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付生
元旦前,我曾想在微信玩朋友圈,发一条《一个人的新年献词》,却因看了十几集的电视剧给搁浅了。后来想想也罢,《南方周末》有长达20年的新年献词,我还有什么比它写得更牛逼的呢。我记得1999年的新年献词里有一句话,令我难以释怀,那就是:“没有什么可以轻易把人打动,除了前进的脚步……”是呀,每天都要起床、刷牙,然后把脚搪塞进皮鞋,出行,走得比木偶人精神,形态又如同企鹅。有时看见一滩水,小心翼翼地跳过去,有时川流不息的车流,像1998年的洪水,我只有停在斑马线外,原封不动。从元旦往前走,就差不多到了春节了。在中国人的眼里,春节才是新年伊始的标志。以至于我横竖都想过把瘾,在上饶这个三线城市,对月当歌,人生几何。
我庆幸有一个城市,可以走到天亮,以前在厦门有过如此体验,现在会不会恋上上饶呢?掐指算来,我来上饶已经25个年头了,几度迁居,栉风沐雨。从城东做租房客,到搬迁棺才坞、雷锋像、带湖之畔,我不遗余力地在上饶刻写年轮。年华一瞬,梦沉书远。偏于一隅的我,却时刻想伸出手,摸一摸上饶这张妖娆的脸。听说,上饶的城东,每天都有人在改变它,一个清新的旅游综合体,从城市的一侧呼之欲出。我很纠结,要不要徒步去走走,瞧瞧有没有层台累榭,飞阁流丹。沸腾的星空下,有没有一双双挥舞的手,穿越。但我又想起了叶燮在《迎春》一诗中写道:“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
年关将至,显露有些不坦然,足不出户,却又患得患失。前些日子,因为众人感冒,我也被染上,喝了一杯午时茶后,虽然有所好转,但浑身软弱时,也仍像一条狗一样,躺在沙发上。岁月真是把剃刀,有个叫阿瑟的网友,晒他18岁的照片时,那一把头发还郁郁葱葱。也不知谁一夜之间,就发起了晒18岁照片的狂潮,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可更绝的是,那天阿瑟见我时,他把帽子一掀,就只遗下一个光头了。触景生情,以至于我嫣然一笑,感谢一个人如此有着惊世骇俗之举。尤其是在春节前的关健点,迷失了我的眼睛。
那天,在灵山脚下,一伙朋友,坐在被大家称呼为舅舅的庭院处,喝着50多度的谷烧,乡下自酿的。舅舅的脸孔我已打量过三个年头了,那天乍看,还是惊鸿一现,忽忽生风透着大气。看得出,一个乡下老人对年岁的较真,就像海明威笔下的老人与海一样。为了活着,有时候我们需要背水一战,需要豪饮一碗烈酒。那天,我们就着酒,还讨论着狗肉或羊肉的烧法,比如,在焖烧羊肉的时候,是放点海南的黄辣椒好呢,还是放点小米椒好呢?反正在上饶人眼里,有辣椒就是顶呱呱。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入味的辣椒里,进入世上无与伦比的幻觉。一种味觉颠覆着另一种味觉,羊肉有鸡汁的感觉,狗肉有白雪的清雅,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事情,居然在那么一个不起眼的中午,搅乱在一处。反正要过年了,什么都暂且不去想。抬眼望天,电线杆横溢在庭院一角,几只野鸟忽高忽低,与清风为舞。大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之旷味。几杯酒下肚,有的人醉了,一番咧嘴,微笑围绕。
我不善言笑,枯坐可以一天,或者是背靠电线杆,像一支烟囱。一个人,没什么是放不下的。但春节渐行渐近之际,我却担忧母亲。她年事已高,其实也不高,才七十多岁。她为了几个子女,弯了腰,是我最铭心刻骨的。自从她患肠炎病之后,我一直寝食不安,数次打算去老家看她,但都时光偬忽。我想,春节是无论如何,都要在她膝下缠绕,晒晒太阳。我有一个母亲,让我傲然。正如我有一个强大的祖国。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零下几度是常态。这也许是大自然极好的安排,教人忍把浮名,浅斟低唱。1月30日晚9时,人们都如巨婴般欢迎大雪的降落,我恰好打着瞌睡,游弋在梦外。上饶的雪,她不急不慢,她斟酌着大家的情绪,又悄悄撤出了。以至于第一次下雪我未见雪。冷眼世界里,蛰伏了一冬情怀的我,心灵也来不及开一个口子,怅然若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仅是雪花如席,落寞,而又美丽。
在最冷的一天,我是怎么度过的,我也许还记着。那天,我自欺欺人,找了个名片盒子,临时充当烟灰缸,躲藏在卫生间,开了暖气。就那么烟雾弥漫地固守一隅,谁叫寒气逼人呢。考虑到生态与人的对峙,我最终还是走出了卫生间,两只手使劲磨蹭着,祈盼有一丝热气。
好想做点事,大概春节一到,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新人似的。
元月28日上午10时许,久违的阳光,透视着上饶。我总以为,有阳光的上饶,是一个小家碧玉,温润可爱的江南小城,从南北小巷走出来的一群女人,吴侬细语,又透了香水,如果允许喝点女儿红,空中会多一点簇拥的暖色。但仅仅才一天,轰轰烈烈的雪又开始了,然后,持续一个多星期的罕见冷空气,像白色的袜子,被谁遗忘在水池中。
小楼昨夜又东风,忽然听到谁吟了一句诗。可是,真正意义上的小楼不复存在了,“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我们毕竟还归属于凡夫俗子一类,有什么基因去寻找高雅呢?
前几日,看一个深圳市的同学发微信,她说,快过年了,新鲜的蔬菜,海鲜,应有尽有。此话一出,幸福之感溢于言表。我看得也是卟哧一笑,下意识的。我不关心油米柴盐醋,我关心我们这一伙处于“线上”生活的人,如何有田园,怎么有牧歌?
365天,总有一天关乎春节,在这样一个百里挑一的日子里,守岁、放鞭炮,似乎也不楚楚动人了。我记得我二十出头时,大年初一,喜欢在老家的小镇上,一个人骑自行车兜风。傻乎乎地骑着,漫不经心地瞧着,观大千世界,看花花绿绿的新衣裳,以及老婆婆布鞋口上的锈花,还有对联上黑色的仿宋字体。只需一个眼神,那就是荡气回肠。
“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我们流连忘返在贝加尔湖畔。”昨天,听一个同事唱了贝加尔湖这首歌,在我的要求下,又重唱了一遍。也许是岁月静寂,我们很少冲击性地想问题。也许我们生于安乐,找不到风与雪的交响。人生代代,无穷无尽。翻看古代文人的华章,写尽了一纸残词,一壶浊酒的唏嘘。
但我想,一个人的时候,最好还是伫足红尘,传递目光,不忘初心。在新春又至的前夕,我想起了一首英文歌的歌词:“pink--try,pink--try”(尝试,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