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远沿着宿舍楼梯往上走，一直走上楼顶。平日里，有些学员会在宿舍楼顶修炼，或者切磋武功。不过，此时此刻，宿舍楼顶只有一个高大身影。

“师父。”

邱柏站在楼顶边缘，俯视宿舍楼前方的巨大花坛，仔细打量花坛周围来来往往的学员们。他仍然穿着军服，宝蓝色披风在他身后随风飘扬。他转过身，举起右臂，用力地拍叶恒远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小远。”

“呃……师父……”

叶恒远再次露出有点羞涩的表情。在升级考核结束之后的第二天，金博曾经找他单独谈过，并仔细询问过他在和雷曦对战时的具体感受。他能够猜到，金主任肯定已经把自己的表现原原本本地和师父说过。

“其实……我觉得自己还能发挥得更好一点……”

“行啦。”

邱柏再次重重地拍叶恒远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你已经带给我一个特别大的惊喜。我能看出，你和冷寒都很用心，也都很勤奋。最重要的是，你一点儿也没有受到你那个懒蛋舍友的干扰。这是最好的。”

叶恒远忍不住笑起来。他想起的，是刘羽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上打呼噜的样子。

“待会儿，我先带你出去吃点好吃的，算是给你一个奖励。吃完饭之后，我要带你去开会。”

邱柏抬起头，目光投向夕阳落下的方向。以他的视力，即便完全不使用灵力，也可以一直望到苍灵学院灵师院的校区边界。大片云朵已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环绕在校区周围的树林也闪烁着隐隐约约的金色光辉。

“啊？开会？”叶恒远吃惊地后退一步，“开什么会啊，师父？”

“是我们十二灵将之间的例会，”邱柏说，“主要的内容是汇报近期之内的工作，以及商讨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我已经和侯院长说过，不会耽误你上课的。同时，我也刚好可以教你一些十二灵将之间的专属修炼方法。”

“哦……是这样啊……”

叶恒远点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感到十分兴奋，也十分期待，忍不住攥紧右拳。

“那……所有的灵将都会去吗？”

“不是，”邱柏摆手，“一般情况下，例会只有六个人，甚至可能更少。我们十二个人都有各自的职务，其中几位更是需要常年驻守在边疆地区，很难全部凑到一起。”

青色光团包裹住邱柏和叶恒远的身体。师徒二人瞬间腾空而起。

这一次，邱柏飞得很慢，比上次从青岩镇的废墟飞到青风森林要慢很多。与其说他是在飞，不如更像是开着隐形防护罩在低空中慢悠悠地遛弯。苍灵城虽然是整个苍灵大陆上最大的一座城市，但如果高阶战斗灵师全速飞行的话，横跨整个主城也不过就是须臾之间的事。即便算上周边的卫星城和村镇，也只需要多花几秒钟。

叶恒远均匀地运转体内的灵力，让自己的位置和师父保持平行。这一次，防护罩的阻力和牵引力明显减弱，使他不得不释放出更多自身的灵力来维持自身的平衡。

“怎么样，小远？”邱柏问，“能适应吧？”

“没问题，师父，”叶恒远朗声回答，“我能适应。”

“很好。”

邱柏露出满意的表情，看向自己身下的大片居民区。大路上到处都是赶路的人影，多数人赶着回家，少数人赶着出城。一部分楼房已经开始亮起灯光。

“我和侯院长商量过，在你的中级课程里增加一些难度更高的飞行课和空中战斗技巧课。如果你能在毕业前完全修完这两门课程，就算不考虑微灵核和其他因素，你也应该能够单独和雷曦对抗。”

“啊？真的吗？”叶恒远感到有点难以置信，“师父，雷学姐的实力已经达到三阶七级了啊……我也能在毕业的时候达到三阶七级吗？”

“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

邱柏忍不住笑起来。他知道，在面对他的时候，叶恒远还是会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十八岁到三十岁，是大部分灵师一生中最快的高速成长期。优秀的战斗灵师往往都能在二十五岁之前，达到三阶五级以上。对灵将的继承人来说，这更不应该是问题。龙麟和雷曦正处于高速成长期，你才刚刚开始。”

叶恒远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轻轻点头。

“而且，飞行、空中战斗和隐身是风属性灵师最重要的三项基本技能。风属性灵师在学习这三类技能时，是具有先天性的优势的。在全部十二属性的灵师中，也只有风属性灵师能把这三项技能都作为必修课。本来，隐身课是只有高级学员才会学到的。但是，我已经和侯院长说好，以你的天资，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学。你的优势是攻击力和速度，自然也比一般的战斗灵师更需要它。”

“是，师父，”叶恒远重重地点头，“我明白。我一定会把这几门课都学好的。”

“没错，小远，”邱柏说，“而且，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急于求成，也不要太过强求自己。一般而言，灵师的修炼难度是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增加的，甚至是翻倍的。二阶、三阶是一个层次，四阶、五阶是一个层次，六阶是一个层次，七阶一级到七阶四级是一个层次，七阶四级到七阶八级又是一个层次。达到八阶之后，一级就是一个层次。每上升一个层次，升级难度至少会翻一倍，甚至有可能会更多。在你目前所处的阶段，你修炼的难度还是逐步上升的。你可以适当地追求修炼速度，但一定不能冒进。”

“是，师父。”

天空开始暗下来。师徒二人视线所及之内的商业区、居民区和集市区都已经变得灯火通明，灯光和火光几乎已经完全掩盖住即将彻底落山的夕阳。繁忙的气息渐渐被悠闲的烟火气息取代。苍灵城内市民们的夜生活即将开始。

“就去那儿吧。”邱柏伸出手，向早已人头攒动的集市区一指。

只是一瞬间，师徒两人已经出现在集市区中部的小吃街的人流中。各种各样的人在青砖路上来来往往，无数股不同的味道从四面八方飘来，汇聚在一起。

这条小吃街是完完全全的步行街，不允许任何坐骑和交通工具进入。中间供人们行走，两侧是各种店铺和小摊。站在街道的一头，望向另一端，至少能看到上百家不同的摊位。各种露天摊位几乎没有完全重样的，有和成年男人一样高的圆柱形烤炉，也有小水池一般巨大的煲汤瓦罐，更有外形酷似九宫格的巨型冰格。即便是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摊位，也令人眼花缭乱。有巧夺天工的手工面点，有五彩缤纷的水果串，也有奇形怪状的糖人。各种不同风格的美食，完全数不胜数。

叶恒远几乎已经完全被迷住，大脑和双眼几乎都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只能一点点地跟在师父身后。排列在步行街两侧的一盏盏街灯渐渐亮起来，街上的行人也多起来。叶恒远发现，这条街上的人大多数都是平民打扮，很少有衣着华贵的富人。灵师的数量更是少之又少。对他来说，大多数人身上释放出的气息已经变得很微弱。

他停在一个卖烤肉的摊位前方。这个烤肉摊上也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炉子，高度几乎和他的上半身差不多。但是，这个炉子却是长方体，还是双层的。而且，他能够感应到，炉子里隐约释放出微弱的灵力波动。

炉子后面站着一个身高约有一米七的中年男人。他戴着一顶被烟熏得发黑的帽子，身上系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正在炉子后面摆弄什么，嘴里还低声念叨其他人都听不懂的话。炉子旁边的摊子上摆放着几篮子蔬菜，以及装在瓶瓶罐罐里的调料。蔬菜篮子的旁边摆着一块案板，上面插着刀，以及一大把已经串好的肉串。奇怪的是，那些肉串上面的肉却不是切好的小块，而是一大块，像是没仔细切好、洗干净以后就直接串上去。

排在这个摊位之前的人不少，大多数人都是平民打扮。中年男人拿给他们的成品，全都是包裹在纸里面的。

“师父。”

叶恒远忍不住转过头。只靠闻味道，他也能判断出，这种烤肉必定极其鲜美。

“嗯？”邱柏停住脚步，“想吃烤肉？”

叶恒远点点头，并把目光集中在那中年男人身上。他看到，中年男人又开始往上层的烤炉里面加蔬菜，也是一把一把地加，几乎没怎么切。他还注意到，中年男人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念一段话，像是一段咒语。

一层由气流凝成的隔音防护罩从邱柏的身上扩散开来，笼罩住他和叶恒远的身体。他往回走两步，站回到叶恒远身边，双眼微眯，盯住烤炉的上半部分。他伸出大手，握住叶恒远的肩膀，双眼闪烁起明亮的碧光。

“呃……”

叶恒远正想说什么，一股清凉的灵力波动便缓缓地注入他的大脑和视网膜里。他清楚地看到，烤炉的上半部分完全变成透明的，内部的一切全都在一瞬间收入他的眼底。

烤炉的内壁里，镶嵌着好几个不同形状、不同大小的齿轮。每一个齿轮上都附着一层薄弱的灵力波动，分别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方向转动。这些齿轮先把大块的肉切割成不同的形状，再将蔬菜切割成细条或者细丝。随后，下方的一个大齿轮将蔬菜丝嵌入肉中。最后，被切割好的肉才被放到下层去烤。烤好的成品有许多种不同的形状，大部分都是飞禽的模样，有麻雀，有燕子，有海鸥，还有老鹰。

更重要的是，烤炉的内壁上镌刻着几道金色的怪异文字。这几道文字和文莺、文燕姐妹二人的治愈之铃上方的文字有点类似，但又不完全一样。

“这个人是灵师，”邱柏说，“修为大约和你差不多。这个烤炉就是他的武灵。里面的那几道文字，是古语。”

叶恒远抬起头，看向师父的脸，露出有些好奇的表情。他已经在学院中见识到许多不同种类的武灵，但还没有见到日常生活用品这一类的。一般情况下，日用品之类的武灵都很难被直接应用于战斗。拥有这种武灵的人多半无法成为战斗灵师，也难以修炼到较高的级别。

“古语，就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一种类似于咒语的特殊文字。只有极少数灵师的武灵上会自动带有一段或几段古语，并赋予他们天赋招式或天赋能力。在苍灵学院里，有一门教授古语的课程。只不过，它只对高级学员开放，而且，能够学习它的学员少之又少。”邱柏说。

“它……真的很难学吗？”

“这是其中一个方面，”邱柏说，“它最初被发明出来时，只是用来更好地修炼高等秘术和施展顶级武功的。因此，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都显得十分艰涩难懂。除了武灵先天带有古语的人之外，大部分人都很难理解它。即使是武灵中带有古语的人，大部分也只能理解与自身武灵相关的那一小部分。但是，一个人只要能够熟练地应用它，就一定能获得不小的收益。”

叶恒远本能地点点头。他见到过文莺、文燕姐妹二人的天赋组合技。在一场五对五的群体对战中，她们在关键时刻使出一记群体治疗术，让负责主攻的三位队友瞬间完全恢复战斗力，并一举赢得这场群体对战的胜利。当时，她们正是通过吟诵古语来施展治疗术的。

“怎么？你对这个有兴趣？”

邱柏露出带有几分意外的笑容，抬起手，轻轻地捋叶恒远的额发。

“这东西非常不好学。就算你能全都学会，能不能应用得好，也是要看个人的天赋的。现在，整个灵师界里都很少有人研究它。在我们这一代灵将里，也只有主帅和圣水、创造两位灵将比较懂它。”

十五分钟后，四串滋滋冒油的凤凰形烤肉串来到叶恒远的手中。这四只“凤凰”全都被雕刻得栩栩如生，无论是头部，还是翅膀和尾巴，全都和雷曦的凤纹轰雷枪表面的凤凰图案无异。每一只“凤凰”的双翅上都被刻出重重叠叠的羽毛状花纹，花纹中间夹杂着一缕一缕的蔬菜丝。烤肉的油香和蔬菜的清香完美地混合在一起，加上调料的香味，融合成一种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半个小时后，师徒二人刚好逛完整条小吃街。小吃街的另外一边，是一片露天公共座椅。大部分座位早已被食客们坐满。

师徒二人找到一张空桌位，坐下。刚刚坐下，叶恒远便把买来的食物在长桌上摊开，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他就把桌上的一大堆食物吃得七七八八。

邱柏没吃多少东西，只是注视着叶恒远的脸，脸上满是慈祥的笑容。等到叶恒远吃完东西之后，他便从座位上站起来，转向另外一个方向。

“走吧，去天灵阁。”

“天灵阁？”叶恒远也从石凳上站起来，“师父，那里也是开会的地方吗？”

“对。”

邱柏伸出手，搭在叶恒远的肩膀上。师徒二人的身影瞬间消失。

“啊……这是……”

当叶恒远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天灵阁前院门口。竖立在他眼前的，是两扇厚重的大门，以及守在门口的两名战斗灵师。他本能地仰起头，往空中一看，便看到高耸入云的天灵阁主楼。

“哇……这么高……”

“我带你飞的时候，可比这高得多，”邱柏笑着说，“也没见你这么吃惊。”

“哦，也是啊……”

叶恒远连续点头，随即不停地转动脑袋，四处打量周围的景物。

“师父，咱们……这是怎么过来的啊？”

“这是有限范围之内的瞬间转移。我之前没带你做过，是因为你的灵力级别和身体素质还不够，怕你会忍不住吐出来。”

邱柏走向大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金牌，展示给两名战斗灵师。两人立刻向邱柏行礼，并打开大门。

叶恒远跟着邱柏一同走进大门。他进入大门之后，两扇大门立刻重新关闭，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邱柏没有直接往主楼走，而是走到庭院中间。这个庭院和档案室里的庭院完全不一样，整个院子里没有任何植物，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铺在地上的黑灰色石砖。抬起头，向正前方望去，就是如同黑色圆锥一般的高大塔楼。

“哇——”

叶恒远站到邱柏身后，张大嘴巴，一点点地抬起头，从塔楼底部的正门一直往上看。直到他的脖子再也无法向后仰，他才看清几乎已经完全隐没在夜空中的塔楼顶端。

“师父，这就是天灵阁吗？看上去像一座堡垒啊……”

“对，”邱柏用力点头，“它确实是一座堡垒。不只是它，苍灵国的所有国家机关的办公楼都是堡垒。你看到的，就是它的主楼。主楼的地上部分一共有十五层。一层是议事厅，二层是办公室，三层到十四层，是我们十二灵将的修炼室，也是存放一部分不同种类的国家机密文件和重要资源的地方。这十二座修炼室的分布大体上是按照我们每个人的实力强弱来排列的。实力越强，他的修炼室就越高。目前，我们的那间修炼室，在第十层。”

“哦……”

叶恒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续点头，并抬起手，指向塔楼的顶端。

“是这样啊……那……师父，最顶层又是干什么的呢？”

“不知道，”邱柏摇头，“我也不知道那里面具体有什么。除了执政官、军队总司令和十二灵将中的主帅以外，没有人能够进入最顶层，也没有其他人能知道其中有什么。我只知道，那里藏着整个苍灵大陆上的全人类已知的最大秘密。”

“哦……”

叶恒远张开手，轻轻地揉自己的下巴和颧骨，让自己张大到不能再张大的嘴巴恢复正常。

“那……师父，现在的主帅……是哪一位啊？”

“虚无灵将，巫海。这个老头已经八十多岁，真实修为和实力深不可测。至于他真正的实力到底有多高，我也不清楚。当我还像现在的你这么大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虚无灵将。不过，自从他成为统帅之后，他就一直都在守卫母核，极少公开露面。”

邱柏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他抬起手，抱起双臂，注视天灵阁主楼的正门。正门是关闭着的。

“目前，十二灵将的日常工作，基本是由副帅，也就是龙麟的父亲——龙遥在主持。龙遥的实力，我还是清楚的。如果我和他单挑，就算我用灵核的力量，他不用，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达到能够用攻击代替一切的地步。”

叶恒远没有再问下去，抬起头，仰望天灵阁塔楼那尖尖的顶楼。从地面上看，顶楼的空间不是很大，最多也就和青岩镇上的一座二层小楼上方的阁楼，或者和一个储藏室一般大。它没有真正的窗户，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玻璃。从外面往里看，什么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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