江充调查此事。
宫中地位较低、宠幸较少的夫人成为了江充率先开刀的对象,整治完这些人后看刘彻没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便紧接着就带着人去把皇后和太子的宫中挖了个乱七八糟,甚至连放下一张床的位置都找不到。
江充说:“在太子宫中发现了特别多的木人,还找到了很多布帛,上面写的东西全是逆反之言,这些东西现在我全部都交上来。”
太子刘据有些不知所措,跑去问少傅石德该怎么办。
石德担心自己作为刘据的老师有可能会遭到牵连,想在江充汇报之前把他解决掉,于是对刘据说:“之前公孙丞相父子、两个公主以及卫伉都是因为巫蛊之事被处死,如今江充挖出来的这些东西目前陛下还不知道,万一他把这些汇报上去之后,那就等于坐实了,您到时候百口莫辩。
现在您应该利用符节下令收捕江充等人,对他严加审问。
况且陛下现在在甘泉宫养病,外界的消息完全传不进去,就连皇后派家臣去问安都不被通传。如今陛下是死是活,我们无从得知,然而奸臣目前已经为非作歹到了如此地步,太子殿下您难道不想想公子扶苏是怎么死的吗!”
刘据说:“我是陛下的儿子,怎么能擅自发号施令讨伐奸贼呢!依我看,还是找陛下谢罪比较保险。”
说完,刘据便动身前往甘泉宫,却在宫门口被江充拉着不让进,刘据急得满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听从了石德所说的建议。
秋天,七月壬午日,刘据让自己的门客扮作使者抓捕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对使者的身份有所怀疑,拒绝听从诏命,门客便手起刀落把韩说杀死了。
刘据亲自冲上前砍死江充,骂道:“赵贼!之前害了赵王父子还不够,现在还要挑唆我和父皇的关系吗!”
杀死江充后,刘据下令把那些胡人巫师全部在上林苑中烧死。
夜里,太子舍人无且(音“居”)拿着符节进入了未央宫的长秋门,让长御(皇后近侍)倚华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皇后卫子夫。
卫子夫得知刘据起兵捕杀江充,便下令打开武库,调动中厩(皇宫马厩)的战车射手以及长乐宫中的护卫,以响应刘据。
长安一时间陷入大乱,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嘴嚷嚷着太子谋反。
黄门苏文趁乱溜了出去,跑到了甘泉宫,说太子刘据大逆不道,起兵谋反。
刘彻说:“是太子被巫蛊案搞怕了,而且对江充心怀怨恨,所以才会这样的。”便下令让使者去把刘据找来。
然而使者根本就不敢踏进皇宫一步,假装晃了一圈后回来向刘彻汇报:“太子已经反了,他还想杀了我,幸亏我跑得快这才能回来报告。”刘彻听到这些,愤怒到了极点。
丞相刘屈氂听到说太子谋反,连滚带爬逃得飞快,连自己的丞相印绶都不要了,让府中的长史赶紧坐上加急马车去甘泉宫报信。
刘彻问长史:“丞相准备怎么做?”
长史回答说:“丞相没敢宣扬此事,现在还没发兵镇压。”
刘彻怒道:“都已经乱成这样了,宣扬不宣扬的差别很大吗!周公当初都大义灭亲诛杀了管叔、蔡叔,难道丞相不能学学他吗!”
紧接着,刘彻就让人将丞相玺绶和诏命帛书带给刘屈氂,说:“抓捕反贼有功的人,赏赐是不会少的!把牛车当作盾牌,不要用刀剑相拼,不要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把长安城门关起来,不要造反的人跑了!”
太子刘据在百官面前宣布:“陛下在甘泉宫重病不起,很有可能发生重大变故,以至于有奸臣在此时胡作非为!”
刘彻从甘泉宫往回赶,到达了长安城西边的建章宫,下诏调动三辅地区的兵力,让丞相刘屈氂带着中二千石以下官员和大量官兵,做好平叛的准备。
刘据也假托诏命放出了长安城官府中关押的所有囚犯,让少傅石德以及门客张光等人分别统领这些人众,还派遣一个叫如侯的囚徒带着符节凭证把长水营和宣曲营的胡人骑兵全都调出来,所有人都披甲持兵整装待发。
侍郎马通(即 莽通)受刘彻之命进入长安城,正好遇上如侯在调动胡人骑兵部队,于是把如侯抓了起来,对胡骑说:“如侯的符节是假的,别听他的命令!”说完就将如侯当场斩杀,带着骑兵进入长安。
然后刘彻下令调动楫棹士(水军划船兵)由大鸿胪(即 典客,负责外交,刘彻更名)商丘成负责统领。
原本汉朝的符节是纯红色,由于此次太子刘据也拿着符节,为了做出区别,便在符节上加上了黄旄以做区分。
刘据将兵车排在皇宫北军军营的南门外,把符节交给护北军使者任安,让他发动北军部队作战。
任安接过刘据给的符节之后,进入军营,拒绝出兵,刘据只好带着自己手上的兵力离开,把长安城中四个集市中的人聚集起来,凑了几万人,驱赶着这支临时凑成的队伍来到了长乐宫西楼,遇到了丞相刘屈氂的军队。
刘据与刘屈氂交战了整整五天,几万人都在这场战役中丧命,连路边的沟渠都成了血水。
人们都慌乱地喊着“太子造反了!”,于是大部分人都不站在刘据这边,纷纷加入丞相刘屈氂的平叛队伍。
七月庚寅日,刘据战败了,向南朝覆盎城门逃去。
覆盎城门是关着的,司直田仁负责看守,而他认为毕竟太子刘据是刘彻的亲生儿子,应该放他一条生路,于是并没有严格把手,让刘据成功逃了出去。
刘屈氂得知刘据逃走,准备斩了田仁,御史大夫暴胜阻止道:“司直是二千石官员,就算要斩也要先打报告,您怎么能擅自做主!”刘屈氂这才放了田仁一马。
刘彻听说长安已乱、刘据已逃,怒不可遏,让人去责问暴胜:“司直放走反贼,丞相斩杀司直,这完全符合法律规定,您为什么阻拦呢?”
暴胜对此惶恐不安,畏罪自杀。
刘彻下令,让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带着自己的诏书前去没收皇后玺绶,卫子夫见状,在绝望与悲愤中自尽。
对于任安,刘彻认为他是掌管北军的老人了,眼见着叛乱发生、长安大乱,却紧闭营门什么都不做,这很明显是打算在一旁冷眼观望,随时准备倒向胜利的那一方,于是给任安定了个“不坚定、不忠诚”的罪名,和田仁一起处以腰斩之刑。
马通入长安时抓住了如侯,有个叫景建的长安男人跟随马通进兵,抓获了太子少傅石德,商丘成奋力作战抓住了刘据的门客张光;刘彻封马通为“重合侯”,景建为“德侯”,商丘成为“秺(音‘杜’)侯”。
那些进出过皇宫的太子宾客都被牵连了进来,全部处死;跟着太子刘据发兵的人,全部定为谋反罪,诛灭全族;被太子刘据逼着起兵的官兵全部发配到敦煌郡戍边。
由于太子已经逃出长安城,刘彻边下令在长安各个城门安排军队屯兵戍守。
此次叛乱让刘彻的怒气难以平息,大臣们又担心又害怕,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壶关县的三老(负责乡县的教育宣传)令狐茂上书说:“父亲就像上天,母亲就像大地,孩子就像天地间的万物:只有上天风调雨顺,大地太平安稳,万物才能茁壮而蓬勃地生长;父亲温和慈祥,母亲关怀备至,孩子才能孝顺听话。
如今皇太子是大汉的后嗣,是您指定的接班人,他身上承担的是未来的天下,继承着承嗣宗庙的重任,不仅如此,他还是陛下的亲儿子啊!
江充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充其量也就是个地位卑贱的侍奉小臣而已,然而陛下您不仅对他宠爱、重用,还给他煊赫无比的尊荣,使得他仗着您的恩宠狐假虎威,逼迫、陷害皇太子,。
他满嘴花言巧语、玩弄权柄以实现他心中的奸计,把朝堂搞得乌烟瘴气不说,还拉帮结派、排挤忠臣让您无从得知真实情况,以至于您与皇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出现如此危机。
太子想来甘泉宫看望您,却被拦着不让进;他回到皇宫中,然而宫内都是乱臣贼子混淆是非——可谓是诉冤无门、有苦难言。
正因如此,太子才按耐不住心中的愤怒,决意起兵诛杀江充、驱赶市人、擅自调遣陛下的兵力,这一切都是为了自保而已,我认为太子根本就没有谋反的意图。
《诗经》上说:‘飞来飞去的苍蝇,停在篱笆上;仁德温和的君子,不要相信小人的假话。诽谤与污蔑,只会让国家陷入乱局。’
江充之前造谣生事,把赵王父子搞得国破家亡,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而这一次,陛下也不去核实江充说的那些话的真实性,就主观的把错误都怪在太子头上,在盛怒之下甚至让丞相亲自带兵捉拿太子——
没有人敢为太子辩白一句,无论是能说会道的说客还是聪明绝顶的贤臣,在此时都成了哑巴,让我对此怎能不感到心痛!
希望陛下能稍微冷静一些,想想与太子之间的父子情分,不要再对太子的过错过分计较,把城门的戒严部队全都撤下来吧!别让太子在外流浪太久!
这全是卑职的肺腑之言,我正跪在建章宫台阶之下,等待陛下定罪发落。”
看完令狐茂的奏书,刘彻有些被打动,然而还在嘴硬,不肯下令赦免刘据。
刘据一直逃到东边的湖县,躲在泉鸩里的某一户农人家中不敢出来,这家人没什么钱,为了给刘据提供生活所需,经常出去卖鞋子赚钱。
湖县有一个刘据的朋友,在当地挺有钱的,于是刘据便让人把他叫来帮一帮自己,结果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八月辛亥日,刘彻发动官兵围捕刘据。
刘据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逃了,万念俱灰地进入屋中上吊自尽。
官兵中有一个叫张富昌的山阳人,他一脚踢开农人家的房门,新安令史李寿赶紧冲进屋把刘据抱了下来,这家的主人对官兵们大打出手,想要抢回刘据,然而由于力量悬殊当场被杀。
刘据的两个儿子也都惨遭杀害。
刘彻得知太子刘据已死,强忍着悲伤将李寿封为“邘(音‘于’)侯”,将张富昌封为“题侯”。
早年间,刘彻给刘据修了一座博望苑,让太子在其中按照自己的心意结交宾客,培养人才,其中有不少心术不正的人因为身怀奇技异能而受到刘据的欣赏。
司马光点评:
【古时候圣明的君主在培养太子方面是非常注意的:
为太子挑选品行端正、性格纯良的知识分子作为太子的老师、辅佐、友人,让他们时常陪伴在太子身边,提供良好的成长环境。
如此,太子身边的人都是正直之人,太子的举止都符合礼仪、行为规范。
但是即便在如此精心的培养下,太子都有可能会被一些心怀奸诈、从事旁门左道的人带偏,走上一条昏庸、荒淫的不归路,然而汉武帝刘彻竟然允许太子刘据按照自己的心意结交宾客!
要知道,端正忠直的人是不那么容易亲近的,而那些谄媚逢迎的投机小人却非常容易结交——因为人的本性就是爱听夸奖的好话、抗拒批评的忠言。
而刘彻在这方面不加以干预,任由刘据自由挑选宾友,这其实是害了他,迟早有一天是要完蛋的啊!】
6.八月癸亥日,发生了地震。
7.九月,刘彻任命商丘成为御史大夫。
8.刘彻立赵敬肃王刘彭祖的小儿子刘偃为“平干王”。
9.匈奴攻入上谷郡、五原郡,当地的官吏和百姓惨遭杀害和抢掠。

三年(辛卯,公元前90年)
1.春天,正月,刘彻到达雍县后前往安定郡、北地郡。
2.匈奴攻入五原郡、酒泉郡,杀害了两名都尉。
三月,刘彻派李广利率领七万人从五原郡出发,商丘成率领二万人从西河郡出发,马通率领四万骑兵从酒泉郡出发。三路大军联合讨伐匈奴。
3.夏天,五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4.狐鹿姑单于得知大汉发兵的消息,便把所有的辎重粮草全都转移到了北边的郅居水,左贤王带领着匈奴民众渡过余吾水,将他们安顿在六七百里以外的兜衔山。狐鹿姑单于亲自带着精兵渡过姑且水,等待汉军的到来。
商丘成率领大军一路追击到邪径,没有见到匈奴部队,于是带兵返回。
单于派出手下大将与李陵一起带着三万多骑兵追赶汉军,连续交战了九天,一路打到蒲奴水,匈奴军队没有取得优势,见从汉军那儿占不着便宜,便撤兵了。
马通的军队到达天山,匈奴大将偃渠带领二万多名骑兵前往拦截,然而看到汉军个个兵强马壮,自认为打不过,于是撤回,马通既没有斩获敌兵也没有任何损失。
当时,马通唯一的担心就是怕车师国发动部队半路杀出来,便派遣开陵侯成娩带着楼兰、尉(音“玉”)犁、危须等六个西域国家的兵力将车师国团团包围,俘获了车师王和大量的当地民众。
李广利驶出关塞后,匈奴右大都尉和卫律带领五千名骑兵,从夫羊句山的峡谷中截住了他的部队。李广利将匈奴打了个七零八落,一直向北追到了范夫人城才停下来。
匈奴吓得四散奔走逃跑,没有人敢与汉军较量。
在李广利出征前,丞相刘屈氂举办仪式为他送行,直送到渭桥之上。
李广利说:“您应该早点建议让陛下立昌邑王(即 刘髆(音‘博’))为太子,只要他当上了太子,您后半辈子就不用发愁了!”刘屈氂当时答应了下来。
昌邑王刘髆是李广利的妹妹李夫人的儿子,李广利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刘屈氂,两人之间有利益纽带,所以他们都有心立刘髆为太子。
那时,内史令(属少府管理)郭穰举报“丞相的夫人诅咒皇上,还和贰师将军一起跪拜祈祷,想让昌邑王称帝”。刘彻命人调查此事,调查结果为情况属实,罪名可以被定为“大逆不道”。
六月,刘彻下令将刘屈氂关在厨车(装载食物的车辆)上游行,然后在东市处以腰斩之刑,他的妻儿全部在华阳街斩首示众。李广利的妻儿也被全部收监。
李广利吓得惊慌失措,他手下有个叫胡亚夫的办事员,当时是为了躲避罪名而充军打仗,胡亚夫说:“您的夫人和孩子都被关在监狱里了,如果您现在回去,怕是要在监狱里与他们相见。
那到时候您再想投奔匈奴,就不可能有机会了呀!”
李广利开始给自己寻求后路,想着要么立大功、要么投降,于是带兵向北行进来到了郅居水附近。
当时,匈奴已经退去,李广利派护军带着两万骑兵渡过郅居水,正好遇上了左贤王和左大将所率的二万骑兵。匈奴部队与汉军交战了一天一夜,左大将战死,匈奴部队伤亡惨重。
汉军中的军长史和决睢都尉煇渠侯商议:“我看贰师将军心里有鬼,他为了立功甚至让将士们身陷绝境都在所不惜,他肯定赢不了的。”于是他们计划把李广利抓起来。
李广利听说了他们的密谋,立刻把长史抓起来斩首,然后带兵返回到燕然山。
狐鹿姑单于知道汉军转战多日,早已精疲力尽,便亲自带着五万骑兵拦住李广利的去路,两军相互对抗,各自都损失了不少兵力。
到了晚上,匈奴在汉军营地前挖了深好几尺深的壕沟,然后带兵夜袭汉军,使得汉军乱成一锅粥,很快就败在了匈奴人的手上。遭遇了此次惨败,李广利便投降了。
狐鹿姑知道李广利是汉朝的大将,于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他,对他的待遇、给他的地位都远远超过卫律。
李广利投降后,他在京师的宗族全都被诛灭。
6.秋天,发生了蝗灾。
7.九月,前城父县令公孙勇与宾客胡倩等人谋反。
胡倩假称自己是光禄大夫,说是被安排来管理当地的盗贼之事,淮扬太守田广明发现胡倩身份有假,就派人把他逮捕了起来。
公孙勇穿上代表监察之权的绣衣,乘坐四匹马拉的传车来到圉县,圉县守尉魏不害带着江德、苏昌、某小吏将其诛杀。
刘彻将魏不害等四人分别分为“当涂侯”、“轑阳侯”、“蒲侯”和关内侯。
7.民间有很多人互相举报巫蛊之事,经调查之后,大部分都属于诬告,并不属实。刘彻也逐渐明白过来,太子刘据只不过是因为被江充逼得没办法,而不是真的想要造反。
当时,高寝郎(负责守卫高庙)田千秋递上了一封紧急奏书,说太子此案有冤情:“儿子僭越调动父亲的军队,按照法律规定,打一顿板子就好了,那么天子的儿子过失杀人,应该怎么惩罚呢?这些话是我做梦的时候,一个白胡子老头教我说的。”田千秋因为当时地位不高,只好说是高庙神灵托梦,希望刘彻明白太子的这次过失不是什么大罪。
刘彻深受触动,赶紧召见田千秋,对他说:“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是说不清楚的,然而您却能够说到点子上,这肯定是高庙的神灵托您告诉我这些,您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说完,立刻任命田千秋为大鸿胪,然后诛灭江充全家,将苏文在横门外的渭桥上焚烧而死。
在泉鸩里对太子刀兵相向的人,原本被任命为北地太守,这次也被刘彻一并诛灭全族了。
刘彻非常痛惜刘据就这样无辜殒命,便建了一座宫殿,取名为“思子宫”,在湖县修建了一座高台,名为“归来望思”。
民间得知刘彻思念太子刘据做的这一系列举动,无不感到悲伤难过。

四年(壬辰,公元前89年)
1.春天,正月,刘彻到达东莱郡,准备乘船渡海寻求海中仙山。
臣子们苦口婆心地规劝,刘彻执意不听,然而海上突然狂风大作、乌云遮天蔽日,海浪也波澜浩荡、翻涌奔腾。
刘彻在海边等待了十多天,天气也没有好转,无法驾船出行,于是决定返回。
2.二月丁酉日,雍县空中万里无云,出现了雷电天气,降落了两颗漆黑的陨石。
3.三月,刘彻在巨定县耕作。
返回时,刘彻到达泰山,增加了泰山山顶祭台的高度。
三月庚寅日,刘彻在明堂举行祭拜仪式。
三月癸巳日,刘彻在泰山下的石闾举办祭祀大地的典礼,会见群臣,向臣子们宣布:“自从我即位以来,手段太过强硬,耗费了天下大量的民力财力,没有让百姓们过几天舒心日子,犯下的这些错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从今往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消耗各地的生产资源,全部都立刻取消!”
大鸿胪田千秋说:“拿神仙鬼怪说事儿的方士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人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依据,也丝毫不灵验,应该将他们全都废黜不用!”
刘彻说:“大鸿胪说的对啊!”
随后便罢免了那些招揽神仙的方士。
从这以后,刘彻经常会在臣子面前感叹:“过去是我猪油蒙了心,被方士们耍的团团转。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神仙呢?那些人说的全是骗人的鬼话!让我节制饮食、服用药物,只不过是强身健体、减少病痛罢了。”
夏天,六月,刘彻返程,到达甘泉宫。
4.六月丁巳日,刘彻任命大鸿胪田千秋为丞相,将他封为“富民侯”。
田千秋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写文章也很朴素、没什么文采,又没有征讨攻伐的战功,只不过是因为一句话点醒了刘彻,仅仅过了几个月便登上了宰相之位、得到了侯爵之赏,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他为人处世聪慧厚道,在任职期间尽量保证自己能顺利完成工作,比之前那几任丞相要优秀很多。
之前,搜粟都尉桑弘羊和丞相、御史上奏说:“轮台的东部有五千顷以上的农田,应该派遣部队到那边屯田驻扎,安排三名校尉负责管理屯田事务,在那边多多种植五谷;
张掖郡、酒泉郡也应当派出骑假司马巡视、侦查敌情,顺便开拓进军通路;
还应该招募身强力壮的民众到军队屯田的地方,让他们在那里开垦、灌溉田地,一路向西修建亭障、哨所,这样能够威慑西域各国,也能给乌孙国提供帮助。”
刘彻为此事下诏,并且在诏书中悔过曾经自己犯下的过错:“有关部门上交的奏书上说,想提高收取赋税的比例,每口人增加三十钱的赋税,这不是让那些弱势群体更加活不下去了吗?
现在又说什么调动大批量人力去轮台屯田,这实在是不可取。
轮台离车师国西部有一千多里,之前开陵侯(成娩)攻打车师国,虽然取得了胜利、俘获了车师王,但是由于路途太过遥远,粮食物资根本供应不上,行军途中惨遭饿死的士兵有几千人——打个车师国在路上都能造成这么大的人员损失,那更何况往更西的地方行军呢!
过去是我搞不清楚状况,看到军侯弘交上来的报告说‘匈奴把马的蹄子全部绑起来,扔到城下,还说“秦人,我把你们的马带走了!”’让我大为愤怒,再加上后来出使外国的使者迟迟无法回朝,于是我又派出贰师将军出征,目的就是为了展现大汉的实力,让匈奴人知道大汉的厉害。
古时候公卿、大夫在决定一件事情的时候,经常会通过卜筮、卜龟来预测吉凶,预测结果如果不吉利,是一定不会采取行动的。我也采用了类似的方式。
当时我把军侯弘上交的‘缚马书’给丞相、御史、二千石官员、各位大夫、郎官以及搞研究的儒者看,甚至还让州郡、诸侯国的都尉都看了这封文书,大家都认为‘匈奴主动把马捆绑起来,这对他们来说兆头不吉利啊!’;
还有人说‘他们是想向大汉示威,只有心里没底的人才会故意展示自己强的一面’;
而公车方士、太史、占星、望气之人以及太仆通过占卜之后也都说‘这是吉兆,一定可以消灭匈奴,现在就是最佳时机。’;
还说:‘率领部队向北边攻过去,到釜山就能把匈奴全部浇灭。根据卦象显示,让贰师将军作为将领是最吉利的。’
正是因为这些话,我才叮嘱贰师将军此次出兵到达釜山就够了,不用深入匈奴敌庭。
然而后来贰师将军战败投降,可见臣子、官员、儒者、方士之类的提议和卦象全都不灵验。
重合侯(马通)抓到匈奴的侦察兵说:‘匈奴把马捆绑起来丢到城池下方,就是为了诅咒汉军作战失败。’
匈奴常说:‘大汉土地非常辽阔,但是中原人太娇气了,无法忍饥挨饿,只要他们的将领被俘获,整个军队就成为一盘散沙。’
果然,贰师将军失败之后,将士们有的被俘虏,有的死在半路上,有的流亡到不知何处,这件事我到现在一想起来就心痛的不得了。
现在所谓的在轮台屯田、修建亭障哨所的建议,造成的后果只能是让百姓不得安宁,让天下陷入纷扰动荡,对人民群众有什么好处呢?这个提议就不要再说了!
大鸿胪(田千秋)等人又说,要招募囚徒充军,负责为匈奴使者送行,这岂不是让那些囚徒去刺杀匈奴单于吗?利用刺杀来泄愤这种事,春秋时期的五位霸主可做不出来,我大汉现在是一统天下的王朝,更做不出这种事了!
况且,只要有汉人投降于匈奴,他们必然会彻彻底底地将他搜身,生怕投降之人身上带了什么凶器,不仅如此,还会仔细的盘问细节——
匈奴人对汉人堤防至此,刺杀之事又怎么行得通呢!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禁止压迫、残害百姓之事,禁止官府私自收税,号召人民致力于农业生产,允许民众提交马匹以免除徭役,军事防务上只需要按时修缮、查缺补漏、别让军事资源短缺即可。
各州郡、诸侯国二千石以上的官员每人都要提交养马、治理边境的计策,每年与入京述职的官员一同前来汇报工作。”
刘彻否决在轮台屯田戍边的提议之后,就封田千秋为“富民侯”,以此表示让人民有充足的时间安养、生产、劳作,展现了对社会繁荣发展的美好希冀。
后来刘彻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
赵过能熟练运用代田之法。
代田,即是将一亩土地由田沟分成三份,每一份土地隔一年换一种种植的作物,保障土壤的肥力恢复,一个农民负责耕作三百个田沟的播撒和翻种。
赵过在用代田法管理耕地时,他推广了很多用起来十分讨巧、又很方便的农具,教百姓使用这些农具、以及种田更高效的方法,花费较少的力气就能获得大量的收成,农民都从中获得了不少便利与好处。
司马光点评:
【天下怎么会缺少人才呢!
汉武帝刘彻致力于开疆拓土、征伐四夷,于是朝廷之中都是英勇善战、舍生忘死的猛将,他们为刘彻四处征战、攻城略地,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攻克不了的。
后来刘彻反思自己,开始逐步恢复社会生产,重视起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想要重新恢复国家的正常秩序,于是又涌现出像赵成一样教百姓耕地种田的人才,老百姓靠着赵成提供的方法与农具,家家户户都享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明明是同一个帝王,在转变自己的工作重心之后,能人才子都纷纷为了迎合他的想法而献出自己的力量,刘彻该有多么强大的手段与多么雪亮的慧眼才能做到这些啊!
如果刘彻的身上还能包含三王(夏禹、商汤、周文武)的优秀素质与品德,同时再致力于重现商朝与周朝那样的盛世,那么何愁身边没有类似夏商周三代中优秀忠良的大臣呢!】
5.秋天,八月三十一日(辛酉),发生了日食。
6.卫律非常嫉妒李广利深受狐鹿姑单于的宠爱,正逢单于的母亲阏氏(音“烟支”)生病,卫律趁机引用胡人巫师的话,说:“先单于(且鞮侯)很生气,说:‘之前在出兵前我都会祈祷,如果抓住了贰师将军一定要拿他祭祀先祖,为什么不听我的!’”
于是狐鹿姑下令抓捕李广利。
李广利死前骂道:“我死了做鬼也要屠灭匈奴!”说完,便被处死用来祭祀匈奴单于的先祖了。

后元元年(癸巳,公元前88年)
1.春天,正月,刘彻到达甘泉宫,举办祭祀天神的仪式,仪式结束后到达安定郡。
2.昌邑哀王刘髆去世。
3.二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4.夏天,六月,御史大夫商丘成因为搞祝祷诅咒而自杀。
5.早年间,侍中仆射马何罗与江充的关系非常好,后来卫太子刘据起兵引起了混乱,马何罗的弟弟马通在平定长安之乱的时候奋力作战、表现出色,从而被封为“重合侯”。
紧接着,刘彻夷灭江充的全族和同党,马何罗、马通兄弟两个害怕被牵连,于是决定谋反。
侍中驸马都尉金日磾(音“蜜低”)看出这兄弟二人神色异样,对他们起了疑心,便在暗中留意起他们的一举一动,经常与他们一同入朝退朝、进殿出殿。
马何罗发现自己被金日磾盯上了,所以一直没有实施谋反计划。
有一次,刘彻到达林光宫(在甘泉宫附近),金日磾当时正好生了一场小病正躺在屋子里休养,马何罗就趁此机会,半夜与马通以及小弟马安成假称刘彻诏命一同外出,杀了刘彻的使者,调动军队。
到了第二天一早,刘彻还没起床,马何罗匆匆从外面进宫,正巧此时金日磾准备上厕所,突然感觉到刘彻可能有危险,马上进入刘彻的寝宫,坐镇内厅守护刘彻的安全。
过了一会儿,马何罗袖子里藏了一把匕首从东屋而来,一进内厅就看到了金日磾在那坐着,脸色唰一下就变了。马何罗准备速战速决,快步走进刘彻的卧室,正要进屋时,一不小心将旁边的宝瑟碰出了声音,瞬间吓得整个人动弹不得。
金日磾瞅准时机赶紧冲上去把马何罗一把控制住,大声喊道:“马何罗要造反!”刘彻惊醒,马上从床上弹了起来。
刘彻身边的侍卫准备拔刀砍马何罗,但是刘彻担心会误伤金日磾,于是下令让人不要动刀剑。
金日磾使劲把马何罗扔到台阶之下,侍卫们一拥而上将马何罗五花大绑,然后打入监狱彻查审问,马何罗等人全部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6.秋天,七月,发生了地震。
7.燕王刘旦认为,按照年龄顺序应该轮到自己当太子,便提出申请入宫当皇宫警卫。
刘彻看到刘旦的奏疏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把刘旦派来的使者在北楼处死了,后来刘旦因为隐匿罪犯而被削减了良乡县、安次县、文安县。
从这开始,刘彻看刘旦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刘旦的口才好、脑子灵活又博学广识,他的弟弟广陵王刘胥个性勇猛刚强,然而所作所为丝毫不讲规矩礼法,惹了不少乱子,所以这两个人都不是刘彻的皇太子候选人。
钩弋夫人(即 赵婕妤)的儿子刘弗陵虽然只有几岁,但是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大人的模样,不仅生的人高马大,而且学识也很广博,刘彻非常欣赏刘弗陵,有想要立他为太子的念头,只不过考虑到他年纪太小,母亲钩弋夫人也很年轻,担心自己身故以后会造成母后外戚掌权的情况,为此迟迟没有下决心。
刘彻打算让朝中大臣当刘弗陵的辅佐,众多臣子当中,也就只有奉车都尉、光禄大夫(即 中大夫,负责评议政事,刘彻改名)霍光忠诚仁厚,是唯一合适的人选。于是刘彻就让黄门(属少府,天子近侍,多由宦官担任)画了一张周公旦背着周成王上朝回见诸侯的图,派人把这幅画赐给霍光,意在告诉霍光,希望他像周公旦一样尽心竭力地辅佐刘弗陵。
过了几天,刘彻把钩弋夫人叫来狠狠责备了一通,钩弋夫人吓得赶紧去掉身上的所有首饰,跪下磕头认罪。
刘彻说:“拉下去!打入掖庭监狱!”
旁边的侍卫上来将钩弋夫人拖走,夫人回过头望向刘彻,眼神里充满凄凉与祈求。
刘彻说:“快走,你活不得了!”说完便下令将钩弋夫人赐死。
之后的某一天,刘彻在宫殿内无事休息时,问身边的人:“外面的人怎么说我啊?”
回答说:“大家都在谈论‘有必要在立太子前把他母亲赐死吗?’”
刘彻点点头,说:“我早猜到了。这些人的智商不足以明白我的顾虑。
古时候的那些国家之所以陷入混乱,大多都是因为国君年纪太小,而他母亲正值壮年。其母凭借着大好年华,独揽大权、骄纵放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与此同时,还没有人敢拿她怎么样。
看看吕后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了!所以我必须要趁早铲除这个祸患!”

二年(甲午,公元前87年)
1.春天,正月,刘彻在甘泉宫会见诸侯王。
二月,刘彻到达盩厔(音“周至”)县的五柞(音“昨”)宫。
2.刘彻病重,霍光在床前泣不成声,问道:“如果陛下身故之后,谁能继任呢?”
刘彻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之前那幅画的意思吗?立我的小儿子,你就当他的周公!”
霍光惶恐不安,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金日磾比我强!”
金日磾说:“我不是中原人,比不上霍光。再说了,让我一个外来人担任周公的角色像什么话,不能让匈奴看低大汉啊!”
二月乙丑日,刘彻下诏立八岁的刘弗陵为皇太子。
二月丙寅日,刘彻任命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任命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任命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并要求他们共同辅佐皇太子,又任命治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这四位大臣在刘彻临终前受到嘱托,全都跪拜接受诏命,扛起了治国、辅政大任。
霍光能够进出皇宫内廷,外出则为刘彻驾车、在宫内则侍奉在刘彻身边,行事小心翼翼、谦虚谨慎,任职的二十多年间从来没犯过什么错误。
霍光为人稳重仔细,无论是进出宫殿、宫门,他都有固定的前进路线与止步地点,郎官、仆射暗中观察霍光的举止,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不遵守礼法规范的时候。
金日磾跟在刘彻身边几十年,从来都保持谦恭的态度、从不直视刘彻的眼睛;刘彻赏给他的宫女,他也从来不敢有所亵渎;刘彻想纳金日磾的女儿为妃,然而金日磾拒绝了这一请求,以免自己与刘彻沾亲带故后权力太盛,树大招风——
可见金日磾为人处世多么谨慎,刘彻也因此对他的品质非常赞赏。
金日磾的长子是刘彻身边的陪侍,刘彻对他十分喜爱,后来他长大了,性格比较不检点,在宫殿内与侍女、仆从们嬉戏打闹,金日磾撞见了之后对他这一行为感到无比厌恶,于是把自己的长子杀死了。
刘彻听说后勃然大怒,金日磾赶忙磕头认罪,并且详细说明了自己杀死长子的原因。刘彻听完,为金日磾这一大义灭亲的行为相当感叹,又可惜自己损失了一名喜爱的陪侍,便为他哭了一场,然而心中逐渐对金日磾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上官桀凭借自己的勇力与毅力获得了刘彻的重用。
之前他还是羽林期门郎的时候,陪同刘彻前往甘泉宫,当时出现了大风天气,车辆无法前行,为了减少风的阻力,刘彻命上官桀拿着车驾的羽盖,后来又下起了大雨,上官桀在风雨之中仍然为刘彻平稳地驾车,因此刘彻对他尤为欣赏。
上官桀还当过未央厩令(属于太仆),负责喂养皇宫中的马。刘彻有一次身体不舒服,快痊愈的时候决定去巡视马匹,而刘彻看到马匹一个个都瘦骨嶙峋,大怒道:“未央厩令难道以为我再也不会来看这些马了吗!”
上官桀跪下磕头,说道:“我听说陛下身体欠安后,每天都担心的吃不下睡不好,没有心思管理这些马啊!”话音未落,眼泪便滚了下来。
正因如此,刘彻认为上官桀非常关心自己,说明他把自己放在了第一位,于是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好了,并任命他为侍中,后来提拔为太仆。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都是刘彻的心腹近臣,所以刘彻才会选择他们三个作为自己临终之前的嘱托对象。
二月丁卯日,刘彻在五柞宫中驾崩,享年七十一岁,在未央宫前殿入殓。
刘彻思路清晰、判断力强,很会识人用人,而且在赏功罚罪上从不偏私。
隆虑公主(刘启之女)的儿子昭平君娶了刘彻的夷安公主。隆虑公主在病重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的儿子将来触犯大罪,便先提出用千斤黄金以及千万钱为昭平君提前赎死罪,刘彻也同意了她的请求。
在隆虑公主去世后,昭平君一天比一天放肆,甚至在自己醉酒的时候杀了家中的主傅(类似管家),因为此事被打入了监狱。
廷尉在审案子的时候提出,昭平君是隆虑公主的儿子,应该减轻刑罚。
刘彻身边的人也为昭平君说话:“之前隆虑公主已经用钱为他赎罪了,而且陛下您也答应了呀!”
刘彻说:“我妹妹年纪那么大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在临终前把他托付给我,我怎么能不答应呢?”说完,既为自己的妹妹而难过,又为昭平君的不争气而气愤,于是泪水情不自禁的涌了出来。
叹息了很久之后,刘彻说:“律法是先帝立下的,我怎能因为我的妹妹而不遵守先帝的法令呢?这样我将来还有什么脸入驻高庙!不仅没脸见列为先帝,我还没法给百姓一个交代呀!”然后下令将昭平君处以死刑,然而刘彻还是为他痛哭了一场,身边的人受到情绪上的感染,也跟着哭了起来。
待诏(指征入宫廷,随时准备起用的备用人员)东方朔祝寿的时候说:“圣明之君从来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仇人而不论功行赏,也不从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亲人而不按罪处刑。
《尚书》中说:‘公平公正,不偏袒、无私心,帝王治国坦坦荡荡。’
这是三王五帝最重视的事情,同时也是最难以办到的事情。
如果陛下能公正地赏功罚罪、公开透明地处理政务,那么才能让朝堂清明和谐,才能让社会运行有条不紊,才能形成良好的竞争体系,才能让人民群众服从帝王的指挥号令。
微臣东方朔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对陛下说这些!”
刘彻原本挺不喜欢东方朔的,然而他的规劝之言听多了之后,便觉得这个人还不错,是个可用之才,于是任命他为中郎。
班固点评:
【大汉是从天下大乱之中脱颖而出的王朝。
汉高祖刘邦消灭秦帝国,恢复简明扼要的法律制度,让天下再次回归正轨;
汉文帝刘恒、汉景帝刘启的工作重心是休养生息,保境安民,对于古时候的礼法、规范重视得不太够。
汉武帝刘彻即位后,听取董仲舒的建议,摒弃儒家思想学说以外的所有理论,推行《周易》、《尚书》、《春秋》、《诗经》、《乐经》、《礼记》这“六经”的内容;在确定下执政的主要思想基础之后,大范围的招纳天下四海的贤人智士,号召各州郡推举出色的人材,各项政务都与学者、专家讨论商议,以求最优解,让臣子为推动国家发展出了不少力。
后来刘彻下令建立太学院、完善祭祀事宜、修改历法系统、明确节气推算方法、确立乐曲规则、为乐曲创作诗文、确立封禅礼仪、祭祀各路神明、封赏周朝后人…这一系列的事情,所颁布的命令、文书,一桩桩一件件都明明白白地列举得清清楚楚,给后世的继任者打下了良好的制度基础,继任者根据刘彻定下的规范,完全能够覆盖到方方面面的内容,将大汉的荣光继续传扬下去——
从这一点看,刘彻的身上确实有三代(夏禹、商汤、周文武)帝王的影子。
像刘彻这样的治国雄才,如果他能秉持着刘恒、刘启的治国思路,继续保持勤俭节约、安养百姓的好作风,那么《诗经》、《尚书》中所说的帝王都比不上他啊!】
司马光点评:
【汉武帝刘彻生活太过奢靡,耗费巨大代价也要极尽可能的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仅如此,在他执政的期间,刑狱处罚相当严峻,百姓们缴纳赋税的压力明显提升;
仗着上一代留下的财富,玩儿命似的给自己建造一座座奢华的宫殿,大手一挥便发动成千上万的人出兵讨伐匈奴、蛮夷;
信奉鬼神、永生那一套,被方士们耍的团团转,四处巡游、举办祭祀典礼,完全不知道节制;
这些活动劳民伤财,人民群众被压迫得没有办法,只好干一些偷盗、抢劫之事,不得已成了原本令人不齿的“盗贼”——
可见,刘彻与秦始皇嬴政之间的差别真的不大。
然而为什么秦王朝灭亡了,而大汉在经过刘彻之手后还能延续好几百年呢?
是因为刘彻骨子里还是遵守先帝们的规矩和思想的,他心里清楚治国的要点、用人的精髓以及管理百姓的技巧。
忠臣提出的意见刘彻会诚心倾听,痛恨被奸滑小人蒙蔽双眼,对于人才贤士的渴求热情一直以来都没有熄灭,赏罚公正合理不偏不倚。
到了晚年,刘彻更是对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深刻反省,他在顾命大臣的选择上也非常成功,挑选的都是些忠直可靠的贤臣。
这大概就是他造成的失误与秦始皇一样,但是没有让汉朝像秦朝那样覆灭的原因吧。】
3.二月戊辰日,皇太子刘弗陵即位。
刘弗陵的姐姐鄂邑公主当时被养在皇宫内廷中,并没有前往自己的供奉食邑。
霍光、金日磾、上官桀共同担任领尚书事(处理文书、政令)。
刘弗陵年纪很小,由霍光辅佐执政,朝堂内外都在进行观望,想看看霍光的水平到底怎么样。
某天,宫殿中发生了一件怪事,到了晚上,在宫中侍奉的臣子们忽然受到惊吓乱作一团,霍光当即下令把符玺郎(掌管虎符、节杖)叫来,准备把各种玉玺、符节全部收到自己这里严密保存,生怕趁乱被人抢走。
符玺郎不愿意交出这些东西,霍光干脆上手开抢。
符玺郎握住佩剑,说:“你把我的头拿去!玉玺不能给你!”
听到这话,霍光便知道,他是一个尽职尽责、忠于职守的大臣,于是立刻对他肃然起敬。
到了第二天,符玺郎的工资俸禄等级就被提升了两级。
正因如此,群臣都佩服霍光的处事风格与识人水平。
4.三月甲辰日,汉孝武皇帝刘彻在茂陵下葬。
5.夏天,六月,赦免天下全部囚犯。
6.秋天,七月,彗星出现在天空的东方。
7.济北王刘宽(淮南厉王刘长之孙,刘勃之子)因为贪残凶恶、禽兽不如而被定罪自杀。
8.冬天,匈奴入侵朔方郡,当地百姓遭到了杀害和抢掠。
朝廷下令发动军队在西河郡屯兵,安排左将军上官桀到北方进行巡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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