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牧云记》和我以往常读的小说不是一个类型,作者有自己的史观,并且也融在了文笔里。他架空了历史,设计出了大端王朝。但表达的史观却很好,历史总是在流血中前进,王朝的覆灭,不过是从云端跌入崖底,一瞬间的事罢了。
“不要去迷恋太美的东西,因为它们都太短暂了”这是母亲在临终前交代给牧云笙的,可能当牧云笙遇到盼兮时才明白吧。笙的母亲,是修炼成实体的魅灵,他的父皇为了她可以不顾世俗眼光和帝王礼法,迎娶她。可当之前的一顾倾国的风光无限都成了传说,流言开始动摇明帝牧云勤的威信时,他就把她囚禁,让她终日在孤独中度过。或许从那时起,笙就明白了,皇权之路,浸染着血与泪,所以他便醉心于画画。所以当他看到那牧云珠中映出的神奇的画时,便会对那画中的魅灵盼兮痴迷。当巨大的浑天仪齿轮开始转动时,每个人的命运都由那些星象与算法决定。“你的前程与星河同辉,你将来会开创前人所无法开创的伟业,真正成为天下的主人,只是……假如你站在世间权力的鼎峰,却会把灾难带给世间,你会成为世人所痛恨的人,众叛亲离,流离失所,孤独终老。所以天象显示,你登帝位之时,便是天下大乱之际。”这便是牧云笙的命运。可他又怎会屈服于命?他们牧云氏身上流着蛮勇的血,何况笙还掌握了严格精准的算法,他又怎会甘心?他以为只要他不登上帝位,这苍生便可安好,所以他扮成流民流浪于天地间,只为找到盼兮。可他看到的是什么?尔虞我诈,烽火狼烟,战争的残酷,人吃人的惨状,武技超群的大皇子,博览群书的二皇子,还有三哥、四哥、五哥,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无论多大的本领,多大名声,竟先后以不同的方式死去了。这就是天命不可违吗?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为了保护所爱之人,为他们报仇雪恨,拼死夺回那被他们珍视的东西,再执屠刀,杀人成魔又如何?七年的时间,牧云笙又将踏上另一条通往覆灭的道路……
“一位骑将,只身孤马,却举着一面偌大的旗,上面绘着紫色火兽,火兽旁是两个火焰吞金云霞镶锦的两个大字:穆如”穆如一家是在世战神,他们有着最强的“穆云铁骑”,有永不后退的信念。三百年前,他们与牧云家祖先共同打下天下。穆如一家,义薄云天,从未有过争夺天下的念头。当年先祖册封穆如祖先穆如天彤时,一路从大将军封到诸侯王,甚至最后要把皇位让与他,穆如天彤却跪倒说“陛下,你的江山土地我不要,只要你别忘了这天下二字有多少穆如家男儿的血”他双手奉上配剑,交出兵权。一个将军,他有自己的信念,他重情义,他只想保护他所珍视的,他的国土,他的家人,那皇位,他从未想过要逾矩。那时的穆如天彤一定不会想到,他那千人的旺族,明明忠心耿耿,一腔热血却终究没能敌过皇宫里的阴谋诡计,被流放到苦寒之地的殇州,最后只有一人生还。穆如槊这一辈子只败过那一仗,还是情有可原的,因为穆如云骑刚刚在东境平定了外敌入境,已无余力再平定帝国内的骚乱。那场战役成为穆如槊心里永远的痛,在被流放在殇州的千个日夜里,他用冰一遍遍的刻着宛平的地图,每一条路,每一个街道,他不甘心,不甘心啊。他以为明帝不会这样自断手臂,没有穆如世家的大端王朝又能支撑几年呢?可后来当他看见明帝的表情时,他才终于醒悟“潮北蛮族是北方外患,宛城邺王是肘腋之患,而原来手握重兵的穆如世家才是心腹大患!”三百年的世代盟约,英雄们之间的肝胆与信诺,终是在权力面前土崩瓦解。“都说,乱世出英雄,可英雄豪杰再多,也只能有一个胜利者。天下终究只能是一个人的天下,是在争斗中踏着所有兄弟与朋友的尸骨,活到最后的那个人的天下。”每每读到讲述穆如世家的一些篇章时,我总会落泪,那孤勇的英雄们,真让人敬佩,黄沙下相拥的白骨,是英雄的慷慨悲歌,一切都无可挽回,再悍勇的名将,最终也是要输在朝堂之上,他们永远斗不过那些黑暗中的心机与诡算。当一个王朝即将要覆灭时,末朝皇帝不过是个傀儡,各方诸侯定会挟持着皇室宗族,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涿鹿中原。那么。谁先攻入帝都便成王,成王败寇,无话可说,这大端王朝也是如此。可偏偏,穆如寒江回来了。他孤身一人,出现在千军万马的各方诸侯面前,拥护着大端王朝的最后一座城池。就这样,黑白也立刻分出了界限,忠与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混沌中生出了浑浊二气,杀他便是践踏天下忠义。穆如寒江用了十年的时间从殇州的冰川上一步步踏足天启帝都,他本想手刃牧云一族,可这天下已经千疮百孔,骨子里的流着先祖的血让他又再次义无反顾的护住了“忠义”二字。“即使是绝境,但若是你不服输,仍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若是你认输了,便已经败了”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绝望过的人才会明白希望是多么美好……穆如寒江,我心疼你,也敬佩你。
硕风和叶,右金族的二皇子,他是一匹野马,不仅渴望驰骋草原,还渴望统一天下。当年穆如槊带领着穆如云骑围剿右金族的时候,他藏在一张羊皮下才得以躲过一劫,却看见自己的亲人和族人一个个全部死去。那如风般的铁骑军团,肆意践踏着他的家园,那时硕风和叶渴望建立一个铁骑军团的愿望是多么迫切。哪怕他站在死神面前,他也绝不会后退。也正是这一份不怕死的孤注一掷,让他降服了苍狼族,成了狼王。“醉者生,醒者死。醉者为奴而生,醒者奋战而死!愿为奴者尽管饮酒!愿为死者随我来!”硕风和叶在草原上高声呼喊,他的血液在沸腾,即使是死路一条,他也愿奋战而死。七年之后,硕风和叶带领着他的八部盟军,将牧云寒包围在溟朦冰海上。天边升起红日,硕风和叶举马鞭遥指天边“各位,我硕风和叶的时代,要开始了”哪怕后来会兵败如山倒,喉中仍会发出那种足以划破夜空的狼嚎……
不论世上存在过多少英雄,最后却只能有一个胜利者。而黄沙下,总有相拥的白骨,没有人会记得,曾经的风华绝代和年少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