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老范半夜做了个恶梦。梦中他驾驶着那辆心爱的汽车，左拐右拐，硬是躲不过，轧死了一个小孩，那小孩穿着红兜兜，鲜血溅满了他一脸……老范一骨碌爬起床，摸摸日益消瘦的长脸，有些虚汗，不是血。他长叹了口气。老婆踹了他一脚说：“你在做啥春梦呀！烦死人！”

　　一听说“死”字，老范心里不是滋味。他最近老睡不好觉，想起刚买的车还有四万元贷款没有还上，想起丈母娘那不屑的眼神，想起老婆说他在外面有个“狐狸精”缠身……还想起昨晚喝酒时有人讲的一个故事，是与“死”有关的，他就头大了。故事说，县城南玉皇庙附近有个做生意的人，走在路上遇见一个白胡子老头，老头说他这个月必死于车祸。于是，生意人放弃一切发财的机会不要，整天呆在家中，心想，我不出门总不会有什么车祸吧。等熬到了第三十天的下午，生意人实在憋不住了，走出房门，来到院子里小憩。突然间听到轰隆一声，院墙倒了，生意人躲闪不急，被压死了。院墙是咋倒的？原来隔壁人家倒汽车时不小心倒到了生意人家的院墙上。看来确是车祸。

　　老范把两件事连在一起思忖，最后痛下决心：今天老子在家哄女儿，就是天皇老子叫也不出门了。不出车了！

　　吃罢早饭，一向闲不住的老范关了手机，反锁大门，把快三岁的女儿月月抱在怀里，在家里看电视。女儿一会儿睡着了，老范就把她放在床上，自己眼睁睁守侯在床边。一会儿，老范有些发困，上下两个眼睛皮直打架。虽然昨晚没有睡好觉，但现在觉是万万睡不得的。他害怕做梦，尤其怕做那种梦。

　　他就抽烟，还打开酒瓶子猛抽了两口。

　　这时，电话响了，老范心想：怎么忘记拔电话线了。直拍大腿。电话响了三遍，老范想，一定是老婆打的，她知道自己在家。要再不接，回来又要挨批。

　　老范只好硬着头皮接了电话。

　　“小范，月月妈说你在家，怎么不接电话呀？”是丈母娘打来的。有些气粗。

　　老范支支吾吾说：“昨晚受凉了，光上厕所。”

　　“好了，你到城南砖瓦场拉一车煤渣回来，我这等着用呐，对了，急需要。什么？你不舒服？就是拉肚子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回来我给你双倍的钱！”

　　老范吓了一跳。丈母娘腰缠万贯，平时不爱发话，更不愿求人，对老范的懦弱平时就有些微词。这次请女婿出车，是看得起老范，也是给了老范改变在丈母娘心目中形象的好机会。老范抽了一口烟后是这样想的，他还想到了更多。红兜兜？天底下哪有那么些巧事？老范抿了一口酒是这样说的。

　　老范答应了丈母娘。

　　老范把熟睡的月月也抱上了车，放在副驾驶的位置，任她甜甜的睡去，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车开上了公路。老范想：那做生意的人制假贩假，是做了太多亏心事。我老范没日没夜地跑车，靠的是诚实劳动，结果咋会一样呢！

　　老范有些眼皮打架。他就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嘴里鼓捣说：“这个时候可不能掉链子！”他想抽烟，又怕影响女儿睡觉，就打开酒瓶子，猛抽了一大口。心想，回来赶紧洗个澡，再睡它一觉。

　　拐弯时，老范突然发现路中间有一片红色飘了过来。他突然一打方向盘，差点把靠边行驶的摩托车给撞出了路面。摩托车上坐着一对男女，长发女孩给男的擦脸，男的不老实，咬了女的小手一口，女的娇羞地把酥手往高处一抬，手中的红手帕便飞了出去。老范一时没看清前面突然冒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神经有些错乱。大车差点和摩托车“亲”上了。长发女孩大声骂道：“眼瞎了你！想害死你姑奶奶不成！给我站住！”

　　老范吓了一身冷汗，也不吱声，害怕那对男女纠缠，便加大油门开溜了。他回想那长发女孩姣好的面容和好听的声音，还真想把“死”送给她。多漂亮的脸蛋，多漂亮的女人。老范美滋滋的想着，也就想到了“狐狸精”，她是老范的初中同学，与丈夫离了，日子过的清苦，最近老找老范帮忙，不是让他扛煤气，就是托他下乡捎带山货……老范暗自笑自己：我如今也是“家外有家”的人了。再瞅瞅月月睡得正香，不觉笑出了声音。

　　一路上没事，老范觉得好笑：“这都是自己吓唬自己嘛！”

　　月月不知什么时间醒了，瞪着大眼望着父亲，老范兴奋地把女儿抱起，不住地在空中摇晃说：“月月乖，月月睡好了，爸爸也乖，爸爸也睡好了。”而后把月月放下，还在她身边放了一瓶可乐饮料。

　　回来经过一座小桥。

　　桥对面有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小男孩横穿马路。老范看得清楚，那小男孩穿着一件红兜衣。老范心里又“格登”了一下，他刹住了车，叫月月坐好。

　　“大嫂，你好。”老范跳下车，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叫站了母子俩。老范比画了半天，意思是想把小孩的红兜衣放在车轮底下轧轧，借机驱邪。老范伸出两双手说：“十元，咋样？”老范是想舍财免灾。

　　那女人想了想，红兜兜只是轧一轧，又轧不坏，还白捡十元钱。这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哪里找去？她照办了，但要十五。

　　“十五就十五。”老范把烟屁股狠狠甩了说。

　　老范认认真真地把红兜衣扶平，慢慢地铺在路中央，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把车轰隆隆地开了过去，然后又轰隆隆地倒了回来。

　　老范虽然眼睛有些酸涩，但仍痛快地舒了口气，掏钱递给那女人，还在那小男孩的耳朵上轻轻地摸了一把，如释重负说了声谢谢，谢谢。

　　那女人没有接钱，眼睛却变直了。

　　老范随女人惊恐的眼神看去，眼睛霎时也跟着变直了。他尖叫一声，昏倒在地。

　　原来，老范把红兜衣铺好去开车的时候，月月下车了，她看见那件非常好看的红兜衣快要被大汽车轧住了，就蹒跚着去取。而这时候山一样的大汽车轰隆隆地倒过来了……

　　红兜兜更加鲜红了，象一朵飘零的红叶，红的让人心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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