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打断楚阳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连川亲自来这取药不单单只是为了来探一探我,而是那味药的确很要紧,而如今从楚阳欲止又言的话里大概可以推测出那个人是出事了的,而且能让楚阳觉得我应该赶着回去的大概是性命攸关的事,那么,结论很有可能就是那人有了什么性命之忧。
可是,如果他已经死了,我或许会看在多年前的师姐弟情谊上回去祭拜祭拜,但如果终究还没死,那与我又有何干系。
终于到了风雪院,旁边两人不知怎么又唠到了紫烟身上。
“我真的没有听紫烟讲过话,她不是哑的还是你去年告诉我们的。”
“也不是说她不是哑的,只是还不确定她是真哑还是假哑,我觉得是假哑。”楚阳在弄清楚紫烟是真哑还是假哑这件事情上很是执着,但是他不敢在秦川面前执着。
于是我提醒到,“秦川在前面”。
楚阳只好迅速闭嘴。
“秦二哥。”“秦二哥。”“二哥……”
秦川朝我和深衣点点头,转向楚阳,“你要是在她面前也这样口无遮拦,庆完师父生辰以后就再往西北跑一趟。”
楚阳连连摇头摆手,“不敢的,不敢的,二哥,我有分寸的,真的。”
秦川给完一个警告的眼神就先行进了风雪院,我们三跟在后面。
楚阳朝我轻声叫苦,“你怎的不早说!”
我学他压低声音,“我也才刚看到。而且这样子的距离,虽然我们压低声音讲话,但他也是听得到的。”
楚阳瞪了我一眼,总算安静。
风雪院比花谷的其他院子都要高些,有两层,面积也大些,据说开始的时候花娘和她捡的五个徒儿都是住在这里的,后来花城建成了,她的徒儿也长大了,才在花谷的其他地方搭了几个院子分开来住。
不过,风雪院虽然在外面看起来不过是木头加瓦砾,很是朴素,但是里面却是极尽奢华的,而且这种奢华不是金闪闪红艳艳的奢华,是极尽雅致的低调的奢华。
比如说花娘摆在廊檐下盛着一尺多高素心兰的那个花盆,据说是六百多年前爱好陶艺的丹青大师顾安歌所做,据说那上面的美人图也是他亲手所绘,据说那个美人图上眉目含情的美人就是他心爱的女子,据说……
“唉,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心爱的女子画在一个花盆上呀?”我问八卦大师楚阳。
楚阳看看我,再看看廊檐下那个玲珑剔透的花盆,十分无奈,“要是连六百多年前的闺房趣事我都晓得,我就是神仙了!”
“你怎知是闺房趣事?”深衣一脸真诚地问。
“大概,是怎样的闺房趣事?”我两脸真诚地问。
楚阳朝我们翻了个白眼以示极尽无语,然后扬长而去。
我耸耸肩,和深衣无辜对视,再度跟上。
这次生辰花娘照例在后院依山搭了个台子,台子后面就是满山的花,六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拿着大红绸扇在台子上和着小调跳着舞,扭呀扭的很是喜庆。
台子前面场地上摆了几列长桌,长桌上放了些果酒吃食,场上立着几十号人,都是花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还是外来的。
花城城主齐盛在那里招待,笑得风度翩翩。
秦川和楚阳也正加入其中。
我和深衣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自是不会往那里去,我们直接循着楼梯上了二楼。
风雪院二楼有一处看台正对着那个依山而建的戏台子,从那里往下看,台上的歌舞升平,台下的推杯换盏,这些热热闹闹都能瞧得清清楚楚,所以花娘很喜欢在这里摆个美人榻,就那么瞧着。
我和深衣走上前去。
花娘抬起头瞧着深衣手上捧着的木盒子,“我倒要瞧瞧你今年给我备了什么礼。”
深衣把木盒子交给紫烟,紫烟打开盒子捧到花娘前。
我忙说,“袋子里是我亲自炒的决明子,泡着喝,能清肝明目,很是有益健康,寓祝着月姐姐你寿比南山。”
花娘拿起黑袋子打开看了看,“什么乌漆嘛黑的东西,闻着还有股味。”
“良药苦口嘛,这个就是这样子的,但是我们知道月姐姐你喜欢甜的,所以还配了一罐蜂蜜,这可是深衣亲自去山上采的野蜂蜜呢!”
花娘又拿起陶瓷罐,“你倒敢来诓我,野蜂蜜可不甜。”
我看着花娘打开陶瓷罐,干笑两声,“所以呀,我们就将深衣采的最甜的一罐给月姐姐你送上来了,而且深衣去采蜂蜜的时候还被蜇了好几个包呢,还是去婉姐那里讨了药来擦才好的。”
花娘闻了闻陶瓷罐里的蜂蜜,看向我,“闻起来味道还好,而且有股淡淡的酒味,还不错。”又转向紫烟,将陶瓷罐子放回盒中,“你收起来,明天泡来试试。”
总算勉强过关。
花娘换了个姿势,转向看戏已看得津津有味的深衣,“以你的功夫,怎么采个蜜也能被蜜蜂蜇了?”
深衣盯着台上那几个红红绿绿的小姑娘,头也没回,“不小心碰到大黄了,要护着它。”
“哦,那只蠢不拉几的东西。”
我插嘴,“其实大黄……”
“嗯”,深衣仍是盯着下面戏台子。
其实大黄也没有那么蠢了,就是,就是没有良心了点……
但是她俩都盯着下面,貌似沉浸在热闹当中,我也只好有样学样望着下面。
台上跳得欢实的姑娘换成了带着面具的男子,面具狰狞,台下众人觥筹交错,看起来很是虚与委蛇,也难为了齐盛、秦川和楚阳三个人。
三个人?
“魏三哥和婉姐呢?还没到吗?”我回头问花娘。
花娘倚坐在美人榻上,叹道,“他们俩,成了亲以后,不是今日这个闹别扭,就是明日那个生闲气,也没把我这个师父放眼里,懒得管了,随他们去吧。”
“他们闹别扭、生闲气那是夫妻之间的情趣,断断不敢不把师父您放在眼里的,而且我们都把您往心头里搁着呢。”楚阳不知何时上来。
“还是我们小五嘴甜。那你可知道你三哥和四姐今天怎么这么迟?”花娘招了楚阳到美人榻边坐。
“这我今天刚赶回来,倒真不知道他们又怎么了。不过听说三哥给您备的贺礼是特意从中原弄来的百日醉,四姐她给您泡了好些药酒呢……”
花娘有五个徒弟。
老大齐盛,大概三十岁,是花城城主。就是他,把昔日的破村落治理成了如今这么一个四方闻名的城市,城中客商往来,繁华有胜京都。据说因为这里气候温暖,一年四季鲜花不断,而被城中人民尊为圣地的地方又是花谷,所以就用了花城这个我觉得实在是很俗的名字。
老二秦川,大概二十八岁,掌花城军务,是花娘五个弟子中武功最高的一位。据说为了扩建花城势力而熟读兵书,是一个很能逼迫自己的严肃之人,但是他又喜绘山水,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虽然我在他那处学画,但是一个月难能见他一次,证明他很是相信人的自律性。
关于秦川,我还从楚阳那里听来一个八卦:如今侍奉在花娘身边不知是真哑还是假哑的香紫烟竟是差点成为他二嫂的人。只不过这个紫烟姑娘既不离开花谷,又从不理睬秦川,也是很让人捉摸不透。
老三魏为,大概二十六岁,掌花城商务与对外事宜,是一个很会赚钱和交朋友的人。只可惜,他情商虽高,但是每每都栽在她的妻子身上。
老三魏为的妻子就是老四宋婉,是花娘五个徒弟当中唯一的一个女娃娃,今年是二十六岁,好医术,经常在花城里开堂问诊,不收分文,是花城居民人人称颂的女菩萨。只不过,她自己倒说过,她问诊不过是兴趣,不收银钱也是为了接触到更多的奇难怪症,并不是有什么菩萨心肠。
魏为和宋婉这对夫妻,最大的特点就是吵能吵翻天,腻能腻死人。
他们成亲已四年,育有一子,叫魏皖,今年三岁。
花娘的最后一个徒弟嘛,就是嘴最甜的小五楚阳,年方二十五,管花城的情报工作,是一个喜好盯美女的小白脸。在这个谷里,我和深衣与他混得最熟。
这五个徒弟据说是当年花娘独自浪迹天涯时不小心收的。那时她已经不想再杀人,所以当收了她一次顺手好处的五个小乞丐一路跟上来的时候,她忍住了没有一掌拍死他们。
后来谁晓得,就这样一直跟一直跟反而跟出了感情来。
花娘曾感叹,那个的时候齐盛就是一个能人,她用轻功甩了他们两次,每次正准备窃喜着喝碗热茶,睡个好觉时,齐盛总能带着另外四个小娃娃找到她。
于是她问他们,为何总跟着她,可是想要什么好处。
齐盛说,“我们会给你一个家”。
那时的花娘是不信的,甚至还冷笑了几声,但是最后还是收了他们五个,带着他们来到了花城。
谁知,现在居然真的有了一个家。
花娘本不叫花娘,这个称号也是来花谷后众人给的。她的闺名是任新月,因为他师父捡到她的时候,天上正挂着一轮新月。
花娘曾感叹,幸好当时天上挂的不是一个满月。
在花娘还不是花娘以前,任新月这个名字是一个让江湖闻风丧胆的名字,甚至那时她还有另外一个众人给的称号,月魔。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