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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的春天才迈出第一步,夏天就赶上了。
小米不喜欢长沙的天气,她想念家乡那四季分明的气候;她很爱吃,爱闹,当年冲着湖南卫视风风火火的娱乐和火宫殿百年卤汁的臭豆腐,义无反顾地报考了湖南的大学。
朋友说她,当初奔着吃去的,这四年也该吃够了,老抱怨天气不好,毕业留那里为啥呢?小米说她在期待另一种伟大美食的诞生。为什么毕业后会留下呢,留在这个不是家乡不是沿海甚至不太中意的城市。为什么留下。当初的理由已经记不得了,人是健忘的动物。高三拿着通知书的时候都忘了自己记了三年要唱的歌是要对谁唱得了。
工作也有段时间了,生活慢慢的步入正规。在固定时间搭固定的那趟公交回家,在固定的摊位买了菜,回家做着固定的一菜一汤。在固定的地点约会固定的人,做着固定的约会项目。她想生活也许就这样下去,在某个固定的时刻,做了某人固定的妻子。
她像火山底下的熔岩,在不知名的某个时刻就会迸发。在一趟五一回家的火车上,她平生第一次大胆搭讪,却认识了同校的机械系在读小学弟。她说这是缘分。
本来五一的计划是两人同行,某人说工作很忙拒绝了,小米知道这是个烂借口,可又怎样呢。小米在火车站的候车室见到小学弟的,他在看书,神情很专注。有个小女孩走到他身边,可能是想找人玩,他抬头看着小女孩,站了起来把位置给了小姑娘。可能是低头看书比较累,他活动了下身体,小米觉得这个样子很熟悉,是记忆里哪个影子吗,可是搜索不到相关记忆。
上了火车,没想到居然是在一个车厢。火车上也许是最放松的聊天场所,很自然就聊开了。小米觉得他很可爱,他会告诉你他去另做城市看朋友,他会说他的父亲听母亲的,可是他怕他的姐姐,他会说他小时候游泳时差点溺水。他还现场表演了一段口琴,为了让小米相信理科生也有艺术细胞。她忍不住问他年纪和学校,却没想到是同校的学弟。他显得很兴奋,认识了学姐,在其热情下两人互换了电话。他不相信小米已经毕业两年了,看起来很小嘛,自作主张要叫小米小学姐。小学姐、小学弟正式成了他们之间的称呼。
2
后来小学弟的英语成绩屡屡告急,他说是小学姐介绍给他的兼职工作让他分心了。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是这样的欠扁,小米对上那张傻兮兮的帅脸,想了想还是对他说,那我给你补习吧,四级不过你的学位证可就悬了。于是小米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时间变得紧张起来。看着菜谱想着做什么晚餐,两人吃完饭,小学弟收拾碗筷,然后泡上两杯清茶,接着上课。开始他很不好意思过来吃饭,小米告诉他自己平时也要做饭的,多一个人多不了啥事,还热闹不。他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有时候他下午没课来的比较早,还帮着小米一起洗菜。每次他吃完饭,都会很认真的告诉小米不错,很好吃。小米很高兴有人欣赏她的手艺,有人陪着的晚餐总是格外的香。
只是有时候两人的晚餐会变成三人的晚饭,某人说小米最近好像很忙,除了固定的约会时间,平时很难找找到她人。于是某人很显得很自然的来到小米这,很热情的招待着小米的学弟,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他很像当年他的样子,懵懂热情;你还年轻,没走上社会很多不懂。这个英语还是要好好学习的,我们家小米就是热心。
小米觉得这个场景异常滑稽,原来爱情还真的需要调味剂。
她开始对小学弟愈发的好,越是这样她越来拒绝他的要求。好像他这个人就是那么的直直触动最柔软的记忆。
四级考试完的这天,她请小学弟吃饭,打车去了坡子街,在一家热卤店,叫了三大罐米酒,入口甜甜就像她的爱情,可是后劲很大。这天的小米显得很兴奋,喝得一塌糊涂,就要当众高歌一曲。小学弟扶着不肯回家的小米,沿着沿江风光带走着。一路跌跌撞撞,两人最后都没力气了,在杜甫江阁临江的台阶上坐下。
面前是深沉的湘江,对岸是藏在夜色里的岳麓山,是他们的母校所在地,是所有有关青春记忆开始的地方。头顶是安静的夜,没有星星,却有几个闪亮的斑斑点点,那是有人在沿江放着带彩灯的风筝。
他听着小米毫无章法的叙述她的生活,她的曾有梦想,说她无力承担的父母过重的希望,还有伴着她青春成长五年却最后只有一句抱歉的爱情。他在冰冷的江风里听着她的述说,句句都狠狠刻在心里。他听着她一边一边唱着《最初的梦想》。
夜风把酒吹得半醒,他把她送回家,临走时他吻了她痕迹未干的眼睛。
3
春天他们一起去了武汉看了樱花,他说不如小米的笑。
夏天的夜晚,他们在沿江大道放着带彩灯的风筝,放肆的大笑、奔跑。
五一他们去了凤凰。
在沱江的竹筏上牵着手,和迎面过来的苗家姑娘大声打招呼,在吊脚楼上和对面的旅客对歌,在情人桥上接吻,刻下各自的名字。在苗寨穿着民族服装玩背新娘的游戏,他说要这样背着小米到老。
小米和她的小学弟就这样甜蜜的爱着。
二十六岁的小米就这样和二十二岁的小学弟一起梦着未来。
有时候小米加晚班,小学弟来接她。在同事带着暧昧的“姐弟恋啊!”“小朋友很年轻。”的调笑声,小学弟尴尬地笑容里。小米带着职业的社交笑容应和着,心里却有点凉。小米再没有要他来接过。
闺密狠狠地警告她,不要相信姐弟恋,过了二十六岁现实会告诉你的。现在是因为你的宝贝还没毕业。
小米不相信,为了证明,在十一的时候她拐着他参加了她的同学聚会。在那个显然不属于他的气氛里,他就像个误闯进来的陌生人,跟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在热闹十一的同学聚会上,小米看到了他,我们姑且称之为A君吧!高中好友碰碰小米的肩说,瞧,那个可是你暗恋了三年的人,那时你还跟我说要练首啥歌唱给他听的,整的那想回事,就没下文了。她友好而矜持地与A君聊着,很庆幸带了他来,在记忆大门打开,一切似电影一样回放的时候,有个安心的怀抱。
“小米啊,你的男朋友怎么都长一个感觉,莫非还没忘记睿啊!”一个男生看着小学弟笑着对小米说。
小米看着A君含蓄有深意的笑,看着小学弟略变的脸,周围同学善意的哄笑。她感到无力,要怎么样告诉他,一群青春即将不在的人,在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那些流去的青葱日子。或许是小米自己也不知道是否那个青春的电影就从不曾在她的心里落幕。
4
冬天就在无数关于两人的爱情争执中悄悄来了。爱情也进入了冰川时代,小米觉得这个就像朋友告诉她的预言。不要相信姐弟恋,到了26岁你就会自然明白。小米不再教他英语,他已经过了六级,小米告诉他去外企够了。
他守在小米的小区的门口,用口琴吹第一次在火车上吹给小米听曲子。他从学校外面的小餐馆借火做了水煮牛肉送到小米家。他哭着要小米不要走。在小米说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爱上你还是爱上年少的记忆的时,他第一次表现的那样强势。他告诉小米,你是爱我的,只是你不知道。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小米彷徨,还要看多少次这样的背影,才得正果,还是自己一直画地为牢。
陡然少了的他,也带走了波澜,生活归于平静,回到了它该有的固定轨道。电话总是无意识的拨到那个号码,总是在接通前挂掉。总在那个固定的菜摊,买些固定菜,在老板殷勤“又买给表弟吃的啊,你这姐姐真不错。”点头笑笑,应该有个人喜欢吃这个菜,却想不起他的模样。总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有个模糊的影子,原来有时候记忆的多少与时间并不成正比。
小米想起初见A君的场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在小米踏上车的时候,A君叫了她一声,你也在这个车站坐车。阳光照在他年轻的脸上像个天神,少女的心开始跳动。至今她仍记得A穿着白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甚至她还能回忆起那天阳光的味道,就像那年五一回家的火车站,那个俊秀清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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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仍在长沙,在父母边边催促结婚声中,她参加了闺蜜的婚礼,参加了A君的婚礼。参加了无数的相亲派对。
小学弟去年毕业了,小米去送了他。他问小米留在长沙怎么样?小米告诉他长三角更有发展,你的签约单位不是上海吗?
其实何必试探,何必多次一问。忙碌的生活,五光十色的都市,我们都会学着健忘。
小米决定考研了,轻松的工作,孤单的生活很容易让人疯了的。有时候人都需要具体化的目标来遗忘。
11月26日是小米的农历生日,长沙的冬天雪是奢侈的。小学弟的电话来了,小学姐,一句小学姐的称呼让小米的心颤了颤。分手到现在再没听人叫过。两个人像多年朋友一样聊聊抠门的老板,苛刻的领导还有那个复杂的办公室政治。就像所有分手后的恋人一样,话题自然而然的绕到了想当年。
小米望向窗外,阳光明媚,一如他们初见的那日,小学弟告诉她,舟山的阳光也正好。小米好像回到了生活的正轨,但那点心里的苦涩总也挥之不去。她知道自己忘不了那个夏天,忘不了那在阳光下重叠的帅男生,不会忘记各自执拗着的年纪。是的,谁会忘记自己那年的纯真与执著呢?
也许在那年阳光正好时,两个不正好的人谈了边一场正好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