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卡，你应该明白，在大多数悲剧里面，真正的伤心很少见。”

这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就连树上的鸣蝉也停止了自己的歌唱。这天，在一栋楼顶，有一位想轻生的姑娘。早已不知道她在楼顶呆了多长时间。她坐在边缘拿着手机，随手翻看着。经历过的事情从她脑中快速流过，她用心看着漆黑的世界。有人报警之后，消防员迅速赶到，但他们不敢离她太近，怕她做出过激的行为，于是只让其中一个消防员上到楼顶，在一旁劝说她回心转意。

“让我看看吧，嗯？”一阵坏笑声响起。这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声音，就像魔鬼的低语，在她的耳边不停回响。

这个傍晚，班主任坐在她身边，越靠越近。她早就觉得这个人好像有些不对劲。上课时，他总喜欢点她回答问题，声音里仿佛带着些不怀好意。和她说话时有种说不出的猥琐。有点恶心。今天，他突然要求她独自留下来补课，她绝不想一个人留在他的办公室，但她没有理由拒绝。

“嗯？怎么样？”他伸出手来慢慢摸过去。

“不！”

“哎呦，你敢反抗吗？”他越来越兴奋，站起来要把她压在身下。

女孩的大脑被恐惧充斥着：不能这样束手就擒，快想想办法！

“啊！”

她没有别的办法，冲着他的胳膊拼命咬去。这一招似乎奏效了。老师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牙印，通红，带着刺痛。他向她投以厌恶的目光，说：“成，你给我等着。”

楼下早已聚集了一群爱看热闹的人民群众。即使是闷得人脑子发昏的暑天，他们也没有放弃这个生活中不可多得的乐趣。他们仰头眯着眼，透过刺眼的阳光看着楼顶女孩的轮廓，还贴心地为她在可能砸到的地上留出了足够的空地。他们似乎没有被糟糕的天气影响到自己的心情。他们兴奋地交谈着。

“哎，大哥，你等了多久？”

“我？都快三个小时了！我看着点儿呢。我真服了，这么半天还不跳，我都快晒死了。”

“诶我也等好久了，要不是怕白等这么半天，我早撤了。”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也没有耽误自己看戏。眼神仍不住地飘向楼顶。

消防员站在三米之外，积极地劝说着：“姑娘，咱们再想想清楚。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说出来，都能解决的。但生命只有一次啊，千万不要冲动！”

这件事过后，她越想越害怕。她怕如果自己保持沉默，类似的事还会继续发生。可她更怕事情暴露后，自己会被同学嘲笑。她好像还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随后不久，她就得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尽管如此，她做了一个决定，把事情的经过报告了学校。

一天正在上课时，一位主任从门口探进头来，四下看了看，说：“陈寒苏，在吗？校长要见你。出来一下。”她马上意识到了叫她的原因，她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她很有把握的认为，这会是把王老师开除的消息。

大到校长，小到各个主任，都聚在那个房间里，围坐在一张桌子周围。桌子中央放着一个信封。“来来来，坐下吧。”这个带她过来的老师主动拉开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这时，校长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你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们认为，王老师确实做得不对，他让我们代他给你道个歉。”

她没有说话，她搞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她感觉到这是个不好的兆头。

校长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几位学校的领导们，专门为了你这件事开了个会。我们最后认为，这事情没必要闹大。你想啊，你也最终没被怎么样啊，对吧？”他说着，把桌上的信封推到了女孩的面前。她盯着女孩垂下的眼睛，“这里面是两千块钱，就当是代表学校的一点心意。这事儿嘛，你就别往外说了。怎么样？”

听到这里，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她转身跑出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楼下的人开始等不及了。天气发挥起它的威力，它一让热气“呼”地从地下钻出来，人们就有些受不了了。大家开始冲着楼上的女孩喊出些鼓励她的话，希望还能速战速决：

“你到底跳不跳！快点啊！”

“你想晒死我吗！”

“再不跳我就回家了！”

待的无聊了，自然就有人打起赌来。一个小卖部的老板说：“她都墨迹这么半天了，还不跳。我赌她不会跳了。”另一个人马上反驳，说：“不不不。我敢跟你赌，一顿饭，她跳。”“好啊！赌就赌！把你电话号码给我。”两人各自留了联系方式，继续看着这场好戏。

地上人们的话传了上来，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刺入女孩的心脏。消防员逐渐焦躁起来，他感觉到希望越来越渺茫。他实在不敢离得更近一点了，女孩看上去就在死神的面前，仿佛只要一阵风吹过，女孩就会像一片树叶一样，慢慢落下。消防员抹了把汗，说：“别听他们的！你要自己把握自己的人生。你以后的路还很长，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她经过深思熟虑，又征得了母亲的意见后，最终决定：把老师告上法庭。但结局十分不尽人意。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刻，检察院庄严地说出判决：“经审理，我院认为被告人王铁牛情节轻微，不具备起诉条件，现驳回诉求。被告人王铁牛将接受行政处分。”

她原本坚信法律的力量能帮助自己找回公正。可检察院驳回了她的诉求，只是让老师受了个行政处分，他甚至还能在学校继续正常上课。

这次大胆的诉讼行为给她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王老师自此之后更是有恃无恐。他在课上时不时就会想方设法诋毁她，再对于她告自己的行为加以尖锐的讽刺。在王老师的招摇下，这件事在学校已经不再是个秘密。

这已经十分糟糕了，但最让她心痛的是她的同学们。同学们多少都有些了解这件事，但他们为了讨好老师，以及不惹火上身，都选择了无视。他们尽可能远离她，不和她交流。他们排挤这个人，嫌弃她。学校里到处都是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有的甚至在背地里说些粗俗的话，说她已经不是处了，已经是好几次了。

女孩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闭上眼，让眼泪顺着面颊缓缓流下。

这时，有人打开了手机，一边录，一边积极地配着解说：“老铁们，看啊，这个人墨迹半天了还不跳，留着我在下面挨晒。给个双击，我发后续！”

一位穿着十分得体的女士低声骂了一句。她还要接幼儿园的孩子回家，就快来不及了。

“我脚都站麻了！”

“怂包！”

从此之后，在学校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她几次试图自杀。她试过割腕、服毒等很多方法。服毒时，肚子痛的要命，让她当时十分后悔选择了这种方式。送到医院后，还是被救回来了。这次，她选择跳楼。听着楼下的阵阵起哄嘲讽，她再也受不了了。

她站起来，回头对消防员说：“哥，对不起，我真的承受不住了。”

“快看啊！她站起来了！”底下有人大声喊道。这一嗓子一下子激起了人们的热情，他们像打了鸡血，用更高的嗓门继续起哄，做着自己最后的努力。他们生怕她反悔，在关键时刻前功尽弃，浪费了自己宝贵的时间，人还没死，最后不了了之。

“跳！”

“跳下来啊！”

“不！”消防员绝望地喊道。

女孩转过身去，面对着脚下的深渊，纵身一跃。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解脱了，好像永远自由了。消防员奋力追去，想抓住她，可还是晚了一步。她的身体轻盈地划过空中，一声闷响后，地上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

人们的掌声响起来了，大家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还有胆大的走上前去仔细查看是不是彻底断气了。

消防员趴在楼边上，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勃然大怒，冲着下面的人群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为什么要喊跳！为什么！你们都是凶手！”

下面的人听到了消防员的喊声，很快沉寂下来。众人快速散开，各自消失在弯弯曲曲的道路尽头，留下女孩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楼顶的消防员盯着地上绽放的花朵，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终究没有开口。

赌输的那个小卖部老板一边走着，一边翻着手机里的照片。他在离开之前趁乱给女孩拍了最后一张照片。他十分高兴，心里盘算着：虽然这顿饭钱可能逃不了，但这经历多宝贵啊！有几个人能在生前看过一回别人自杀？后半辈子我就靠这个吹牛逼了！嗯，不错，好歹是跳下去了，照片也都留下来了，没白等。也算是众望所归了。

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还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事儿，不禁更加得意起来。他哼起了口哨，慢慢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