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安平县万籁俱寂,只有捕头老沙还在屋子里叹气。
老沙一夜无眠,满脑子里都是今早发生的案情——本县富户田老爷在海边暴毙,同时毙命的还有他的贴身侍卫阿发。
这田老爷家底深厚,权势通达京城,他这一死,牵扯太多,知县不敢声张,立即严令衙役不得走漏风声,报案的几名渔民也软硬交加,叫他们把紧口风,然后才命老沙前去按察。
老沙翻看了两具尸体,死者都是嘴巴大张,神色惊恐,身上有几处细小伤口,泛出淡淡的绯红色。
老沙正在沉吟,衙役把两名目击人田老爷的妾室小娥和丫鬟阿欢带来了。
老沙一见小娥便双眼一亮,忍不住看了几回,心中大赞:真是一个大美人!小娥面色苍白,眼圈红肿,神情凄婉中带着几分羞怯,始终不与老沙对视。
丫鬟阿欢把案情经过交待了一遍:小娥本来是陪着田老爷在海边游览,小娥走了一回儿累了在一旁休息,田老爷自己带着阿发继续游览,想是他忽然起了玩心,便下海戏水,谁知在海里翻腾几下,没了动静,阿发过去看时,也倒下不动了。两个女子吓了一大跳,赶紧奔过去,忽见阿发强撑着爬起,满脸通红,嘶声喊着 ‘伞,有伞!’然后就一头栽倒在海里。两个女子慌得手足无措,好在来了几个渔民,代为报官。
老沙回到衙门里,将此事报与知县知道,后者还没听他说完,便严厉地打断他,令他三日之内必须破案,否则惊动了知府大人,便拿他老沙来顶包。
老沙脸上笑嘻嘻应承,心里早他娘的骂翻天了。回到家喝闷酒到后半夜,愁得饭都吃不下。这案子死了谁,他半点儿也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这饭碗,若是三日找不出凶手,不但饭碗得丢,搞不好命也得搭进去。他寻思要不心一横,连夜跑路算了,但一下就虚了,他摸爬滚打十几年,混上个捕头不容易,虽然薪俸微薄,但糊口还是没问题的,要真撂挑子不干,以他的能耐,只能饿死。
老沙横竖睡不着,索性不睡了,天刚擦亮,便挎着刀出门了。他走访了几个渔民,居然出人意料的顺利,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将凶手指认为是 “伞郎中”。 “伞郎中”不姓伞,他整日提着把伞沿街卖药,有人要买,就张开伞从里头摸出药来,所以大伙儿就给他起了这个名,至于真名是啥,谁都记不得了。老沙一拍脑门,心想:这人行藏古怪,伞里怕是装着毒药,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老沙打问到郎中的住处,直奔而去,谁知郎中没遇见,却遇见了郎中的妻子,她告诉老沙说,昨日伞郎中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她问了几个邻居,有人告诉她昨日黄昏曾在田府门口见过他,她上门去寻,人家连门都没开。
老沙见这婆娘又丑又胖,没听她多说就辞谢出门,他向几个邻居打听,大伙儿都说平日里这婆娘温柔贤惠,郎中却不领情,嫌弃她丑陋,婚配几年从不正眼瞧她,还在外面养了个小的,藏在后街一处深巷里,久了连人都不避,时常厮磨着招摇过市,唯独他婆娘不信,外人说了,她便破口大骂,之后大伙儿也都习以为常了。老沙心下冷笑:我要娶了这种婆娘,我也得养个小的!
老沙忿忿地寻到那条巷子,右首一户门内传来一阵淫声浪语,老沙心头一喜,也不打门,嘭的一声踹门抢入,奔着内屋就去。还没进屋,只见一男衣衫不整,冲出门外,扑通跪下,口里喊:“我没杀人。”这时,屋里一名美貌少妇缓缓踱步出来。
男的正是伞郎中,老沙见过他,认得出来;女的却让老沙吃了一惊,赫然是田老爷的妾室小娥。老沙蓦然明白了:一定是这二人勾搭成奸,合计毒杀了田老爷。
老沙瞅着两人,心底不禁升起一丝嫉妒:我老沙怎么说也是个公人,不比这走江湖的穷郎中吃得开?怎的我找不到这么正的姘头?
他又妒又恨,丝毫没有听见伞郎中的喊冤告饶之声,愤然将二人铐上,拖回县衙。知县立即升堂审问,任凭伞郎中在堂下叫屈,仍是判了斩刑。小娥不知为何却未行刑,斥责一番,着田家带走了。
此案就此完结,知县十分满意,重重嘉奖了老沙一番,其余衙役更是拍手称赞,皆大欢喜。
数日之后,老沙闲来无事,忽然想起死去的田老爷和再无音讯的小娥,漫步来到了那场命案发生的海边。
他见海景壮美,心中一动,脱去衣衫,趟进海里,忽觉腿部刺痛,伸手一摸,手背又是一痛。他低头看去,只见水里一个伞状之物贴着自己载浮载沉,老沙猛然想起一物,心中惊恐不已,用手奋力拨开那物,却觉浑身麻痹,呼吸不畅,仿佛有人用手勒着他脖子一般。老沙挣扎着想要游走,但身子僵住无法动弹,只能恐惧地看着那物攀上他身子……
次日,安平县衙门前多了一张榜文:
“兹有本县富户田某毒毙一案,祸首实乃捕头沙某,此贼狡诈倾险,畏罪隐匿,伺机潜逃,昨日于海畔误中水母之毒毙命,可见天理昭彰,诚不虚言,望众民镜鉴,勿生妄念。”
一乘小轿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丫鬟阿欢凑近轿帘道:“小娥姐,老太爷已离京返回,我们也该回去迎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