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闹钟调的几点?”
少年埋头忙碌,边穿鞋边甩个问句给我。
从身边气流感应到,星期六的状态比星期一、二、三、四、五提了1.5倍速,透过灰黑色相间的运动服,仿佛能看到里面蠢蠢欲跃的血液。
“老师说提前10分钟到校就可以了,”边回答边麻利地将他的水杯灌满,“你去早了,也不过是在校门外等到起的。”
没告诉他,闹钟调的7点,让他多睡了10分钟。
他的动作似乎缓了一点,用手,而不是用脚,将换下的拖鞋排排好,然后取足球️,拿牛奶,一气呵成。我提着水杯紧随其后。
窗外,云和楼房们还在睡觉。
城市还没有苏醒,星期六早餐店也很安静。
进店买了喜欢的豆沙包,说不愿意在包子店坐着吃,要边走边吃。那就边走边吃,也边吃边说着话。然后说着说着,吃包子的嘴就唱起歌来,是一首最近很火的说唱——《上下五千年》。
刚想说你吃完了再唱,结果话还没出口,已经唱起来了——
“……先有仓颉造字 ,写下了后羿射日,再有精卫展翅 ,说的是古人有志,大禹治水在何处,而三过家门不入,因为共工的怒 ,断了擎天的柱……当神话谢幕 真正的历史才开始拉开帷幕…..”
刹不住了,刹不住了,的确拉开了帷幕!
这又是一首神奇的歌曲,制作精良,尾字全部押韵,内容密集欢快,听着听着会不知不觉被拉进旋律之中——唱的人包子忘记了塞进嘴里,脑袋小鸡啄米似的晃起来了,拿包子的手臂已经薅起来了——
“……姜太公愿者上勾,便定了国号为周,此八百年来似无忧,却分了百个春秋。只为了佳人一回眸,以烽火戏了诸侯,若问我要个理由,我想那必是温柔…..”
彻底刹不住了!趁“温柔”这里停了半拍,赶紧提醒:吃包子!
机械地塞一口,又继续……
终于——
“后面我不记得了!”少年朝我笑,刹住了,露出门牙豁口,牙龈鲜红,呼出的气都是欢快的。5分钟的歌词,从远古到清末,他记下了前三分钟的。
原版还没有听过,但我觉得听他的少年版足以!身旁的少年沉浸在自己的旋律中,发丝抖擞着,鲜嫩的气息,如红日初升前那片红,洋溢在身体四周。
少年年少!生命初发!不能更好!
当然,唱完还没完,接下来又是“历史漩涡”时间,于是耳朵边又开始嗡嗡。有一种现象很有意思,边走边说话,会越走越快,越走越快语速也会越来越快,他的语速就越来越快,像是急着要把肚子里的丝全部吐完,因为前面一拐弯,学校就到了。
当校门“唰”地一下出现在眼前,耳边的嗡嗡声嘎然而止,少年立马切换了场景,空气都安静了下来。我解放了!
不过校门还没开!
校门高1米55,门前已经站了一片运动服,每人屁股上或手上都有一个球,球藏在球袋里,露出圆圆的轮廓,和屁股上方的脑袋一样大。
那些黑黢黢的脑袋聚在一起,时而拘谨地打着招呼,时而引颈盯着校门内看什么时候开门。头顶传来了清脆拉长的鸟叫声,像体育老师嘴里的口哨。
就是这样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星期六早晨,却让我记忆十分深刻——因为几分钟后,我看到了一幅令人血液沸腾的、欢快的,迅捷的、鲜活的生命奔跑图——
门才开一条缝,已有小身板快按耐不住,前倾着身子,脚尖踮起。自动门在匀速地收缩,它也没有料到即将刮来的旋风——一秒!两秒!三秒!门洞大开!起跑!没有指令,也阻止不了,如开闸的鱼儿,顺着奔流的急水,撒着欢儿跑,脚板儿踢到了小屁股,头发在弹跳,衣服鼓起了风包,又如一大群快速移动的云,云里还裹着脆雷——“啊——啊——”!说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跑,说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喊,但那分明是鲜活的生命在起跑,分明是滚烫的血液在飞奔。抬头,九点钟角度,林立的校舍楼之间,一轮红日正冉冉上升,光芒蓄势待发,在它面前,建筑,树木,操场,围墙,头发,衣服,都染上了红色——再看那群响云,正在飞快地向前移动,惊得校园树上的鸟儿们“哗”地腾空而飞——
奔跑吧,少年!