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独的,也是快乐的,因为无需别人能懂,少费了很多心思。我只是生活成一只幽灵,飘荡在我经过的小街,高楼,学校,水房,和夜晚黑暗的操场。这里的繁花树木以及参差的大厦都该识得我。
我不需要陪我走南闯北的人,迟早的,妄图靠近我的人后来都会渐渐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不知是我的世界变了,还是他们变了,或者还是原本的样子。孤独是毒药,初尝却不致命,且具有十足的诱惑力,它迷惑过许多人,我时常亲眼看见它走过酒吧夜店学校歌房,高贵的低俗的,纯净的不沾染颜色的,肮脏不堪难以接受的,它都不挑剔,一一接受扑往它怀里的人。
这些人呀,大多会迷途知返,毕竟不是孤身一人,难以继续在孤独的怀抱里一直徘徊,有时候我真想告诉他们,既然不是一心寻找孤独的,为何要去触碰它,这样会生生失去太多美好的事物。
所以我注定无药可救,因为我太清醒了,妄图拯救我的,一早我就认识到,所以早早逃掉了,好像只为了瞧瞧他们能够坚持多久。
我竟这样卑鄙。
我身边也来过一个又一个的姑娘或者少年,他们离开时都说过类似的话。
“你太像一个漩涡,注定不得救,我不敢跌进去,进去了,我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懂,我都懂,他们舍不得,一如妄图离开雁群,独自飞往南方的大雁,最后都不知其踪,被寒流冻死,或者迷失方向。
有时候群居的生活才有人味,而我可能已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人。
秋天入冬的时候,我裹上了厚厚的围巾和肥胖的棉袄,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鼻子用来呼吸,眼睛用来识路,我的头发已经很长,像一堆枯草散落在肩上和后背。
于是寒露未消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她与我不同,她头发短的只及耳,露出冻红的耳廓,在冬天的寒气里接受朝阳,她穿上棉袄只显身体纤细。哦对了,她的确有点不如我。
她皮肤不如我白皙,我的手要白的发亮了,她的脸庞却红润美丽。她处处显露生机,我却枯萎。
猝不及防的我防不胜防的跌进她的漩涡,暗无天日的我有种想要重见天日的冲动,想像火山一样,忽然的喷涌而出。
不受别人掌控,自己一心想出来的那种。
我开始日思夜想,让大脑运转思考,我在黑夜里想着她,一闭眼,仿佛她曼妙的身姿在摇曳,挺翘的胸部呼吸间微微伏起,她眉眼间尽显明媚,不是妩媚,我很清楚的模样,我触动鼻尖,嗅到一丝致命的馥郁芳香。
我大概是着了魔,没日没夜的想着。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终止,这是一个孤独症患者的心声,原来我也有这么一天,格外的渴望一个女孩子,或者是饥渴的寻求抚慰。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繁西,我时常在唇角念叨着,“繁西繁西。”
哦,我有时候清醒的时候,才意识到无论我是大声呼喊还是默默在心里咀嚼,都没人会听到啊。我只记得曾经手机里有一首特别好听的歌,我把它设做手机铃声,希望有一天有人能问我,那是一首什么名字的歌,可惜,那个铃声从来没响过,也更没有人会来问我。
而有一天,这个叫繁西的女的竟然在我恍惚,意识不清的时候问我,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
可是歌名我已经不记得了呀,太久了,我以前能够熟稔的说出口的,现在都忘的一干二净,但是我记得和繁西说的第一句话,老套的恶俗。
我说,“可以和你一起坐一会吗?”
她没有回答,我一看她的耳朵里塞着耳机,我想就这样吧,没听到也好,我其实准备了很久很久,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话了,开口只能发出像蚊子一样的弱弱的声音。
我在一旁坐着坐着就睡着了,我梦见了一个小天使,长着繁西的模样,活泼可爱的很。
我还看见了自己,还是小孩子,她带着我坐在青草丛生的河岸,看着清清水里的鱼,告诉我,她会看着我长大。
梦就是梦,毫无逻辑。
因为我的童年已经死了呀。
那天,我记得很清楚,我从早上八九点,一直坐到中午十二点,期间,她拿眼瞧我的次数,我可以一清二楚的数出来。太阳正暖和的时候,她终于走了,我便睁开了眼睛,恍然看见,她转过头来,笑的一脸狡黠,似在说,“嘿,原来你在装睡呀。”
瞬间我便红了脸装作无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掩饰尴尬。这次之后我和她好像达成了默契般。我已经不用上课,我每日坐在公共座椅上等着她,她一般上课后也会来着来这坐一会,她戴上耳机听歌,我有时睡觉,有时就在一旁默默坐着。
只是她走的时候,会小声地说一句,我走了。
我抬头看她,点点头,看着她娉婷的身影走出我的视线,柔软的发丝在耳后滑过,后来,她终于问了我第一个问题,“我叫繁西,你呢?”
我笑,随口编了一个,“我叫素洁。”
繁西听了,很郑重的说,“很符合你的气质。”其实,如果不是我和繁西刚认识,如果不是她天真无邪,如果不是我喜欢她,我会以为她在嘲讽我。
我的身心已经腐烂,我简直散发着恶臭,像过期的面包,渐渐长出霉斑,当繁西对我笑时,我会觉得我的心已经愈合,她笑得可真好看。
以前我的心里有座塔,别人近不得,后来有了繁西,什么生人勿近都是假的,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我从来不会嫌弃时光漫长,我无时无刻不在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芬芳。
她问我,“你怎么不上学?”
我答,“上学没用。”
她露出渴望的眼神,“啊,好羡慕你,我每天还得起早上课。”
我便又说道,“你得好好学习。”
她不乐意,“你怎么两个说法。”
我不反驳,“你得听我的才好。”
她有时和我说着说着,就开玩笑地摸摸我冰凉的手,“你有其他朋友吗?以后我把我的朋友介绍给你好不好,我猜她们一定也很喜欢你”
我没有赞同她说的话,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不需要同伴,繁西是个意外,而我疲于认识其他的人,我只想接近我喜欢的繁西。
我问她,“我是不是很无趣?”“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太孤单了。”
呀我的繁西,有一天,你是不是也会离开我,忍受不了我,如果那样,你要好好长大。你的世界和我太不相同了,你有老师同学父母好友,我的世界只有一座塔和你。
十二月临近期末的时候,繁西有点忧心忡忡的告诉我,“素洁,我数学太差了,我要是期末考的不好,我妈寒假可能就要让我补课了。”
说实话,繁西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她会为了考试不及格而烦恼,会为了母亲的关心而感到压力,她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会为很多事开心,会为不开心的事忧心。
后来,有一天,她又兴冲冲告诉我,数学老师说给她补补课。我问,“数学老师怎么样?”
她睁大眼睛,像我细致的数起老师的优点,末了,她说了一句,“数学老师可真好。”
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中,我的一生已经结束,繁西才刚刚开始,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竟戛然而止。
数学老师给她补课的日子,她减少了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她开始渐渐沉默寡言,只看着面前的花坛发呆,我问她怎么了。她望着我的眼睛,神情恍惚,疲惫地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素洁,我太累了。”
我隐隐地意料到了什么,可我实在猜不出,繁西也不曾说,甚至直到我们的故事结束,她也没有告诉我,她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于是她安稳的睡了长长的一觉。
只是她忘了,在她彷徨无助的时候,不是孤立无援,她还有我,可她不曾说,我也没有追根究底地问。
在没有等到繁西的第七日,我就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路过的学生和家长向我透漏了一个消息。XX中学的女生跳楼了,原因是被数学老师猥亵强奸了。
我的脑子里可以想象,繁西从楼上跳下来的样子,她的眼,她的眉,以及她的长发,她摔在结实的地板上的时候,身体组织已经不完整,她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哎她终于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二零零九年的一个日子,即将熬过寒冬,跨进二零一零年的清晨,我打算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手腕割开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血液的温热和疯狂,像一个个生机勃勃的水蛭,蠕动着从我的动脉中钻出来,爬过我的手指,渐渐流成小溪状,最后淌进我的眼里,带走我的生命。
全是令人作呕的血,我想到无数个日夜失眠的日子,我的眼里全是繁西身下的血,真好,我也可以像繁西一样好好的睡一觉了。
不,我说错了,繁西不是别人,我应该就是繁西,她呻吟叫喊着,“救我,救我。”
可惜我没有,我早已丢失自己。
那是一个炎热的乡村午后,我坐在繁茂的樱树下睡着觉,朦胧睡意中,我感觉到有人把我抱起,我睁眼看着这人,一下子惊醒。
他咧着嘴笑起来露出几颗黑黄的牙齿,呼出透出恶心的气味,伸出手捂住我的嘴巴,啪地给了我一巴掌,我叫喊不得,感觉混天黑日。
只知道他将我扔在一边隐蔽的草堆旁,用力量压制着我,扯开我的衣服。
我当时就想,我这一辈子算是完了,那时候,我明明才九岁,年少懵懂,情窦初开的时候,我到死也不会忘记,那人用粗糙的手摸着我的腿,把手指伸进来身体时剧烈的痛,沉重的喘息声萦绕在耳边,内心的恶心恐惧充斥着我。
那时候我才知道,越是所谓淳朴的地方,掩藏的肮脏与灰暗越多,可惜晚了。
我繁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