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源自网络,侵删
一
相府被抄,再醒来时我已经跪在皇宫大殿上,脚上戴着沉重的锁链。富丽堂皇的大殿上跪满了相府的人,跪在最前面的是曾经意气风发,而今却衣衫褴褛的右相。
我偷偷抬头,高高的龙椅上坐着一身明黄龙袍的帝王,帝王戴着冕旒,垂下来的十二白玉串珠旒挡住了他的表情。大殿两旁站着的臣子们低着头,让我想到当初周游到苗疆时看到苗疆蛊师做的那些偶人,毫无生气的立在那任人摆布。
“右相,你可认罪?”沉默了许久,帝王终于漫不经心的开口问道。
“老臣还是那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臣无愧于心。”右相激动地抬起头,“老臣无罪啊!”
“啪!”帝王狠狠掷下一塌纸张砸向右相,在漫天飞舞的纸张中冷冷说道:“那这些和敌国皇子来往的书信你怎么解释!”
“是左相!是左相想要害我!”右相口不择言地叫起来。
“事到如今还狡辩!来人全都给朕拖下去!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帝王指着底下的人说道。
“是!”殿两旁的侍卫上前把人都拖走,没有一个人抵抗哭泣,所有人都麻木的低着头,一片死气。
“慢着!”帝王突然出声,“那个罪奴为何背着琴?”
臣子中站出一人:“禀帝王,他是苏沐生,天底下最有名的琴师,后被右相收入府中。”
“哦?最有名的琴师?那你谈一曲给朕听听。”
我解下背后的桐木琴,席地而坐。低头抚琴的那一刹,我勾起了嘴角,我知道我不用死了。
一曲毕,许久,帝王出声:“带下去,好生照料。”
两个侍卫压着我朝宫闱去,一路上他们不断感叹我有多么多么好命,我只安静的听着没有接话。
走过一条长廊时,忽然听见前方有哼曲声,我不由停住脚步。
“怎么了你?”侍卫奇怪的问道。
“哼曲的是谁?”
“那是太后身旁的婢女阿离,太后很爱听她哼的这首曲子,找了很多琴师谱曲来弹,可惜都因为阿离姑娘只会哼唱几句,到最后都没谱成功。”
侍卫压着我到了慈宁殿中的一间屋子:“太后爱听琴,所以帝王把你送给太后了,往后小心伺候着,听到没?”
“是。”我低声应到。
过了不久,有一个婢女敲门进来,她拿着一把钥匙将我脚上的锁链卸下。
她靠近我时,我听到了她在低低哼唱曲子,我默默取过一旁的桐木琴顺着她的调子弹了起来。
她听后猛的抬头:“你,你是从南边来的?”
“是的。”
“你知道这首曲子?”
“知道,我故乡的人都会唱。”
“我母亲也是来自南方,她唱的最多的就是这首曲子,你可知这首曲子叫什么?”
“《故里》。”
二
阿离得空时总会来我这央求我弹那首曲子。
“我啊,从小就生在宫里,都没能去过南方,但常常听母亲说起。”
“嗯。”我细细的试擦着我的桐木琴,漫不经心的应到。
“你应该去过很多地方吧,给我讲讲吧?”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首曲子我也只会半阙。”我拿起琴边弹边说,“我成年后就不断游历各地,故乡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她听完后沉默的回去了。
第二天晚上,空中飘着小雨。突然有人敲我的房门,我打开门看见阿离,惊了一跳。
“你疯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快回去!”
“等等!我想起那半阙曲子了!”她抬头兴奋的看着我,眼眸亮晶晶的,“我母亲唱过整首曲子,后半阙我也记不太清了,但是我想了一天居然想起来了!”
她说完就开始哼唱后半阙曲子,她空灵的歌声随着夜风飘了很远。
我取出墙边的桐木琴,和着屋外的雨声重新弹这首完整的曲子,阿离靠在窗边静静的听着。就这样,我弹了一晚,她也听了一晚。
第二天,太后召见了我,她让我弹一遍给她听听。
“哀家的生地也在南方,只是后来随先皇征战北方,最后定都在这,自此再也没没回去过。阿离哼的这曲,常常让哀家想起南方,听阿离说你已经谱好整首曲子了,那就弹给哀家听听吧。”
“是。”我低声应到。
一曲毕,四周一片沉寂,只闻余音绕梁。良久太后长叹一声:“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赏吧。”
因为这一曲,我得到了太后的赏识。太后开始频繁的召见我,让我弹曲给她听。
太后对我赏赐的增多,太后身旁的大监开始处处刁难我,但幸运的是每次都被我巧妙应对过去了。
过了一段时日,宫里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帝王的寿辰要到了。
我写写改改了几天谱完了一首《龙吟曲》,为帝王祝寿,练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门时,看见了蹲门口的阿离。
“你在这坐了一夜?”
“嗯,你弹的真好听!”她揉着眼睛说,“对了,我是想给你看这个。”
她将手中捧着的一个琉璃鱼缸给我看,里面养着一尾红鲤。
“漂亮吧!”
“你这样养会死的。”
“是呀,它确实不适合这个地方……”她忽然低声说道“阿生,你答应我,等到你恢复自由之身后,带我去南方看看,好吗?”
“好,一定。”
三
终于到了帝王寿辰的那一天,我坐在殿中央,为帝王献上寿曲。四周的朝臣们看到我都窃窃私语。
但当第一声琴音响起时,殿上的窃语声都停止了。我手指在琴弦上熟稔的弹拨,忽然就想起了远方的故里,记忆中总觉得那的月光比别处都要清澈皎洁,不染俗世的半分烟尘。想起阿离说的,等到我恢复自由之身后,一定要带她去南方看看,看看那个她从未见过却一直向往的地方……
上半阙弹完时,我按着琴弦想用一个转音接下半阙。
但就在这时,“啪”,琴弦断裂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我看着被琴弦割伤的手指慢慢渗出血来,一滴,两滴,染红了我钟爱的桐木琴。
我看向太后身旁的大监,他正看着我笑,笑容像极了吐性子的毒蛇,令人恶心。
不知谁踢了我一脚,我整个人趴在地上,四周的声音渐渐响起,愈来愈大,从中我只能勉强听出“大不敬”,“该死”,“砍头”这几个词。
我抬头,如一开始那样,龙椅上的帝王将表情隐藏在垂下来的十二白玉串珠旒后,不知喜怒。
被几个侍卫拖下去前,我下意识的望了一眼阿离,她已泪流满面,只是用手死死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
阿离,可能我要食言了,不能带你离开这个地方了。
被狱官毒打一顿后,我浑身是伤的躺在牢房中,感受着潮湿冰冷的地面,我想这一次怕是真要死了吧!
昏睡中我感觉有谁在为我包扎伤口,我挣扎着睁开眼睛。
发现阿离正蹲在我身前,细细往我手指上抹着膏药。
“阿生,你别动。”她见我要起身,急急说道,她这一出声,眼中积蓄的泪水也掉了下来呜咽着说道,“我就知道那大监会搞鬼,我会告诉太后的,阿生你不要担心,你一定能出去的!”
“好!”我笑着抹去她脸上的泪水,“你别哭。”
包扎完身上的伤口后,她小心的扶我半坐起来,从一旁的食盒中取出一碗白粥。
“这是我求了御膳房的嬷嬷,自己去慢慢熬的,你尝尝。”
她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我嘴边,我尝了一口皱起眉头:“好苦。”
“我在里面加了点药膳,对你的伤有好处的!你要吃完。”她边说边又舀起一勺送到我嘴边。
我就这么皱着眉头喝完了一碗药粥。喂我吃完后,阿离将东西都收拾好,在她准备离去前,我叫住她。
“阿离。”
“嗯?怎么了?”她疑惑的看着我。
我拿起身边的桐木琴:“这把琴送给你吧!”
她的疑惑变成了愤怒:“我不要!你一定能够出去的!别忘了,你还答应我要带我回故乡呢!不许做食言的人!”
我苦笑:“那我再给你弹一遍《故里》吧?”
她颔首,慢慢的扶我坐起身。
熟悉的琴音回响在这间阴暗的牢房里,她随乐声在桌子上敲打的手指,被烛火映照在墙上,宛如一只翩飞的蝴蝶。
恍然间,看见她伸手拂过我的脸颊,我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和她都已泪流满面。
四
自她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但是我能感觉到狱官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一日三餐也不再克扣我。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在背后打点。
不知在这个阴暗的牢房待了多久,某天忽然狱官们都不见了,我隐隐感觉宫中出事了。在饿了三天之后,牢里所有人忽然被陌生的狱官放了出来。
“都滚,快滚!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你们这帮罪人真是幸运!”
我背起琴扶着墙踱出地牢,正午头顶的阳光刺的我眯起眼。
听宫里的新人说,新皇入宫那天就血洗了皇宫,拉出去的尸体装了好几车。
趁着冬至这天新皇登基宫中乱做一团,前殿礼炮声,人群的喧嚷声混做一团。我悄悄溜去了原来的慈宁殿,寂静的殿中一片狼藉,那些熟悉的人也不知所踪。
我只在角落里一张矮脚桌下找到了那个琉璃鱼缸,里面的红尾鲤鱼依旧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看着看着,平静的水面晃起了涟漪,我伸手抚脸,触摸到一片冰凉。
这个傻姑娘,把鱼藏的这么好,为什么不把自己也藏藏好?
我将鱼缸中的鱼放入了连通宫外的水渠中,阿离是自由的,所以你也是,就沿着河流游回故里吧。
我走出了宫闱,一步一回头,恍惚间,我仿佛看见你站在身后不远处,哼着我们初见的那半阙曲子。
五
公元236年,昱朝左相与外邦皇子勾结谋反,事成,左相一派拥皇子上位,新皇登基,大赦天下。
一年后,江南某一小镇。
“哎呀,你就知道不?‘听月楼’新来了一位琴师,啧啧啧,要听他弹曲子可谓是千金难求!”
“听说这个琴师连《故里》都不会弹!还有脸说这里是他故乡呢!”
“什么不会?人家是不愿弹!听楼里的婢女说她们无意间听到他私下里弹过,弹得可好啦!她们都听哭了。”
“那你可知这琴师有个怪癖?”
“什么怪癖?”
“他爱吃药粥,刚来的那天,他把药铺里所有能熬粥的药材都买下熬粥了。”
听《琴师》来的灵感,最喜欢里面那句“把悲喜谱做曲为你弹起,才感伤何为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