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翅膀

文|凉一

案件记录：

莉迪亚·伊丽莎白·李，十六岁，失踪。最后出现时间：星期一，5月2日，身穿印花绕颈系带裙。父母姓名：詹姆斯和玛丽琳·李。

故事发生在美国的米德伍德，米德伍德有个米德伍德湖，湖很深，宽一千英尺。

星期三下午，一位路人发现，湖上有一艘小船在无风的天气里漂浮。

星期四早晨天刚亮，警察抽干湖水，找到了莉迪亚。

莉迪亚，《无声告白》里的核心人物，一个父母眼中的乖巧小女孩，选择在深夜走进米德伍德湖导致溺水身亡。

这样的事件听起来像是青少年问题，实则却是家庭问题。

真正的乖巧应该是内心幸福安宁的自然表现，但是莉迪亚却是因为孤独和恐慌佯装乖巧。她是全家人的宇宙中心，尽管她不愿意成为这个中心-每天担负着团结全家的重任，被迫承载父母的梦想，压抑着心底不断涌起的苦涩泡沫。

她的爸爸詹姆斯是一位出生在加州的东方人，从小一路学霸念到哈佛，但是内心一直渴望能真正融入美国的本土群体中，于是娶了美国人玛丽琳做老婆。她的妈妈玛丽琳一心想成为一名医生，但是为了家庭，不得已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一名家庭主妇。

他们的结合，有人说詹姆斯是为了拿到美国绿卡才和玛丽琳结婚，也有人说玛丽琳是因为詹姆斯终身教授的头衔才决定嫁给他的。但是，在他们自己看来，这叫跨越种族的爱情。

爱情的结晶本应是幸福的。例外的是，这份爱过于沉重，以至于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詹姆斯和玛丽琳把自己未完成的梦想寄托在二女儿莉迪亚身上。莉迪亚害怕好不容易完整的家再次破碎，只能强迫自己乖乖听父母的话。

可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习惯按照父母安排好的人生轨迹行走，但是前提是她的哥哥内斯一直都可以在她身边给她鼓励。有一天，她的哥哥内斯要去哈佛上大学了，她变得惶恐不安，偷偷撕掉哥哥的录取通知书，但是依然不能阻挡哥哥即将离开的事实。

于是莉迪亚开始跟自己较劲，哥哥让她离杰克远一点，她偏要靠近他，学杰克抽烟，在杰克的车里跟他亲热，结果发现杰克是个GAY。

人对自己失去信心有时候就在一瞬间，她认为自己的人生从一开始就错了，唯有米德伍德湖可以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

不幸的事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随着莉迪亚的死一件件地发生。

一家人深陷痛苦之中，妈妈把自己关在女儿的房间里整日以泪洗面，爸爸出轨助教易莎，哥哥酗酒，这个家像被机关枪扫荡过一样，满目疮痍。

毕竟是畅销书，结局自然是读者能够接受的，妈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爸爸回归家庭并得到妈妈的原谅，哥哥上大学，妹妹终于得到爸爸妈妈的关爱，大家抱团取暖，珍惜现有的一家人。

这是美国作家伍绮诗笔下的故事。在中国荧幕上同样有一个北京小姑娘和莉迪亚面临相似的问题。

乔英子，《小欢喜》里的女学霸，喜欢天文。能成为学霸已经很不容易了，回家还要和自己的妈妈斗智斗勇也真够难为这位准高三生了。

乔英子的妈妈是单亲妈妈，但是乔英子一点也不缺爱，她缺少的是一个和谐轻松的家庭环境。她妈妈把失败婚姻的悲痛化为培养学霸的力量，清华是她的终极目标。

可是乔英子的梦想是南京大学。

如果选择隐忍，那么米德尔顿湖也会成为乔英子的归宿。但是如果选择理解，整片苍穹都会属于乔英子。

成长总是不易的，高考更是人生的风向标。幸运的是电视剧的结局皆大欢喜，乔英子去了她梦寐以求的南京，乔英子的妈妈也重新获得幸福的婚姻。

然而这些都是别人的人生。

我们，二十多岁的年纪，已然成年，却也只是个大孩子。

小时候我常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长到和妈妈一样高，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家独自生活。二十多年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竟比妈妈还高了，也真的离开家独自生活。

我以为我会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以为我可以处理好所有的麻烦。

但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原来成年人的世界比小孩子的难多了。

小区里有个开放的游乐场，游乐场的门口很大的警示牌上写着：禁止成年人使用场内设施。白天有很多小朋友在里面玩耍，到了晚上9点，游乐场的小朋友们散场后，几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游乐场，他们像孩子一样荡秋千、骑木马，也像孩子一样开怀大笑。玩累了，玩开心了，他们抬头看看天，跟月亮道一声晚安，回家了。

我能体会到他们从游乐场离开时的幸福，也能理解他们来时的焦虑和惆怅。

这个年纪的我们爱情跟不上分开的节奏。

这个年纪的我们更珍惜难得的自由。

这个年纪的我们比起从前更容易感动。

这个年纪的我们徘徊在理想与现实之中。

这个年纪我已不再将就有些事情无法强求。

——《这个年纪》

朋友挺着个大肚子在电话里跟我说她的心里还有诗和远方，这些我想应该是多年之后的事了。但是，此刻，正在寻找诗和远方路上的年轻人们呢？

他们有梦有翅膀，但终究还只是大孩子，生活的压力需要释放，情绪的宣泄需要出口。既要维护社会秩序不扰民，又要哄得自己开心，小区的游乐场就是他们的秘密基地。

我在职场工作过3年，失意过，迷茫过，但是从未绝望，只是那份工不适合我。

我考研究生，重返校园，但是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社会人，少了学生的青涩稚嫩，多了对未来的担忧。

人生路上，一边欣赏沿途的风光一边寻找真正的自己，我们都是大孩子。我们接受挑战也拥抱未来，只是偶尔累了，需要停下来卸下肩上的担子，躲进自己的秘密基地疗伤，然后重新出发。

莉迪亚的秘密基地是有哥哥内斯的家，乔英子的秘密基地是她的太空屋，小区里年轻人的秘密基地是夜晚的游乐场。

其实我们都挺好，有梦有天空有翅膀，终有一天小小翅膀足以抵挡风浪，翱翔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