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葬礼是充满仪式感的,在这一天,所有的亲朋好友,男女老少都要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准备投入到这场大型的“情景演出”中去。
尤其在新年时期,前一天无论是刚刚参加过喜宴,还是刚刚与老友相聚,在奔赴葬礼的这一天则全都被尽力抛到九霄云外。
与葬礼主人家或亲或远,人们都要适时的表现出该有的情绪。
皖北农村,正月初七,我们参加了姑奶奶的(也就是父亲的老姑的)葬礼,老人家活了85岁,也算是圆满。我们作为姑奶奶的娘家人,五代之内的族人足足去了五六辆车,五十多口人。在皖北,娘家人是葬礼的主宾,
葬礼的第一道程序,是迎亲友们的供礼。照礼数,需先迎娘家人的。供礼包括一床新棉被,一个猪头,一只公鸡,一条鱼,几包火纸,一条烟,还有一些点心果品。
不到上午十一点,我们就赶到了姑奶奶家的村庄,我们一行人站在离奠堂院子不远的路口等待着被迎进院子。
我们一到,掌管丧事的人,就将我们五十多口人的丧服准备好,大家赶忙穿戴上。孝服是用普通的白布在前几日才由他们村里人扎成的,样式非常简单,与其说是“穿上”倒不如说是“披上”。虽然简单,但男子的与女子的又有不同,而不同辈分,不同亲缘的也又有不同。
很快,就看到姑奶奶的长孙子挑着白幡,穿着孝服来迎我们了。他身后跟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抬着供桌,桌子上放了几排空盘子。
长辈们把准备好的供礼放在供桌上,吹唢呐的人走在队伍前面,一把鞭炮放起来,队伍就开始走了。妇女们绑着裤角走在前面先去哭灵堂,男子们都走在后面,在灵堂那里要行一番复杂的跪拜礼。
灵堂看起来简陋,每道摆设都颇有讲究。娘家人要出一个代表,行完灵桌上的一套复杂的单人礼,说是没几个人掌握的全面。只看到,三爷爷单膝跪在一条叠了棉被的凳子上,双手托过头顶,左右大概各领了几道香和几道酒,但其中的说头我也搞不清了。
等迎完各路亲友的供礼,宴席才开始。宴席结束后,所有亲友们还要经历几道缅怀程序,才能最终将棺材送去田地里。
田里的麦苗长得摸住了脚踝,三百多口的送葬队伍,走出村庄,穿过麦地,聚集到墓坑周围。唢呐也吹得悲悯。爷们小伙子们,忙活着将棺材放入地下。妇女们则站在周围,赶在最后时刻哭上一番。
那些最亲近的子孙们,哭的尤其悲痛,而等到棺材下葬的那一刻,一直像个旁观者的我,才意识到,这是人们之间的一场巨大的离别——生死离别,内心便忍不住戚戚然,生出了一些说不出的情绪,想立刻抱紧家中在世的年迈的亲人。送别逝者,会让人倍感珍惜生者。
就像那本书《父后七日》里的“我”所经历的那样,地方送葬的礼仪不仅繁琐而且漫长,她像一个表演者一样走完所有的程序,一日接着一日,甚至没有时间悲伤,等到最后一日,她才意识到她的父亲真的走了,一股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
所幸此地的葬礼不过一日。过了今日,丧亲者依然悲痛,而来此赴宴赴丧的人们,则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并且,一些人的心中可能又增加了一些难言的情绪。
(此均为手机拍摄,为避嫌,一些场合没有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