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兰,住在一栋20年房龄的老房子里。这个快被人遗忘的老旧社区住的多半是半截儿入土的老年人,没有一点儿生气。社区残败的前门正对着一条兀自欢腾的河。这里便是河的左岸。
左岸的生活同右岸相比,就是两个世界。这边破败衰弱,那边生机盎然,同这边相比,那边便是人间的天上。河上架着一座不知年代的锈迹斑斑的铁桥,颤巍巍地连接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和两个世界的人们。
每天清早上班,我都要骑着自行车从河的这边上桥到河的那边,就这样日复一日地穿梭于两个世界,感受着梦一样不真实的奇妙。
这座铁桥不长,夜幕四合,你站在桥头一望,左岸漆黑一片,低矮窗格子里间或透着些暗淡的光,像老奶奶混浊的眼;河的右岸却是商场林立、灯光璀璨。恍惚间,你会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因为一个人住,再加上家境不计,所以买了个最小户型的小两居,40几个平米的单位,一来价钱着实便宜,二来离工作地点近。
说来奇怪,一个人在家的夜晚,每次梦中惊醒,侧头看看灰墙上的老式挂钟,钟面儿上闪着幽幽绿光的两根指针,不偏不倚,显示的总是这个时间。午夜十二点。
你有没有听说过,午夜十二点,若是不开灯照镜子,便会看到自己的灵魂。你信么?我信。我在卧室与卫生间相连的那面墙上挂了一面镜子,高高的,但我从来不敢看,也从来没有想要把镜子取下来的念头,就这么挂着,仿佛这就是抵达灵魂的入口。
我喜欢蓝色,尤其是澄澈的天蓝,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我爱到近乎偏执。被子、枕巾、睡衣、窗帘、水瓶、眼镜框、自行车……都是蓝,满眼的蓝。每天下了班,进得屋来,反锁了门,拉上窗帘,我就置身于自己一个人的蓝色天堂。
这里便是河的第三条岸的入口。
你说我对眼前的浮华、现实的纷争,总是表现得过于平和,你问我怎么这样无所谓。可你知道么?你们的世界太复杂,不管是左岸的沉寂还是右岸的喧哗,都有太多隐蔽的规则,我不谙其道,我应付得焦头烂额,我不知所措,我彳亍而行,我诚惶诚恐地穿梭在左岸和右岸冰冷的现实中。
于是,我尽量表现得不在乎。时间长了、日子久了,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了。我甚至创造了一个世界,既不同于左岸又不同于右岸,但真实得无与伦比,美好得你想都没想过。可惜,你进不来、我也出不去了。那就是河的第三条岸。
那里有高高的山、浩瀚的海,纯白色羽毛的鸟会落在你肩头;那里有湛蓝的天、簌簌的雨、奶油一样的云朵贴着头发丝儿掠过;那里还有大头珍珍、眯眼菜菜、圆鼻子的小维尼等着我,他们从来不懂背叛。
我有一对隐形的翅膀,谁都不知道。当左岸和右岸的一切令我厌倦的时候,我就可以飞到那里去疗伤。那儿的入口很隐蔽,即使你找到了,也扣不开紧闭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