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大雨下得像是走了形，老天爷把自家后院的水缸里的水一瓢一瓢地往外泼，全然不顾我们的死活。我坐在摩的上，掰着门框不断地喊着他的名字，而他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骑着我的自行车发了疯似得往雨里冲。
那是我印象中下得最大的一场雨，天昏地暗，世界都快要被黑云压倒。
最后，我们在一个棋牌室的门口停了下来。我质问他：“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你不想想你爸妈？不想想你妹妹？”他没有吭声，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雨水顺着我们的鞋子向四处流散，最后形成一条条透明的裂痕，汇聚到门口的小水沟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算了，回去吧！有什么可追的，真当自己找到真爱了？如果是真爱的话，她就不会躲着你了。”
他依旧低着头，像没有听见我说话一样，无视我的存在。我瞬间就感觉胸腔里有一团火在往上升，我把书包往地上一摔，拽着他就要往外面走。他没有反抗，像是一个死尸一样带着哭腔说：“燧华，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就让我在这里等她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他边说着，边整个身体就往地下掉。我赶紧抓住他，扶他坐到棋牌室的长凳上。
此时是下午五点钟左右，棋牌室里的老年人都已经回家吃饭去了，连牌场老板的身影也没有。空荡荡的棋牌室里，他低着头像傻了一样，眼神茫然地看着头发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地往地下坠落。我劝说不了他，便陪着他一起坐在棋牌室的门口，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由先前的痴傻样开始变得焦躁起来，不停起身去门口寻找那个女孩的身影。据他所说，这条路是那个女孩回家时必经的，之前的好几次吵架都是他守在这里等，然后和好回来。
我耐心地听着他嘴巴里含糊不清的叙述，说他们如何认识，如何相处。说这次是因为什么吵架，他又是如何犯错惹她要分手。他的思维似乎陷入了一种死循环，就像是在做梦的人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下，明明想要说的是我要起床了，最后却说成我等下要到墙上去。
我皱着眉头想等他冷静下来后再好好谈谈，可他不断地起身，不断地坐下，不断地开口，不断地出门，这一系列重复的动作，让他更加焦躁不安。
我终于受不了了，对着他轻声地说：“走吧，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他还想再坚持着什么，可我俩的手机都被雨水浸泡地开不了机。就算能开机，按他刚才所说的，她已经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不可能联系得上她。
良久，雨慢慢地小了下来，他似乎也慢慢平静了。我们还是刚才那样地坐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风吹动树叶时发出的“簌簌”声。七八月的天气，我感觉身上冰凉冰凉地，忍不住想要用手掌去揉搓露在外面的手臂。
“我们走吧。”他突然回过头来对我笑道。我看着他平静的笑脸，愣了愣，他拍拍我的肩膀转身向棋牌室外走去。我又站了一会儿，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的背影，等到他推着自行车再次望向我的时候，我才露出了笑脸，咧着嘴，一起上了大路。
几天后的某个晚上，我们相约到体育公园散步。一人提着一瓶青岛啤酒，坐在体育公园门前的大石柱下，聊起了未来的打算。
他问我说：“你打算干嘛，复读还是读专科？”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还不知道，前两天填了志愿，只填了一个宜春学院。我跟我爸说能录取就读专科，不能录取就复读吧。”
他点了点头，喝了口啤酒，像是随意提起一样说：“我准备出国了。”
我的目光顿了顿，然后拿起啤酒故作轻松地和他碰了一下，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似乎就是从那天开始，我们都变得懂事起来。不再意气用事，不再年少轻狂。偶尔打一通电话，也要故作老成地说一说理想，然后再谈一谈各自的近况。
今年回来，从肺炎爆发到现在，我们只隔着小区的门闸戴着口罩见过一面。我昨天听到外国也爆发了肺炎之后，就一直劝他别回去了。我给了他很多一线传来的消息，告诉他外国完全没有可能像中国现在这样有力地防控，他们甚至连有效地隔离病人都做不到。现在都是外国人往中国跑，哪里有你这样，中国人往外国跑的？！我越说越急，他却显得犹犹豫豫。最后，他还是决定了回去，他说：“不回去的话，我就又要浪费一年了。”
他选择了回学校，哪怕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哪怕那个国家的防疫手段远不如中国。但就是因为他已经浪费了一年的青春，让他的父母留下了数不清的眼泪，所以他就得像一个中年人一样，在希望的缝隙中寻找机会。
我只能尊重他的选择，叮嘱他多带些中药后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关上手机，我沉思了很久。看着他的选择，我不由地思索起自己的未来。我想到了眼泪打湿枕头的那一个个夜晚，想起了母亲不断鼓励我所说的那些话，往事浮现在我的眼前，生活就像是一场起起伏伏的电影，胶卷随着我的意念而转动，我的大脑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合上电脑，敲下这篇文章的最后一个字。
我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目光眺向远处的滨江南岸，在滨江南岸的后面就是我们曾经的母校。过去的一幕幕浮上我的心头，我们的青春不算激荡，却也还安然无恙。如今，我们都已经长大，在为各自的目标而努力奋斗着。前方的路也许会很艰难，但我们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不论是最好的，还是最坏的，只要它敢来，那我们便敢应战！
愿今年，待到大雨滂沱时，我们能再次坐到一起，喝着冰镇的啤酒，吃着应季的西瓜，等着桂花开满校园的时候，又背上书包，继续前行！
2020年2月26日
写在好友出行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