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泥璐
前几天,在微博上看到汤兰兰一事时,不禁怒火心生,我知道这世界有时候是不太美好,可我无法想象出,有时候这人性的险恶究竟会怎样在一步步地挑战你的极限。我有点心寒地拿着给我妈去看,谁知,我妈竟反问我了一句:还记得前几年被抓的邻村疯子陈婆吗?
1
村后有片荒地,成年乱草丛生的,上了年纪的老人都说那以前是座庙,后来鬼子来了给拆了,随着也留下了地不详的说法。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真的,反正那块地就那样常年的荒着,只是在有人去世的时候,才会把逝者安葬在那里,慢慢地也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一个乱坟岗。
大约是07年的年底,沉寂了几十年的乱坟岗突然传来一声凄凉的哭声,划破了村中的寂静。人人都听见了,只是没人敢去看,有人说是野猫的叫声,也有人说是狼嚎。但我听的很清楚,就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第二天,一辆警车就停在了这个一直都很安静的村庄里。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隔壁的王叔咋呼着。
村支书的门前围满了大大小小的几圈人,各个伸着脑袋朝村支书家门口望去。门口戒严了警察,还有几个拍照的记者。过了好大一会儿,两个警官架着一个担架从屋里走了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个人,全身被白布盖着,但我认得那只表,它曾经是村支书最喜欢显摆的东西。
“看吧!终于遭报应了吧!”村支书的家里一片狼藉,大家在私下里纷纷议论,说是仇家来寻仇,这下烧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搭了钱又赔了命。
镇上的警察一刻不停地查着案件,村支书的儿子天天往警察局里跑,询问着事件进展的情况,可三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说起这个村支书的这个年纪,几年前就到了下职的年纪,但由于其儿子正在包着一片地,为了顺利拿到该地的使用权,已经七十好几的村支书,还一直牢牢地坐在这村里的第一把交椅上,不肯下去。
我们这个村里,数里数外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几户人家。而村支书一职,算算已经担任了也有三十几年了,但要说起来这个村支书的职责究竟怎么样,村里老老少少没有一个满意的。
这几年来,村里的收成一直不是很好,国家补贴听说也下来不少,但从来没有见过有一分钱落在村民手中。村民们各个埋怨着,但这些不满也只是在私下里说说罢了,没有人敢当着面说给他听,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村支书,更关键的是他有一个不讲理的儿子和一个爱撒泼的婆娘。
村支书死后的整整一星期内,大家除了从恐慌中恢复过来,就是各家各户忙着准备操办着过年的事。
村支书的婆娘一天到晚的不是在家里哭哭啼啼,就是跑到大街上朝着过往的行人一顿乱骂。儿子不肯带着老爹回家下葬,可这尸也验了,现场也查了,全村的人也都访了个遍,愣是没查出任何想要的结果。
就在大家一片焦头烂额时,村支书的儿子带着村支书的骨灰回了家,还风风光光地办了丧事。丧礼的那天,儿子就哭了几分钟,扔下几万元钱就不见了踪影。
有人说是,他承包的那块地终于有了着落,原本土地的主人突然之间松了口,答应把土地低价卖了出去。
2
07年的那个年,全村人各个怀着心思度过了一个年,年后很久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想起了那个很久没见面的疯子陈婆了,这一晃都一个月了,疯子陈婆好像一直都没有来给她奶奶扫坟了。
说起这陈婆还属于这个村的姑娘,据人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不疯的,但自从那件事后,也就被全村人挂上了疯子的称号。
陈婆的全名叫做陈英,是个命苦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大冬天的就被父母丢在了野外的路边上,后来被捡柴火的陈老太抱回了家。
陈老太膝下无子,老伴又去世得早,一直都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着。后来把陈英带回了家,一老一少的相依为命。
渐渐地陈英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可这身份一直登记不上,陈英就迟迟无法上学。看着周围大大小小地孩子背着书包朝学校里跑,陈老太不止一次地去找村支书,帮帮陈英上户口的事。
可每次村支书总是拿一句——不急不急,这孩子还小,在等两年再说。这一等又是一个两年过去了,看着陈英这都十二岁了至今连个名字都不会写,陈老太再一次去求村支书,可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彻底改变了陈英的命运。
那天,村支书说是要带着陈英去镇上登户籍,陈老太当时没放在身上也就自己先回家了。临走前,陈老太担心没见过世面的陈英做出什么傻事,就千叮咛万嘱咐到,无论村支书说什么,自己乖乖做就可以了。
当天晚上,陈英回了家连晚饭也没吃就匆匆爬到了床上,蒙头大睡。陈老太以为太累了也就没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发现,陈英还在睡,任凭怎么喊依旧没有回应,陈老太这下吓到了,抱起孩子就跑去了村里的诊所。
“阿婆,你来一下。”医生小刘把陈老太叫到一边。
“你家娃多大了?”
“从我捡到那天算起,这满打满算也十二岁了。”
“你娃身上来(月经)过没?”
“我没听说过这事啊!医生啊!我娃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我劝你还是打着孩子去镇上的医院看看吧!这孩子的病,我也不敢怎么下结论,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陈英从诊所回到家,一直捂着肚子,脸色煞白。陈老太担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该见的事,就一直追着英子问,可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这问出来的竟然是满嘴的绝望。
那天,村支书并没有带着陈英去什么所谓的镇上签什么字,其实,那整整一下午的时间,他们就没有出门,就在那间屋里,在那间陈老太曾经下跪求着帮孩子上户口的屋里,村支书做了一件连畜生都不如的事。
“是我害了你啊!都是我的错。”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陈英,陈老太哇的一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你一个人在那里,他一家都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奶奶,你别哭,这都是我的命,我不怪你。”
大约晚饭的时候,村里有人见过他们娘俩去了村支书家,在门口咋咋呼呼了几声就进去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一个人知道。
“李旺,你就是个畜生。”
“你骂谁呢?啊!你骂谁呢?”婆娘一伸手将陈老太推倒在了地上。
“你们家是什么样的人,全村都知道,你爹早年就因为强奸被抓进去过,你现在也学你爹,可你为什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陈婶,你先消消气。”村支书开口了,可连头都没看一眼。
“你男人干出这事,你也知道是吧?”
“知不知道能怎么样?你咋呼的越厉害,知道你家陈英的丑事的人就越多。”
“你”
“拿着这些钱就当没发生过,户籍没安上,拿着这些钱好好过你剩下的几年,英子呢!我都替她找好婆家了。”
村支书把一沓钱塞到陈老太的手里,扭头又坐在了沙发上抽起了烟。
“你把一个孩子的一生都给耽误了,你还是不是个人啦?”
“就是咱村的那家杀猪的,你看看要是行呢,咱后天就给英子办,不行就散。”村支书说着站了起来,“但你要是想去告发我,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村支书瞟了一眼陈英,陈英全身打了一个寒噤。
“奶奶,我们走吧!”陈英扯了扯衣口。
“哎,你的钱,别忘记拿着你孙女给你挣的钱。”村支书在背后一阵冷笑。
“我不稀罕你沾满鲜血双手摸过的钱。”陈老太啐了口唾沫离开了。
“记得带着英子常来玩啊!”大门口婆娘扬声招呼着。
3
从那天起,这娘俩像是变了一个样,见谁都是冷冰冰的。有人说,一定是因为英子的户籍问题和村支书闹僵,大家似信似疑,慢慢地也就不在成为村里人讨论的对象了。
直到英子18岁那年,陈老太带着英子来到了村里的一家媒婆家。
“她婶,你看在我家英子苦命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家英子。”
说着的空,陈老太扑通一声跪在了媒婆面前,“你看我家英子都这么大了,求你帮帮我家娃,见到好人家给我们家英子说庄媒,我知道我们家什么情况,我们就想找个不嫌弃的就行。”
那天,从媒婆家走后没多久,就听人说陈英出嫁了,不知道是谁说的媒,只知道走的不远,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姓王的男人,听说家境不是很好,没爹没娘,连个搭把手的兄弟都没有,似乎在年龄上还比陈英大上个十几岁。
不过手头上有点地,日子过的不算好,但还凑合。这边陈英没有户口,但男方不介意,就这样混就算结了
陈英出嫁的那天,天特别好。陈老太没怎么张罗,请了几家吃了顿饭,就散场了,我后来听人说,什么婚礼啊!也就是男的过来,把陈英接过去住了,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换。
结婚后,陈英就在没怎么回过这个村庄,村里人在背后纷纷议论,说陈英是个白眼狼,陈老太辛辛苦苦把她拉扯这么大,这一结婚就没了消息。
其实,陈英也并不是不来,她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看看,村里人见过那个男人,个字很矮还是个瘸子,但大家都可以看出来,男人很爱她,两个人的日子过的挺幸福的,只是这结婚都快两年了,一直没有孩子。
结婚后的第三年,陈老太离开了人世。从此陈英除了和男人一起去乱坟岗看看她,这个村,陈英再也没有踏上过一步。
4
“听说了吗?邻村的那个钉子户终于放弃了,也不再苦苦挣扎了。”
“能挣扎个什么?摆在眼前的这十几万钱,谁不眼红?”
村支书出殡的那天果然风光,听说花重金请来了最好的哭丧的,从睁开眼开始,村中的礼炮就没停过,不过,这死因至今都没有人知道。
“哎,你听说了吗?英子的男人被抓起来了。”村支书头七那天,儿子又风风光光地大办了一场。
“那陈英呢?”
“听说疯啦!”
大家伙私底下一阵议论,所有的的话都是来自猜测,但从未知道陈英究竟怎么样了。
直到前几年,再次见到陈英的男人,才突然明白,当年被抓进去的并不是他,而是陈英,罪名很简单就是——故意杀人罪。
村长婆娘后来说是村长喝酒时,突发心脏病去世的,现在大家才知道,那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什么心脏病,那脖子上的痕迹再明显不过了。
这几年来,房地产被炒的热火朝天,村支书的儿子在家凭借着这层关系,一点一点的往外靠,听说里里外外赚足了钱,直到遇到陈英这户时,陈英抵死不同意,家就这一亩三分地,两个人全指望它了。
后来村支书亲自上门,看着十几年前的那张脸,再一次像噩梦般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陈英这一次再也不想妥协了。
“英子啊!看在这些年我那么照顾你们娘俩的份上,你就让一让。”
“我让一让?你这是要我让什么?”
“什么都让一让,就像当初,像你奶奶一样,让一让大家过的不也挺好的吗?”
“挺好的?这些年你倒是过的风生水起的,可我呢?我的一辈子全毁在了那天下午。”
那天双方谈的都不是很满意,不过这看在快过年的份上,村支书非得“请”陈英男人晚上去家做会儿,任凭陈英再怎么说也无济于事。
晚饭的那天,村支书的儿子带着人直接去了地,一亩三分地的麦子,眨眼间没了踪影。村支书的婆娘回了娘家。
“英子啊!叔这些年待你不薄啊!”村支书喝了点酒就开始胡言乱语。
“叔,这个字你还真真敢说。李旺我给你说,以前所有的事我都不想计较了,我陈英没那个命,我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地守着那块地过日子。”
“你看你说的,要不是当年我允许陈老太抱你回庄,你恐怕就被冻死在野地里了。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你也不打听打听,上哪找我这样的村支书去。”
“你还好意思说?你千方百计地不给我上户口,我的学没了,你拿着百姓的钱却从未干过一件人事。”
“李旺,我告诉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一辈子都怀不上孩子。”
那一天是个了腊八节,家家户户很早就关门闭户了,陈英从村支书家里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生了好高了,男人醉的不省人事,寒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寒夜里,大路上,一瘸一拐的留下了两个人影。
陈英事后没有自首,她是被自家男人亲手送进去的,陈英疯了,就是在靠上手铐的刹那,她没有哭,扭过头来谁都没有看,这是很深情地望了眼窗外,许久,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活着的人都该死。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男人回到家在纸上签了字,其实,那时候签不签都已经没了意义。陈英是善良的,她一直在拿自己的善良去对待每一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可现实总是不放过她,总会有一些人,看不得她过得好。
送她去警察局的那天,男人对她说,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冷静。她没有抗拒,也没有说什么。
冷静,这个词她比任何人都懂,从被强奸的那一刻,这个词,她就比任何人都更有发言权。但这一次她不想了,她知道冷静,但她更清楚,所谓的冷静不是背不背锅。
出庭的那天,村支书的儿子突然撤诉了,他说接受私了,可谁都清楚,女人能不能活下来,在男人看来归功于那块地,对明白人来说,女人疯已经成了事实。
你看啊!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因为虚构是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的,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