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很想家,想父母,却害怕回家。
家里在农村,父母兄弟比较多,是一个大家庭,逢年过节走亲戚,中饭晚饭每家吃一次,要七天。
在外求学,故乡从此再无春秋,只余夏冬。再后来,出来工作,远距离+没时间,一年回家两趟都是奢侈,更多时候是过年回家一次。
“回家”这个词切切实实是最戳人心窝的一个字眼。
在外久了,听到带有乡音的普通话总能轻易红了眼眶,心心念念的总会是母亲做的家乡菜,总是想着在家里抱着西瓜与弟弟争抢电视的场景。
对父母、家乡一年的想念积攒起来,这几年在外奋斗的苦楚难处,什么都不算。只要想到能够回家,不管多么疲累,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儿。
难相见,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回家一趟,自己仿佛成了“贵客”。
回家一趟,没来得及好好陪伴父母,与父母好好聊聊天,亲戚得了消息就是一顿狂轰滥炸,这家邀中饭,那家又选定了晚饭:“今晚这顿必须我家吃。”
一共三天假期,早中晚都安排好了,只是都不在家。
原本打算陪陪父亲喝喝茶,下下棋,和母亲唠唠,陪着她去菜市场,帮她干干活,结果在家时间就这么一下子,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宴请“贵客”,饭桌上怎么能没有酒呢?醉酒就成了在家的常态,醉酒时间多过清醒时间。
这家喝完的酒没怎么醒,又拖着去了下一家,比之跟团旅游,急走程度有过之而不及。
哥哥说,每一次酒桌上,晕乎乎地站起来与长辈碰杯,嘴里说着好听话,脑子里都会想,这是回家,还是工作在外应酬?
碰杯的那一声脆响,混杂着耳畔各人劝酒的声音,旁边是父亲同样喝的通红的脸,母亲担忧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他。
桌下,有乱跑玩闹的小朋友,就会有声音响起:“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要向你表哥(堂哥)学习,将来出人头地……”
哥哥喝醉了,终于喝倒了…….
看到那个被教导小孩,大脑空白,仿佛置身于电影中,嘈杂的声音一点点淡去,浮现的是相似的场景—好像当年母亲也揪着他,说这样的话。
那时的他,只是抬头望着那个同样在被灌酒的人,眼神略带羡慕。
又是一声碰杯脆响,脑子里晕乎乎,被一把拉起来敬酒,大着舌头说:“叔,姨,这杯敬你们……”恍恍惚惚中是大舅还是二舅?是小姨还是大姨呢?都分不清了。
然后逃不过被逼问,被比较的命运——你有女朋友了吗?你工资多少啊?公司怎么样啊?啥时候升职?我那谁谁的啥人,和你一同毕业,人家挣钱可多了,有是买车又是买房的……
若是能够说通还好,碰上某些爱较真的人,当真只能呵呵一笑而过。
假期结束,踏上归途,身上的酒气似乎还没有消散,原本想和父母说的话也没来得及说,母亲从早忙到晚,父亲也是接待完了这个又接待那个,回家一趟,谁都比平时累。
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心中的悲凉愈演愈烈,回家变成另类的折磨,精神与生理上的双重折磨,我们很想念父母,只是害怕“回家”。
当我们期待着回到家里,卸下一身重担,躲在这一方由父母撑起的小小天地稍作休息,渴望着重新做回在父母面前撒娇,暂时性的逃离生活给你的压迫,“回家”却已经变了味了。你的亲朋好友会一次次打破你的伪装,在酒桌饭局中卸下你的壳,戳中你最软弱的地方,也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喘息,原本你只想陪陪父母的初衷都做不到。
我们渐渐长大,离开父母,在远方求学工作,羽翼渐渐丰满,甚至开始学着为别人遮风挡雨。但是我们知道一直以来为我们留一扇门,等我们回家的只有我们的老父老母。
后来害怕回家的我们选择不回家,与父母隔着屏幕对话,远方的父母在手机面前格外会“演戏”,病了,受伤了都能够风清云淡地用最平静的声音与儿女对话,句句都是为儿女着想。
家里若不是有重大变故,回家一趟。许久未回家的我们也许不会发现家里的灯光都如此昏暗了,陪着自己玩耍的狗狗已经换了几茬了,爸妈在家里挂了一幅世界地图,你在哪里,哪里就一个红点点,老父老母每次都必看我们城市的天气预报,叮嘱我们添衣带伞,老父老母的头发也花白了,干什么事都喜欢眯着眼睛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怕某天,遥远家乡传来噩耗,你在远方恨不能插双翅膀飞回你害怕的地方了。
远方的你害怕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